第一章 淮市少年:彈弓里的天賦1970年的淮市農(nóng)村,槐花正漫山遍野地開著,
白花花綴在枝頭,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吳春生就生在這樣一個飄著槐花香的春日,
接生婆把皺巴巴的他抱給吳父時,吳父正蹲在門檻上編竹筐,粗糙的手指捏著竹篾頓了頓,
咧嘴笑了:“咱老吳家,也添個帶把的了。”可這“帶把的”沒讓吳父省心多久。
等吳春生長到七八歲,成了村里有名的“野猴子”,爬樹掏鳥窩能爬到最高的椿樹頂,
下塘摸魚敢往最深的藕塘里扎,唯獨進了學堂就蔫,先生教“人之初”,
他在底下用泥巴捏小鳥,被先生用戒尺打了手心,轉頭就把先生家菜地的黃瓜摘了個精光。
“春生!你給我站住!”母親拿著掃帚在田埂上追他,他光著腳丫跑得飛快,褲腿上沾著泥,
手里還攥著個剛從鄰居家偷摘的黃瓜,邊跑邊回頭笑:“娘,你追不上我!
”吳父看著這光景,嘆口氣卻也沒真動氣。他是村里有名的手藝人,會編竹器,會打農(nóng)具,
閑時還能給孩子做些小玩意兒。那天晚上,吳春生被母親揪著耳朵塞進家門,
正噘著嘴蹲在灶臺邊慪氣,吳父把一個東西往他面前一遞:“喏,給你的” 是把彈弓。
梨木做的弓架,磨得光溜溜的,纏著深色的麻繩,皮兜是用家里納鞋底剩下的牛皮剪的,
厚實又柔韌。吳春生眼睛一下子亮了,忘了慪氣,抓過彈弓就往院子里跑,
吳父在后面喊:“慢點,別崩著自己!” 他哪聽得進去。
院子里有只麻雀正落在晾衣繩上啄麥粒,他攥著彈弓,撿了顆小石子塞皮兜里,瞇起一只眼,
胳膊往后一拉——“啪”的一聲,石子擦著麻雀的翅膀飛過去,麻雀“撲棱”一下驚飛了。
他不死心,追著麻雀跑,吳父站在門口看,只見他跑著跑著突然停下來,又拉一次弓,
這次石子“嗖”地出去,遠處槐樹上的一只麻雀直挺挺掉了下來。“中了!爹,我中了!
”他舉著彈弓蹦回來,臉上沾著草屑,眼睛亮得像星星。吳父走過去撿起麻雀,
見石子正打在麻雀的腦袋上,愣了愣:“你這小子,倒有點準頭?!睆哪翘炱?,
吳春生的彈弓就沒離過手。他不再去掏鳥窩,改成了打鳥,村口的老槐樹、河邊的蘆葦叢,
只要有鳥落腳的地方,總能看見他舉著彈弓的身影。起初還有小伙伴不服氣,
拿著自家的木彈弓跟他比,約定誰打落的鳥多誰贏。結果他站在田埂上,不用挪腳,
抬手就是一下,半小時下來,竹筐里堆了七八只,而那小伙伴只打下來一只,
還是碰巧崩下來的?!按荷?,你咋這么準?”小伙伴湊過來問,眼里滿是佩服。
吳春生得意地揚下巴:“我瞅著鳥的眼睛,心里數(shù)‘一、二、三’,松手就中。
”他說著又抬手,一顆石子飛出去,遠處電線上的麻雀應聲落地,驚得其他麻雀一哄而散。
母親見他整天打鳥,怕他耽誤干活,念叨:“打那玩意兒干啥?能當飯吃?
