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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爺?shù)膲烆^在風(fēng)里靜默了五年,墳頭的草青了黃,黃了又青,像大地?zé)o聲的嘆息。他撒手人寰時抽走的那股頂梁柱的力道,并未讓這院子徹底傾頹。姥爺三個胞妹——我的三位姑姥,如同三條溫?zé)岬闹Я?,從不同的方向蜿蜒而來,以各自的方式,?zhí)著地注入姥姥家這條因失去主河道而日漸枯澀的溪床,維系著它不至于徹底干涸。尤其是三姑姥,這條當(dāng)時最年輕也最喧騰的支流。

三姑姥是姥爺最小的妹妹,僅比母親年長七歲,她像一顆裹著勁風(fēng)的飽滿麥粒,生命力旺盛得驚人。她的到來,常常伴隨著公雞的第一聲嘶啞啼鳴,院門那未經(jīng)油潤的木軸便發(fā)出刺耳的“吱呀”一聲,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便踏碎了院中霜地的薄脆寂靜。

“嫂歪——!嫂歪——!”那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如同平地炸響的悶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撞開糊著舊報紙的窗欞,灌滿了幽暗的堂屋,也狠狠撞醒了我沉在夢鄉(xiāng)里的懵懂。那聲音洪亮,在冰冷的晨氣中震得屋梁上的積塵都簌簌欲落。我縮在暖烘烘的被窩里,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緊接著,便是堂屋客廳地面一聲沉悶的鈍響——“咚!”像是什么重物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夯實的大磚地上。隨后是拍打衣物的“撲撲”聲和三姑姥毫不顧忌的喘息?!吧┩幔炱?!她一邊中氣十足地吆喝著,一邊像在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地去廚房掀開鍋蓋,舀水添柴,灶膛里干柴被引燃的噼啪聲立刻響起,橘紅的火苗跳躍著,驅(qū)散著屋里的寒氣。

我揉著惺忪睡眼,扒著里屋門框探出頭。昏黃的光暈里,一個鼓囊囊的、沾著泥點的粗布口袋赫然杵在屋子中央,像一座突兀的小山。多半是鼓脹的大米袋子,有時也可能是沉甸甸的玉米或小米。三姑姥正背對著我,用力拍打著自己棉襖褲腿上的塵土,動作幅度很大,帶起一股小小的、混合著干土、寒霜和她身上特有汗息的風(fēng)。姥姥已經(jīng)披著夾襖起來了,她看著地上那袋糧食,嘴唇翕動了幾下,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無盡復(fù)雜意味的:“哎!聲音里有感激,有無奈,也有一種被接濟(jì)時難以言喻的酸楚。

三姑姥聞聲轉(zhuǎn)過身,一張被冷風(fēng)吹得通紅、卻洋溢著蓬勃熱氣的圓臉映入眼簾。她幾步走到炕邊,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和灶火邊的暖意,不由分說地用她那粗糙而溫?zé)岬拇笫?,在我睡意朦朧、冰涼的小臉蛋上狠狠揉搓了兩把,力道大得讓我齜牙咧嘴?!扒魄七@小懶蟲!跟你姥姥一樣能睡!快起來!姑姥給你帶了城里的‘糖’!”她嗓門依舊震天響,笑容卻像剛揭鍋的熱饅頭,喧騰而實在。她身上那股濃烈的、混合著田野霜?dú)狻⒛嗤?、汗水和灶火煙熏的氣息,連同她那驚天動地的嗓門和不由分說的熱忱,如同黃河初春解凍時卷著冰凌奔涌的激流,猛烈地沖撞進(jìn)姥姥家每一個清冷的早晨,帶來一種粗糙而結(jié)實的暖意,也帶來一個孩子對“饋贈”最初、最直接的震撼——那沉甸甸的口袋,便是生活最樸素的底氣。

相較于三姑姥這條喧騰的激流,大姑姥則像一道深潛于地下的、沉默卻豐沛的泉脈。她是姥爺?shù)拇竺妹?,身形比三姑姥更顯單薄清瘦,臉上刻著更深的歲月溝壑,眼神總是低垂著,像蒙著一層洗不凈的薄塵。她的話極少,來走親戚時常常只是安靜地坐在姥姥家堂屋的小板凳上,手里永遠(yuǎn)不閑著,不是納著仿佛永遠(yuǎn)也納不完的鞋底,就是擇著豆角或花生。麻線穿過千層布底的“哧啦”聲,或是豆角被掰斷時細(xì)微的脆響,便是她在小院里留下的主要聲響。她偶爾抬眼看看玩耍的我,目光如同秋陽穿過薄云,溫吞而短暫,極少言語,更無三姑姥那般親昵的揉搓。她像這老屋里一件沉默的舊家具,安靜地存在著,無聲地分擔(dān)著生活的重量。

