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陌生枕邊人我叫蘇月，結(jié)婚三年。我曾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的丈夫陸鳴，是一個無可挑剔的愛人，他溫柔、英俊，是我們大學(xué)里，那個一出場，
就能引來所有女生尖叫的學(xué)長，但他卻唯獨，對我一個人好。而現(xiàn)在，我每晚都睡在一個，
我最熟悉的“陌生人”身邊。半年前，我和陸鳴，在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旅行途中，
遭遇了一場嚴(yán)重的車禍。他為了保護(hù)我，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昏迷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后，
他醒了。所有人都說，這是醫(yī)學(xué)上的奇跡。只有我知道，這是一個比死亡，還要殘忍的懲罰。
因為，醒過來的那個人，不是我的陸鳴。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
他有著和我丈夫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聲音，但他看我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
不小心闖入了他領(lǐng)地的陌生生物。他不會再在清晨，從背后抱著我，親吻我的額頭，而是，
會在我還在熟睡時，就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起床，然后站在陽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我的陸鳴，他從來不抽煙。他不再會，溫柔地吃掉我做的，哪怕是有些燒焦了的飯菜，
而是會，面無表情地將我精心準(zhǔn)備的早餐，直接倒進(jìn)垃圾桶，然后用一種輕佻的語氣，
對我說：“蘇月，是吧？以后，別再做這些了，你的手藝，很一般?！彼踔粒辉倥鑫摇?/p>
有一次在深夜，我借著酒勁，像以前一樣，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真絲睡衣，想從背后抱住他。
他卻像被什么臟東西，燙到了一樣，猛地將我一把推開?！皠e碰我，”他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惡。那一刻，我終于絕望地承認(rèn)了一個事實。我的丈夫，陸鳴，
他已經(jīng)死在了那場車禍里?，F(xiàn)在，活在他身體里的，只是一個占據(jù)了他軀殼的陌生人。
2 離魂之謎就在我快要被這種，守著一個“活死人”的婚姻，折磨到崩潰的時候。
我的公公，陸承安，那個一向不茍言笑，甚至和我，一直保持著距離的男人，
把我叫到了他那間，除了我丈夫，誰也不許進(jìn)的老宅書房。我的公公，
曾是本市最著名的民俗學(xué)教授，后來才下海經(jīng)商，創(chuàng)辦了如今的陸氏集團(tuán)，他的書房，
和我家里那種，充滿了現(xiàn)代感的裝修，完全不同。里面沒有電腦，沒有電視，
只有一排又一排的，直達(dá)天花板的巨大書架，空氣里，
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舊書、檀香和墨香的的味道。他，就坐在那張鋪著宣紙的紅木書桌后，
看著我。他的眼神，很復(fù)雜?！靶≡拢彼_口了，聲音一如既往地威嚴(yán)，“陸鳴他，
最近怎么樣了？”我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我當(dāng)著這位，我一直有些“害怕”的公公的面，
哭了出來。我把我這一個月來，所有的委屈和絕望，都向他傾訴了出來。我以為，
他會像所有人一樣，安慰我，說“他只是失憶了，會好起來的”。但他沒有。
他只是靜靜地聽我說完。然后，他看著我，用一種極其凝重的語氣，說：“小月，你信不信，
這個世界上，有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事情？”我愣住了?！瓣戻Q他，不是失憶，也不是，
性情大變，”他站起身，從書架的最上層，取下了一個看起來，很有年頭的上了鎖的木盒子。
“他是，‘離魂’了。”他告訴我，在劇烈的撞擊下，人的三魂七魄，會因為巨大的恐懼，
而脫離身體。而此時，一些在周圍游蕩的、無主的“孤魂野鬼”，就會趁虛而入，
占據(jù)這具沒有了“主人”的軀殼?！澳俏业年戻Q呢，”我顫抖著問，“他，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公公搖了搖頭，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屬于一個“父親”的悲傷，“但，
只要他的魂魄，還沒有消散，我們就，還有機(jī)會?！薄笆裁礄C(jī)會？”“把他，”他看著我，