”吳父卻擺擺手:“孩子喜歡,就讓他玩。你看他打彈弓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個穩(wěn)當性子。”其實吳父沒說的是,他總覺得兒子這天賦不一般,說不定將來能有大用場。
可那時的吳春生沒想過“將來”,他只知道彈弓能給枯燥的農(nóng)村生活添樂子。夏天的傍晚,
他蹲在麥秸垛旁,看蝙蝠在頭頂飛,手里的彈弓跟著轉,卻不真打,他知道蝙蝠是吃蚊子的,
不能打。有回村里的二傻子被鄰村的孩子欺負,哭著跑回來,吳春生攥著彈弓就沖了過去,
站在路口,對著那幾個孩子喊:“不許欺負俺村的人!”那幾個孩子見他是個半大孩子,
嗤笑:“你算老幾?”吳春生不說話,抬手一彈弓,石子打在領頭孩子腳邊的泥地里,
濺了他一褲腿泥?!霸偻耙徊剑麓尉痛蚰隳X門。”他眼睛瞪得圓,
手里的彈弓舉得穩(wěn)穩(wěn)的,那幾個孩子被他的氣勢嚇住,嘟囔著跑了。
二傻子抹著眼淚說:“春生,謝謝你!”吳春生把彈弓往腰里一別:“沒事,
以后他們再欺負你,就找我?!蹦菚r的他,彈弓里藏著的是少年的意氣,是未經(jīng)打磨的鋒芒,
誰也想不到,這鋒芒將來會被槍炮點燃,又會被欲望蝕成灰燼。
第二章 軍營槍神:十發(fā)一孔的傳奇1990年的冬天,淮市農(nóng)村落了場大雪,
地里的麥苗蓋著厚厚的雪被,屋檐下掛著長長的冰棱。吳春生站在自家門口,
身上穿著嶄新的軍裝,綠得發(fā)亮,帽檐下的臉凍得通紅,卻難掩興奮?!暗搅瞬筷牐?/p>
可得好好干,別像在家似的野?!蹦赣H抹著眼淚,往他背包里塞煮好的雞蛋。“缺啥就寫信,
娘給你寄”吳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多說,只遞給他一個布包:“帶上吧,路上吃。
”布包里是他最愛吃的炒花生,還熱乎著。他點頭,把背包甩到肩上:“爹,娘,
你們回去吧,我走了?!鞭D身跟著接兵的干部上了拖拉機,車輪碾過雪地,留下兩道轍印,
他回頭看,父母還站在門口,像兩尊雪人。到了部隊,一切都是新鮮的。整齊的營房,
嘹亮的軍號,還有穿著同樣軍裝的戰(zhàn)友。新兵連的訓練苦,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出操,
跑步、隊列、俯臥撐,一圈下來,吳春生累得直喘,可他咬著牙沒吭聲,
在家爬樹摸魚練出的底子在這兒派上了用場,別人跑五圈就掉隊,他跑八圈還能跟上。
“吳春生,你體能不錯啊。”班長拍他肩膀,是個山東漢子,嗓門大。
吳春生嘿嘿笑:“在家干活干慣了?!弊钭屗诖氖巧鋼粲柧?。第一次摸到槍時,
他手心都出汗了。那是一把半自動步槍,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手套傳來,沉甸甸的,
比他的彈弓重多了。教官站在隊列前講解:“持槍要穩(wěn),瞄準要準,三點一線,
呼吸要勻……”他聽得格外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教官的動作。輪到新兵實彈射擊,
戰(zhàn)友們一個個上去,有的打偏了靶,有的只中了幾環(huán),輪到吳春生時,他深吸一口氣,
按照教官教的,把槍架在射擊臺上,閉上一只眼,準星、缺口、靶心,三點連成一條線。
他想起小時候打彈弓的感覺,心一下子靜了下來,手指輕輕扣動扳機,“砰”的一聲,
槍響震得耳朵嗡嗡響,硝煙味飄進鼻子里。他連著打了十槍,每一槍都打得很穩(wěn)。打完后,
教官去看靶,回來時臉都變了,指著靶對旁邊的副教官喊:“老周,你快看!