大姑姥的大女兒,我的海棠姨,嫁在新鄉(xiāng)城里。在那個城鄉(xiāng)宛如兩個世界的年代,“新鄉(xiāng)”二字,如同天邊一抹誘人的霞光,代表著遙遠(yuǎn)而令人神往的“外面”。有一年初夏,這份遙不可及的霞光,竟意外地照進(jìn)了姥姥家的院落——海棠姨捎信來,邀請姥姥帶我去新鄉(xiāng)住些日子。

出發(fā)那日,天剛蒙蒙亮,空氣里浮動著青草和露水的涼意。母親送我們到延津縣城那個塵土飛揚(yáng)的汽車站。站里人頭攢動,空氣中混雜著汗味、劣質(zhì)煙草味、牲畜的臊氣和汽油的刺鼻氣息。一輛灰撲撲、渾身哐當(dāng)作響的長途客車,像一頭疲憊的鐵獸,喘息著停在站臺。車門一開,早已等候多時的人群立刻像決堤的洪水,洶涌地向上擠去。姥姥挎著包袱,憑借著50多歲特有的靈巧和一股子韌勁,竟也擠上了車,在靠近車門的一個座位上坐定,焦急地朝車下的我和母親招手。

母親抱著我,奮力擠到車門前。車廂里塞滿了人和行李,門口更是堵得水泄不通。母親一手緊緊摟著我,一手奮力撥開前面擋著的扁擔(dān)和籮筐,試圖把我遞進(jìn)已經(jīng)伸出身子的姥姥懷里?!癿ai!接住歡歡!”母親的聲音在嘈雜中顯得尖銳而急切。

就在姥姥枯瘦的手幾乎要抓住我胳膊的那一剎那,站在高高的車階上、被混亂和燥熱弄得極不耐煩的司機(jī),或許是瞥見了遠(yuǎn)處調(diào)度員揮舞的小旗,或許是單純覺得人已塞滿,竟毫無預(yù)兆地、猛地一拉車門操縱桿!

“哐當(dāng)——!”

那扇沉重、冰冷、帶著鐵銹腥氣的車門,像一頭鋼鐵怪獸的巨口,猝不及防地、帶著千鈞之力猛然閉合!

“啊——!??!”

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叫,瞬間撕裂了車站的喧囂!那聲音來自我的喉嚨,帶著一種靈魂被瞬間碾碎的劇痛和驚駭!

我的右腿!那小小的、毫無防備的右腿膝蓋以下,被兩扇冰冷的、帶著巨大咬合力的鐵門,死死地、狠狠地夾在了中間!

時間仿佛凝固了。世界在劇痛中變得一片慘白。所有的聲音——人聲、引擎聲、喇叭聲——都消失了,只剩下骨頭被擠壓時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悶響,以及血液瞬間沖向頭顱的轟鳴!那痛楚是如此尖銳、如此龐大、如此蠻不講理,像無數(shù)把燒紅的鋼針同時扎進(jìn)骨髓,又像一把巨大的鐵鉗要將我的小腿生生絞斷!我無法呼吸,眼前金星亂迸,只剩下本能地、撕心裂肺地嚎哭,每一口氣都吸不進(jìn)肺里,只在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嗬嗬”的抽噎。

“哎呀這個妞啊——!”姥姥的尖叫帶著哭腔,像刀子一樣刮過耳膜。她瘋了一樣撲向車門,枯瘦的手指不顧一切地去扒那冰冷的鐵皮,

母親在車下也發(fā)出了凄厲的哭喊,她拼命捶打著緊閉的車門:“開門!開門??!夾著我孩子腿了!開門——!”她的聲音絕望得變了調(diào),臉煞白如紙,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車上的混亂和車下的哭喊終于驚動了司機(jī)。他罵罵咧咧地重新拉開了車門。冰冷的鐵器瞬間離開了我的腿,但那被碾軋過的劇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像被釋放的洪水猛獸,更加瘋狂地席卷了每一寸神經(jīng)!我癱軟在姥姥劇烈顫抖的懷里,右腿像一截失去知覺的木頭,唯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清晰地昭示著它的存在。小腿肚上,清晰地印著兩道深紫、迅速腫脹起來的凹痕,如同兩條猙獰的烙鐵印記。