一字一頓地說，“找回來?！彼f，他要為陸鳴，做一場，極其復(fù)雜的“招魂”儀式。而我，
這個與陸鳴，在法律和事實上，都“靈肉合一”的妻子，是整個儀式里，最重要，
也最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皬慕裉炱穑彼粗?，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每天晚上十點，你必須，準(zhǔn)時來我這里?！薄跋蛭以敿?xì)匯報，那個‘東西’，
白天所有的言行舉止?！薄拔倚枰ㄟ^你的描述來分析，它到底是個什么來路?！庇谑?，
我和我的公公，開始了這段禁忌的“深夜共處”。3 禁忌共處我的生活，從那一天起，
變得愈發(fā)的詭異。白天，我要回到那個冰冷的家里，
去面對那個占據(jù)著我丈夫身體的“惡魔”。我要假裝自己，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妻子。
我要忍受著他那輕佻的言語， 也要，忍受著他，在深夜帶回不同的女人時，
那穿透墻壁的，不堪入耳的聲音。而每到深夜十點，我則會像一個要去出軌的妻子一樣，
悄悄地溜出家門，來到公公的書房。這里，成了我唯一的“避難所”。而他，
也成了我唯一的“同謀”和“依靠”。我們的“治療”，或者說“儀式”，開始了。
他告訴我，“招魂”，需要極其強(qiáng)大的精神力量作為“引子”，而我的精神，
因為悲傷和恐懼，已經(jīng)瀕臨崩潰。于是他開始，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畫地教我，
畫那些能“靜心安神”的、道家的符咒。他的手掌，很寬大，很溫?zé)?，因為常年寫字和雕刻?/p>
指腹和掌心，都帶著一層厚厚的繭。而我的手，很小，很涼，因為恐懼，
而一直在微微地發(fā)抖。他那充滿了力量感的手，就那么包裹著我的手。他引導(dǎo)著我，
握著那支，沾滿了朱砂的毛筆，在黃色的符紙上，一筆，一畫地勾勒出那些，
我完全看不懂的、古老的文字。他離我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聞到，
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我丈夫那種，清爽檸檬草的味道、而是一種更沉穩(wěn)，
混合著檀香和舊書的、好聞的味道。近到，我能感覺到，他說話時，
那溫?zé)岬臍庀娫谖业亩?，讓我渾身都像過了電一樣，又麻，又癢。我不知道，
我是不是瘋了。我發(fā)現(xiàn)，我竟然開始有點“期待”，每天晚上，這一個小時的“獨處”。
我甚至，開始不受控制地去比較，他和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很優(yōu)秀，很溫柔，但他，
有些文弱， 而我的公公，他像一座山，一座，能為我遮擋住，所有風(fēng)雨的、可靠的山。
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在我心里冒了出來。如果我的丈夫，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
那我是不是就要和眼前這個，我名義上的“公公”，以這種極其曖昧的方式，相處一輩子？
就在這時。公公忽然加重了，握著我的手的力道?！皠e分心，”他的聲音，低沉，又嚴(yán)厲。
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皩Γ瑢Σ黄?，”我像個被老師抓住作弊的學(xué)生，
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你的心，亂了，”公公松開了我的手，他沒有看我，
只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樣畫不出有‘靈’的符，也就無法和你丈夫的‘殘魂’，
產(chǎn)生共鳴?！薄肮缠Q？”“對，”他說，“我需要借助你，
這個和他最親密的人去‘感受’他，‘呼喚’他，現(xiàn)在，你閉上眼睛。我依言閉上了眼睛。
“放松，”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一樣，引導(dǎo)著我，“現(xiàn)在回憶你和他之間，最幸福，
最深刻的一段記憶，然后把它，用最詳細(xì)的語言，描述出來。”我開始回憶。我想起了那個，
下著大雪的夜晚， 我想起了，他在零下十幾度的哈爾濱，為了給我買一根，
我隨口提起的、中央大街的馬迭爾冰棍，而跑遍了半個城市。我想起了，
他把那根快要凍成冰坨的冰棍，遞到我面前時，那副獻(xiàn)寶一樣，傻乎乎的表情。也想起了，
我接過冰棍，然后踮起腳，在他那因為寒冷而變得冰涼的嘴唇上，印下的那個，
我此生最甜蜜的吻。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然后，我想起了他在我生日那天，
向我求婚的場景。在大學(xué)的圖書館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那個平時連一句情話，