”副教官跑過去,也愣住了,靶子上只有一個彈孔,正扎在靶心?!罢l打的?”教官回頭問。
吳春生舉手:“報告教官,是我?!苯坦偕舷麓蛄克荒槕岩桑骸澳愕谝淮未驑??是,
運氣好?”吳春生抿嘴:“報告教官,我覺得不是?!苯坦俦凰脑挾盒α?,
又遞給他十顆子彈:“再打一次,要是還能這樣,我給你記三等功?!睉?zhàn)友們都圍了過來,
盯著他。吳春生接過子彈,重新上膛,瞄準,射擊。還是十槍,槍聲落了,靶場里靜悄悄的。
教官親自去拔靶,回來時手里拿著靶紙,手抖得厲害:“娘嘞!十槍,全是十環(huán)!
還是一個孔!就比剛才大了一點點!”人群“嘩”地炸開了?!罢娴募俚模俊薄笆畼屢粋€孔?
這是人能做到的?”“他是不是以前練過?”吳春生站在原地,臉上有點紅,
心里卻甜滋滋的,就像小時候打鳥,被全村人夸一樣。從那天起,
“吳春生”這個名字在新兵連就傳開了,“槍神”的稱號也跟著來了。
連長找他談話:“春生啊,你這是塊好料子,好好干,部隊不會虧待你?!彼c頭:“是,
連長,我一定好好干?!彼_實沒讓人失望。訓練更刻苦了,別人練一小時瞄準,
他練兩小時。別人午休,他拿著槍套在操場上練持槍姿勢。晚上熄燈后,
他還在被窩里用手比劃瞄準的動作。他不光槍法準,其他科目也拔尖,投彈能投五十多米,
障礙跑總拿第一,很快就成了新兵連的標兵。新兵連結束后,他被分到了偵察連。
連長是個老偵察兵,看他是塊好料,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教給他,偽裝、潛伏、野外生存,
還有更精準的射擊技巧。吳春生學得快,一點就透,沒多久就能跟著老兵出任務。
有一回演習,他偽裝在草叢里,隔著八百米,一槍“擊斃”了“敵方”的指揮官,
讓團長都拍了大腿:“這小子,真是個奇才!”1993年,部隊選送優(yōu)秀士兵去軍校深造,
吳春生第一個被推薦了,去的是西安陸軍學校。臨走前,連長拍著他的肩膀:“到了學校,
別驕傲,好好學理論,將來回來當干部。”他抱著連長哭了:“連長,我忘不了你教我的。
”在陸軍學校的三年,他像海綿吸水一樣學知識。戰(zhàn)術理論、軍事地形學、指揮學,
這些以前沒接觸過的東西,他學得津津有味。課后,他總泡在射擊館,
學校的射擊教官是個退休的老射手,看他槍法好,常單獨指導他:“春生,槍法準是基礎,
真正的射手,要做到‘人槍合一’,眼里有靶,心里無靶?!彼堰@話記在心里,
練得更入迷了。畢業(yè)回部隊時,他成了全團最年輕的參謀,在團司令部工作。穿起軍官服,
肩上扛著尉官軍銜,他站在鏡子前,想起小時候那個拿著彈弓的野小子,恍如隔世。
父親來信,說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在部隊出息了,都夸吳家養(yǎng)了個好兒子。
他把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憋著股勁:要讓爹娘更風光,要在部隊干出個樣來。那幾年,
他順風順水。因為軍事技術過硬,又會來事,上級很賞識他,沒多久就升了副連長,
接著是連長,二十八歲那年,他成了團里最年輕的副團長——團級干部,
這在當年的農(nóng)村子弟里,是想都不敢想的榮耀。每次回家探親,村里的人都圍著他,
遞煙遞水,說著恭維話?!按荷F(xiàn)在是大干部了!吳叔吳嬸,你們可享福了!