大姑姥一直沉默地坐在車廂稍后位置。此刻,她擠過混亂的人群,來到我們身邊。她沒有說話,臉上依舊是那副近乎木然的平靜表情,仿佛周遭的驚濤駭浪都與她無關(guān)。她只是默默地、極其緩慢地從她洗得發(fā)白、打著深藍(lán)補(bǔ)丁的大襟棉襖深處,摸索出一方同樣洗得發(fā)白、疊得方方正正的粗布手帕。她動作滯澀地展開手帕,里面并無什么靈丹妙藥,只有一小撮碾得極細(xì)的、深褐色的煙絲末——那是她平時抽旱煙積攢下的。她用那布滿老繭、微微顫抖的手指,拈起一點煙末,極其小心地、均勻地撒在我小腿那兩道迅速腫起的、滾燙的紫痕上。煙末帶著一股辛辣微苦的土腥氣,落在火辣辣的皮膚上,帶來一絲奇異的、微弱的清涼感。她做完這一切,依舊不發(fā)一言,只是用那雙蒙著薄塵般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因劇痛而扭曲的小臉一眼,便又默默地退回到她自己的角落,重新拿起未納完的鞋底。那眼神里,沒有三姑姥般的熱切,沒有姥姥般的痛楚欲絕,只有一種近乎大地承受苦難般的、沉默而深沉的悲憫。這沉默的注視和那微不足道的煙末,連同腿上那兩道鉆心的灼痛,一起刻進(jìn)了記憶深處。原來最深沉的關(guān)懷,有時竟包裹在如此粗糙、如此靜默的軀殼里。

血脈的支流繼續(xù)延伸,流淌到小姑姥家時,便化作了麗娜姨這條清淺卻格外歡快的小溪。小姑姥是姥爺?shù)娜茫≡诔墙?。麗娜姨是她的女兒,比我年長五歲,梳著兩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圓臉上嵌著一雙永遠(yuǎn)含著笑意的月牙眼,紅撲撲的臉頰像秋天熟透的蘋果,渾身散發(fā)著一種野草般蓬勃的生命力。她特別喜歡我,每次隨小姑姥來姥姥家,總要變著法兒地逗我玩,用狗尾巴草編小兔子,或是從口袋里摸出一把炒得噴香的南瓜子塞給我。她總是熱情地發(fā)出邀請:“歡歡,跟姨回家住幾天唄?”

有一次,母親上夜班前將我托付給小姑姥照看一晚。黃昏時分,母親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縣城工廠那條蜿蜒土路的盡頭。起初,我還能在小姑姥家院子里自得其樂,用小木棍撥弄著螞蟻洞。然而,隨著暮色四合,天光一寸寸暗沉下去,院墻的陰影越拉越長,一種熟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頭。母親離去的背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那些深埋在記憶底層的、關(guān)于懷抱頻繁更迭的恐懼閘門。那些模糊的、倉促離去的年輕面孔,那些被驟然拋下的無助與嚎哭,那些深植于幼小心靈的、對依附被抽離的本能恐懼,在這一刻被暮色和母親的缺席無限放大。我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小姑姥溫聲的安撫如同隔著一層厚霧。我固執(zhí)地站在院門口,踮著腳尖,朝著母親消失的方向張望,小小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終于,在又一次失望的眺望后,累積的恐懼和委屈如決堤般爆發(fā),我放聲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哭出來。

“歡歡妞不哭!不哭?。 毙」美鸭钡脠F(tuán)團(tuán)轉(zhuǎn),粗糙的手一遍遍抹著我洶涌的淚水,那淚水卻像黃河水一樣無窮無盡。

就在這時,麗娜姨沖了過來。她那時也才八歲,是個半大的孩子,身形單薄。看到我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她那雙月牙眼里也急出了淚花。她猛地蹲在我面前,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帶著稚氣卻異常堅定的語氣說:“歡歡不哭!姨背你!姨背你去找你媽!”

話音未落,她那雙并不算寬厚、甚至有些瘦弱的小手,已經(jīng)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將我往她背上拽。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本能地攀附上去,小小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脖子,兩條腿胡亂地蹬著,纏住她的腰。麗娜姨的身體明顯趔趄了一下,被我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向前傾。她悶哼一聲,咬緊牙關(guān),纖細(xì)的手臂反手緊緊托住我的小屁股,猛地一挺身!