都說不出口，害羞的男人。竟然，單膝跪地拿出了一枚他用自己第一個月的工資，
買的小小的，但卻，亮得晃眼的鉆戒。我記得，我當(dāng)時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會點頭，掉眼淚。我也記得，他在給我戴上戒指后，抱著我在我耳邊說出的那句，
他對我永遠(yuǎn)的承諾。我緩緩地睜開眼，將那句我刻在骨子里的承諾，復(fù)述了出來。
我說：“他說……”然而，當(dāng)我看到，眼前我公公的樣子時。我剩下的話，
全都堵在了喉嚨里。我看到，我那不茍言笑的公公。此刻，正用一種痛苦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看著我，這個他名義上的“兒媳”。然后，
他用一種和我丈夫陸鳴，一模一樣的，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沙啞地叫出了我的小名。
他說：“月月，別再回憶了……”“我心疼。”4 靈魂錯位我看著眼前這張，
我叫了三年“爸”的臉。又看著他那雙，我愛了三年、熟悉到可以描摹出其中每一根血絲，
屬于我丈夫陸鳴的眼睛。我的大腦，像一個被灌入了過多數(shù)據(jù)，即將燒毀的CPU，
徹底宕機(jī)了?！澳?，”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我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
死死地掐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月月，別怕，”他，或者說，我真正的丈夫陸鳴，
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來撫摸我的頭發(fā)。但當(dāng)他看到，
那只屬于他父親的、布滿了老人斑的手時，他的動作，又猛地僵在了半空中。我們之間，
隔著一張紅木書桌， 也隔著兩具錯位的皮囊，和一段無法被任何人理解的、荒誕的倫理。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他告訴我，
車禍發(fā)生的瞬間，他為了保護(hù)我，整個身體，都撲在了我的身上， 他能感覺到，
自己的意識，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體里撕扯出去。等他再次恢復(fù)意識的時候，
他就已經(jīng)，飄在了半空中。他像一個幽靈，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醫(yī)護(hù)人員抬上救護(hù)車，
也看著自己的父親，在手術(shù)室外，老淚縱橫。然后，他看到另一個模糊的、黑色的“靈魂”，
像一團(tuán)影子，悄無聲息地融進(jìn)了他那具，正躺在ICU里、毫無生氣的軀殼。
而他自己的靈魂，則因為某種，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血脈牽引”，被吸進(jìn)了當(dāng)時，
因為悲傷過度而心臟病發(fā)作、同樣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他父親的身體里。“所以，”我看著他，
感覺自己像在聽一個，最離奇的天方夜譚，“現(xiàn)在，活在我丈夫身體里的，是一個，
不知道從哪來的孤魂野鬼？”“是，”他痛苦地點了點頭，“而我，則被困在了這里。
”我終于明白了。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那個“丈夫”，會對我如此冷漠，如此厭惡，
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我的公公，會對我表現(xiàn)出那種，超越了界限的“關(guān)心”和“熟悉”。
我的世界，在短短一個小時內(nèi)崩塌，又以一種，更加荒誕的方式，被重新建立了起來。
我有了一個，極其危險的秘密。和一個全新的，也極其禁忌的“愛人”。書房，
成了我們唯一的“婚房”，而“招魂”，則成了我們，每晚用來“偷情”，合理的借口。
5 惡魔試探我們的“調(diào)查”，或者說，“戰(zhàn)爭”，開始了。我和他制定了一個，
極其考驗我演技的計劃。他負(fù)責(zé)在他父親，也就是他自己現(xiàn)在的書房里，查閱那些，
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關(guān)于“異術(shù)”和“換魂”的古籍，尋找能將那個“惡靈”，驅(qū)逐出去，
并讓我們，換回來的方法。而我，則負(fù)責(zé)回到那個陌生的家里，去接近，去試探，
去“扮演”一個，對那個占據(jù)了我丈夫身體的“惡靈”，
開始產(chǎn)生“好奇”和“順從”的妻子。我需要，從它的身上，套出關(guān)于它“身份”的線索。
這是我這輩子演過的，最驚悚，也最刺激的一場戲。我開始，對我那個“假丈夫”，