”吳父吳母笑得合不攏嘴,母親拉著他的手:“別太累,注意身子。”他點頭,
看著家里新蓋的磚瓦房,是他寄錢蓋的,心里滿是成就感。那時的他,站在人生的高處,
槍是他的勛章,榮譽是他的光環(huán),他以為這條路會一直這樣順下去,卻沒看見,
欲望的暗流正悄悄在腳下涌動。第三章 欲望迷局:紅包里的裂痕當上副團長后,
吳春生的辦公室換了,寬敞明亮,墻上掛著軍用地圖,桌上擺著電話。
來找他辦事的人也多了起來,有想調(diào)個好崗位的,有想評個先進的,還有想讓孩子入伍的。
起初,他還守著規(guī)矩。有人提著水果來,他讓警衛(wèi)員送回去。有人說請吃飯,
他擺擺手:“部隊有紀律?!笨杉懿蛔∪硕?,也架不住那些 “軟磨硬泡”。有回,
一個老戰(zhàn)友找他,是個營里的參謀,想調(diào)到團部來。兩人在辦公室聊了半天,老戰(zhàn)友臨走時,
從包里拿出個信封,往抽屜里一塞:“春生,咱哥倆不說虛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你幫襯一把?!眳谴荷s緊把信封拿出來遞回去:“老陳,你這是干啥?有話直說,
別來這套?!崩蠎?zhàn)友按住他的手,“春生,你當副團長了,眼界寬,
可別忘了咱蹲戰(zhàn)壕時的日子?!崩详愡肿煨?,眼角的皺紋堆起來,“我媳婦懷了二胎,
營里宿舍擠,調(diào)團部離家屬院近點,能照看下。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嫂子和孩子買吃的,
你不收,就是嫌我老陳俗?”吳春生捏著信封的指尖泛白。信封不厚,卻沉得像塊鉛,
他知道里面至少是兩個月的津貼。部隊的紀律條令他倒背如流,
“嚴禁收受禮品禮金”的字在腦子里跳,可老陳那句“蹲戰(zhàn)壕時的日子”撞過來,
讓他想起三年前演習,老陳替他擋過一顆“啞彈”(實彈訓練的模擬彈),
自己胳膊擦破了一大塊皮,還笑著說“副班長就得護著新兵”?!袄详?,這不合規(guī)矩。
”他把信封往回推,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耙?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老陳把他的手往抽屜里按,“就當幫老戰(zhàn)友個忙,成不?調(diào)不成也沒事,錢你留著,
權當我請你喝酒了?!背閷稀斑菄}”一聲被老陳推上,他拍了拍吳春生的肩膀:“我先走了,
不耽誤你辦公?!鞭D身就出了門,腳步快得像怕他追出來。吳春生坐在椅子上,
盯著抽屜看了半天。窗外的白楊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陽光透過葉縫落在桌上,晃得他眼暈。
他拉開抽屜,信封露出來,牛皮紙封面上印著“淮市土特產(chǎn)”的字樣,老陳倒機靈,
還換了個包裝。他捏著信封掂了掂,最終還是塞進了軍裝內(nèi)袋,貼著心口的位置,
布料下的溫熱像團火,燒得他坐立不安。那天晚上,他失眠了。腦子里一會兒是條令條例,
一會兒是老陳媳婦大著肚子的樣子(去年探親時見過一面),翻來覆去到后半夜,
索性爬起來抽煙。煙是老陳送的“紅塔山”,比部隊發(fā)的“大生產(chǎn)”煙味醇。
他抽著煙想:就這一次,幫完老陳就把錢還回去,不算犯大錯。
可“一次”像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半個月后,老陳真調(diào)來了團部,