八歲的孩子背起三歲的孩子,這重量對她單薄的身板而言,無異于一座小山。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脊背上凸起的、略顯硌人的肩胛骨,感覺到她瞬間變得急促而吃力的呼吸,熱氣噴在我的小臂上。她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身體因為負(fù)重而微微搖晃,像狂風(fēng)里一株細(xì)弱的蘆葦,隨時可能折斷。汗水迅速浸濕了她后背單薄的碎花小褂,溫?zé)岬臐褚馔高^我的衣襟傳遞過來。

鄉(xiāng)間的土路坑洼不平,籠罩在濃稠如墨的夜色里。沒有路燈,只有稀疏的星光勉強(qiáng)勾勒出道路模糊的輪廓。遠(yuǎn)處,不知誰家的狗被驚動,發(fā)出一連串兇狠的吠叫,在寂靜的曠野里回蕩,令人心悸。麗娜姨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小小的身體繃緊了,我能感覺到她瞬間升騰的恐懼。然而,她沒有停下,更沒有把我放下。她反而把我往上使勁顛了顛,箍得更緊了些,用一種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在我耳邊急促地說:“歡歡別怕!有姨在!狗不敢過來!咱快走!找你媽去!” 為了驅(qū)散恐懼,也為了安撫背上哭得打嗝的我,她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不成調(diào)地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小曲兒,聲音細(xì)弱,在夜風(fēng)里飄忽不定,卻像黑暗中的一縷微光,固執(zhí)地燃燒著。

那稚嫩卻無比堅定的脊背,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在野犬時遠(yuǎn)時近的吠叫聲中,深一腳淺一腳地、無比艱難地向前挪動。每一次顛簸,每一次她因為力竭而短暫的停頓和更深的喘息,都像重錘敲打在我懵懂的心上。那單薄衣衫下劇烈起伏的肩胛骨,那汗?jié)竦暮蟊硞鬟f出的溫?zé)崤c濕濡,那不成調(diào)的、顫抖的哼唱,連同夜色中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恐懼,混合成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感受。它超越了年齡,超越了力量,是一種在最原始的無助時刻,由另一顆同樣稚嫩的心所迸發(fā)出的、近乎本能的守護(hù)與犧牲。這份沉甸甸的背負(fù),比任何言語都更深地浸透了我,讓我在恐懼的深淵里,第一次模糊地觸摸到一種超越血緣、近乎本能的磅礴暖意。

多年后回望,姥姥家的院子,如同一座孤懸的島。姥爺?shù)碾x世,曾讓它風(fēng)雨飄搖。而三位姑姥,便是從那血脈主干上分蘗而出的、堅韌的藤蔓,從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姿態(tài),執(zhí)著地纏繞、支撐著這座孤島。三姑姥是那裹挾著泥沙與冰凌、轟鳴而至的春汛,用她沉甸甸的口糧和震天響的嗓門,一次次沖開生活的凍土,帶來粗糲卻無比實在的生機(jī)。大姑姥是深潛于地下的泉眼,無言無聲,卻在她沉默的煙末與那凝固著悲憫的深深一瞥中,滲出最沉靜的慰藉。小姑姥家流淌出的麗娜姨,則像一道在暗夜里倔強(qiáng)燃燒的微小火苗,用她稚嫩卻無比堅實的脊背,在無邊恐懼中為我劈開一條通往光明的窄路,那溫?zé)岷節(jié)竦挠|感,是黑暗中最灼人的烙印。

她們的身影,在歲月的煙塵中或許已模糊不清。三姑姥那震得屋梁落塵的“嫂歪”,大姑姥粗布手帕里辛辣的煙末氣息,麗娜姨在野狗吠叫聲中顫抖卻固執(zhí)的哼唱……這些聲音、氣味、觸感,卻如同河床深處沉積的礫石,早已沉入我生命的基底。她們以各自的方式——慷慨的、靜默的、甚至超越自身力量的——共同澆筑了我童年那道無形的堤岸,讓那個失去“主河道”的小院,在黃河灘嗚咽的風(fēng)沙里,始終保持著一種搖搖欲墜卻終究未倒的韌性。這韌性里,流淌著中原大地上最樸素的真理:血脈的支流,終將匯聚成托起孤舟的、沉默而浩瀚的汪洋。


更新時間:2025-08-22 20:1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