表現(xiàn)出我從未有過的“溫柔”。我會在他深夜，帶著一身酒氣和女人的香水味回來時，
不和他爭吵，而是默默地為他端上一杯，溫?zé)岬姆涿鬯?。他看著我，眼神充滿了玩味和嘲弄。
“怎么，”他會捏著我的下巴，用一種我極其厭惡的語氣說，“想通了，
決定當(dāng)一個賢惠的‘好妻子’了？”我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惡心，對他露出一個，溫順的微笑。
“你是我丈夫，”我說，“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他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來，
笑聲里充滿了不屑。我也會在他和那些狐朋狗友，打電話吹噓自己又泡了哪個嫩模時，
“不經(jīng)意”地穿著，我丈夫最喜歡的那件，性感的真絲睡衣，從他的面前走過。我看到，
他那總是充滿了“不屑”的眼神里，閃過了屬于男人的，充滿了侵略性的欲望。我知道，
我的“表演”，起作用了。而每到深夜十點，我就會像一個，完成了白天枯燥工作，
終于可以去見自己情人，興奮的女孩一樣，開車來到老宅的書房。在這里，
我才能卸下我所有的偽裝。我才能抱著那個，擁有著我公公身體，我真正的丈夫，
痛哭或者大笑。我們像一對，最不正常的“夫妻”，進(jìn)行著世界上，最詭異的“枕邊夜話”。
我會向他詳細(xì)地匯報，那個“惡靈”，白天的所有動向， 我會學(xué)著那個“惡靈”的語氣，
對他說：“蘇月，你的手藝，很一般，” 我也會，學(xué)著那個“惡靈”看我的那種，
充滿了“欲望”的眼神。每一次，當(dāng)我說到這些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抱著我的這具，
屬于我公公，蒼老的身體，會不受控制地顫抖。我知道，他在嫉妒，也在痛苦。嫉妒，
另一個“靈魂”，占據(jù)著他健康的身體，享受著他，本該擁有的一切，也痛苦于，
他只能眼睜睜地聽著自己的妻子，向自己匯報著，自己是如何，被另一個“男人”，
所“覬覦”的?！霸略拢彼е?，聲音沙啞得像要滴出血來，“別再說了。
”“也別再去試探他了?！薄拔遗拢遗履銜鍪??！薄拔也慌?，”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雙屬于陸鳴的，充滿了擔(dān)憂和愛意的眼睛，我伸出手，撫摸著那張，
屬于陸承安的、布滿了皺紋的臉?！爸灰馨涯銚Q回來，”我說，“我什么都愿意做。
”然后，我低下頭，主動地吻上了那張，屬于我“公公”的，干裂的嘴唇。我知道，
那一刻我吻的是我丈夫，那顆孤獨的靈魂。6 祖輩情仇我的“試探”，終于有了回報。
但那回報，卻將我和我真正的丈夫，一起拖入了一個，更恐怖的深淵。那天晚上，
我那個“假丈夫”，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我像往常一樣，為他準(zhǔn)備好醒酒湯。這一次，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對我冷嘲熱諷。他只是，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然后，他看著我，
眼神很復(fù)雜?！疤K月，”他問，“如果，如果我不是陸鳴，你還會對我這么好嗎？”我的心，
猛地一跳，我以為我的偽裝，被他識破了。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
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說什么胡話呢，你不是陸鳴，還能是誰？”他看著我，
看了很久，然后笑了。“是啊，”他說，“我就是，陸鳴。”他說完，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卻一夜未眠。第二天，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公公”，我真正的丈夫。他聽完，
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好像正在融合陸鳴，殘存的記憶，”他說?！澳牵窃趺崔k，
”我急了，“要是他徹底變成了‘陸鳴’，那你是不是就永遠(yuǎn)也回不來了？”“別怕，
”他安慰我，“這也是個機(jī)會，一個能讓我們，知道他‘真身’的機(jī)會，他的記憶，
越是混亂，就越容易，在不經(jīng)意間暴露出來?！彼f得對。我開始用一種，
更巧妙的方式去刺激，那個“假丈夫”。我會在家里，放一些我和陸鳴，以前最喜歡聽的歌，
我也會在他面前，“不經(jīng)意”地提起一些，我們大學(xué)時發(fā)生的趣事。而他，
也果然變得越來越“混亂”。他有時候，
會對著我叫出我最討厭的、只有陸鳴才會叫的“外號”， 他有時候，也會在我做一道，
陸鳴最討厭吃的菜時，皺起眉頭，說：“我不喜歡吃這個?！倍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