分到了離家屬院最近的通信股。他來道謝時,提了一網(wǎng)兜雞蛋,說是家里雞下的,“純土的,
你自己留著吃”。吳春生看著雞蛋上還沾著雞毛,沒好意思再推,留他在家吃了頓晚飯,
炒了兩個青菜,又從食堂打了份紅燒肉,老陳喝了兩瓶啤酒,拍著胸脯說“春生你夠意思,
以后有事你說話”。那之后,“有事找吳副團長”的話像長了翅膀,在團里悄悄傳開。
先是后勤處的一個干事,想評“優(yōu)秀士兵”,塞了條煙,放在他宿舍門口的煤堆旁,
留了張字條“吳副團長費心”。又有個連長,想把親戚弄進部隊當志愿兵,
托人約他去鎮(zhèn)上飯館,酒桌上塞了個紅包,說“孩子沒讀過書,就想讓部隊練練”。
吳春生起初還推托,可架不住“人情”難纏。有人說“您幫我這忙,將來您老家辦事,
我一句話的事”。有人說“您是槍神,得讓有本事的人跟著您,我這親戚能吃苦”。
更有人捧著他說“吳副團長年輕有為,將來肯定升大官,咱提前沾沾光”。恭維話像溫水,
慢慢泡軟了他的骨頭。他開始收煙、收酒,后來連紅包也不怎么推了。
有回一個營長送了塊“上海牌”手表,他戴著去出操,戰(zhàn)士們盯著他手腕看,
他心里竟有點得意,小時候連塊電子表都沒有,現(xiàn)在也能戴上海牌了。
他的心思漸漸不在訓練上了。以前總泡在射擊場,現(xiàn)在隔三差五就往鎮(zhèn)上跑,
要么是赴約吃飯,要么是去供銷社給媳婦買些稀罕物,寄回老家。
有次團長找他談新戰(zhàn)術演練的事,他走神了,團長敲著桌子問:“春生,你聽啥呢?
”他才慌忙回神,含糊著應“是,團長,我記著呢”。媳婦來信說,村里蓋祠堂,
族長問能不能找部隊批點水泥。吳春生沒多想,找后勤處打了個招呼,批了兩噸,
讓老家來人拉走了。父親后來寫信罵他:“你咋能拿部隊的東西給村里?要是讓人知道了,
你這身軍裝還想不想穿?”他看了信,心里煩躁,回了句“爹你不懂,這是小事,沒人管”,
把信塞進了抽屜底。真正的麻煩,是從那個排長的紅包開始的。排長叫李明,是二營的,
老家和吳春生是鄰縣,算半個老鄉(xiāng)。李明想升副連長,聽說吳春生能“說話”,
揣著個厚厚的紅包,摸到了吳春生的宿舍。那天是周末,
吳春生正和媳婦打電話(團部有公用電話,干部能優(yōu)先用),說給女兒買了個布娃娃。
李明站在門口等,等他掛了電話,搓著手笑:“吳副團長,打擾您了?!薄吧妒??
”吳春生擦了擦手,語氣淡淡的,他現(xiàn)在見多了來送禮的,沒以前那么熱乎了?!笆沁@樣,
”李明把紅包往桌上一放,“我想爭取下副連長的名額,您看……”紅包鼓囊囊的,
放在桌上沉了沉,吳春生瞥了眼,估摸著得有五百塊,那時候他一個月工資才八十多。
“副連長的名額得看表現(xiàn)?!眳谴荷鷽]接紅包,卻也沒推,“你今年的訓練成績不錯,
我知道?!崩蠲餮劬σ涣粒骸澳悄础薄拔?guī)湍懔粢庵??!眳谴荷似鹛麓筛缀人?/p>
“這事急不來,得走程序。”李明連忙點頭:“是是是,您費心,費心。
”他見吳春生沒推紅包,放下心來,又說了幾句恭維話,才告辭走了。
紅包被吳春生隨手塞進了床底下的箱子里。他沒打算真幫李明,副連長的名額早有人選了,
是團長的老部下,他犯不著為了個老鄉(xiāng)去駁團長的面子。他想著等過陣子,李明沒選上,
再把紅包退回去,就說“事沒辦成,錢不能收”,既不得罪人,又落個“實在”的名聲。
可他忘了。那段時間團里忙著搞拉練,他跟著去了野外,一待就是半個月?;貋頃r累得夠嗆,
倒頭睡了兩天,把李明的事忘得一干二凈。等李明找到他時,副連長的任命都公示了,
不是他。李明堵他在辦公樓的樓梯口,臉色發(fā)白,聲音發(fā)顫:“吳副團長,那事……咋沒成?
”吳春生正想著晚上去哪吃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哦,你啊。這次名額緊,
團長定了別人,我沒插上話?!薄皼]插上話?”李明急了,“那我給你的錢呢?你收了錢,
咋不辦事?”周圍有戰(zhàn)士路過,好奇地往這邊看。吳春生臉上掛不住,
拉著他往樓梯拐角走:“嚷嚷啥?錢我沒動,回頭給你?!?“回頭是啥時候?
”李明盯著他,“我那錢是借的,給我媳婦治病的!你現(xiàn)在就給我!”“我這不剛回來嘛,
沒帶在身上?!眳谴荷?,“你先回去,下次再說。”“下次?”李明氣笑了,
“吳副團長,你是不是不想給了?你收紅包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你這人咋不識好歹?
”吳春生也火了,“我說了給你就給你,催啥?”他甩開李明的手,抬腳往樓上走,
丟下一句“別在這胡鬧”。李明站在樓梯口,看著他的背影,臉從白轉到紅,又轉到青。
他攥著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那錢是他跟老鄉(xiāng)借的,本想著升了副連長能漲工資,好還上,
現(xiàn)在事沒成,錢還被卡住了,媳婦還在醫(yī)院等著錢買藥。“吳春生,你不給是吧?
”他對著樓上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股狠勁,“行,你等著!
”第四章 跌落塵埃:處分與頂撞李明沒等多久。第二天一早,他就抱著一摞材料,
闖進了團政委的辦公室。材料里有他借錢的借條,有當時偷偷記下送紅包的日期,
還有幾個能作證,他去找過吳春生的戰(zhàn)友的證詞,他知道這一告,自己在團里也待不下去了,
但他咽不下這口氣。團政委是個老政工,聽完李明的話,又翻了翻材料,臉沉得像鍋底。
他沒立刻找吳春生,先讓人去查,
查就查出了不少事:后勤處那個干事的“優(yōu)秀士兵”名額是吳春生打了招呼。
那個志愿兵的親戚政審材料有問題,是吳春生讓手下人補了章。
甚至連批給吳春生老家的水泥,都沒走正規(guī)手續(xù)。第三天下午,吳春生正在辦公室看報紙,
團部的通訊員來叫他:“吳副團長,政委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彼睦锟┼庖幌?,
隱約猜到了什么,卻還存著僥幸,不就是個紅包嗎?退回去就是了,頂多挨頓批評。
進了政委辦公室,李明也在,站在墻角,頭低著。政委坐在辦公桌后,沒看他,
指著桌上的材料:“吳春生,你自己看看?!辈牧蠑傞_著,
借條、證詞、補過章的政審表……一樣樣都扎眼。吳春生的臉瞬間白了,手有點抖,
拿起材料,卻沒敢細看?!斑@些事,是真的嗎?”政委的聲音很沉,像壓著雷?!罢?,
我……”吳春生張了張嘴,想辯解,卻發(fā)現(xiàn)說不出啥,都是實打?qū)嵉氖?,賴不掉?/p>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政委拍了下桌子,搪瓷缸子都震得跳了跳。
“是……”吳春生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但李明那錢,我本來想退的,
拉練回來忘了……”“忘了?”政委冷笑一聲,“收禮的時候怎么沒忘?
給老家批水泥的時候怎么沒忘?吳春生,你忘了你是怎么進部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