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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陳默,市局法醫(yī)中心的一把刀。不是形容我的技術(shù)有多快準狠,而是形容我的狀態(tài)——冰冷,鋒利,與活人的世界隔著解剖臺和福爾馬林的無形屏障。我解剖過腐爛的巨人觀,拼湊過爆炸后的碎塊,面對過最猙獰的死狀。我以為,再沒有什么能讓我握著解剖刀的手,出現(xiàn)一絲不該有的顫抖。

直到我遇見那個“娃娃”。

凌晨三點,手機鈴聲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刺破寂靜,也刺破了我難得的淺眠。屏幕上閃爍著“趙鐵山”的名字。刑警隊長這個點來電,意味著只有一件事:又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

“陳法醫(yī),城西,廢棄的‘星光游樂園’。摩天輪下面……你最好親自來一趟?!壁w鐵山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卻仍透出毛邊的沙啞,像是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皮。“現(xiàn)場……很邪門?!?/p>

邪門?這個詞從趙鐵山這個無神論老刑偵嘴里說出來,本身就透著不尋常。我瞬間清醒,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爸懒?,馬上到?!?/p>

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濕冷,刮在臉上像小刀子。警燈無聲地旋轉(zhuǎn),將廢棄游樂園的入口渲染成一片詭異的藍紅。昔日的歡聲笑語早已被荒草和鐵銹取代,巨大的摩天輪骨架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如同蟄伏的鋼鐵怪獸。

警戒線拉在摩天輪基座附近。趙鐵山迎了上來,他眼窩深陷,胡子拉碴,身上的煙味濃得嗆人,但眼神卻銳利得像鷹?!皝砹??!彼麤_我點點頭,側(cè)身讓開。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混雜在夜風(fēng)和鐵銹味里鉆進鼻腔——甜膩,腐朽,還帶著一絲……冰冷的、類似新瓷器開箱的味道?這詭異的組合讓我胃里一陣翻騰。

然后,我看到了它。

就在巨大的摩天輪鋼架基座下方,一個相對平整的水泥平臺上。

那是一個“人”。

或者說,曾經(jīng)是一個人。

她(從殘留的、被精心梳理過的長發(fā)和纖細的骨架輪廓判斷)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坐”在那里。雙腿并攏,微微屈起,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頭顱低垂,像是在虔誠地祈禱,又像是在展示一件……藝術(shù)品。

她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毫無生氣的慘白。不是失血過多的蒼白,也不是水泡后的浮腫白,而是一種……光滑、細膩、近乎半透明的質(zhì)感,像是上等的白瓷。月光灑在上面,甚至泛著一層冰冷的、非人般的光澤。

更恐怖的是她的臉。五官被一層同樣質(zhì)感的、薄薄的“瓷釉”覆蓋著,模糊了原有的輪廓,只留下一個光滑的、沒有表情的平面。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而她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嶄新的、純白色的蕾絲連衣裙,裙擺鋪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朵盛開在死亡土壤上的詭異白花。

這根本不是一具尸體。

這像是一個被精心燒制、上釉、打扮好的……等比例真人骨瓷娃娃!

“嘔……”旁邊一個新來的痕檢員終于忍不住,捂著嘴沖到一邊劇烈地嘔吐起來??諝庵心枪商鹉伒拇善魑痘旌现鴩I吐物的酸腐氣,更加令人作嘔。

我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腳底,又在瞬間凍結(jié)。解剖刀握在手里的冰冷觸感從未如此清晰,卻又如此遙遠。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連指尖都在發(fā)麻。

“發(fā)現(xiàn)多久了?”我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平靜下面壓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凌晨一點半,附近巡邏的片警發(fā)現(xiàn)的。以為是哪個行為藝術(shù)家的惡作劇,走近一看……”趙鐵山的聲音低沉壓抑,“媽的,老子干了二十年刑警,沒見過這么……干凈的現(xiàn)場?!?/p>

干凈?是的,太干凈了。除了這個被“瓷化”的尸體和它身下的地面,周圍幾乎沒有多余的痕跡。沒有血跡,沒有掙扎的跡象,沒有拖拽的摩擦痕,甚至連腳印都稀少得可憐。兇手像是憑空把這具“藝術(shù)品”放置在這里,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身份?”我強迫自己邁開僵硬的腿,走向那個“娃娃”。每靠近一步,那股甜膩冰冷的瓷器味就更濃一分,混合著尸體本身開始散發(fā)出的、被強行壓抑的腐敗氣息,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嗅覺沖擊。

“正在查??大w型和頭發(fā),初步判斷是年輕女性。失蹤人口數(shù)據(jù)庫在比對。”趙鐵山跟在我身后,目光死死盯著那具詭異的尸體,“陳法醫(yī),這……這他媽到底是怎么弄的?人皮……能做成這樣?”

我沒有回答。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尸體那“瓷化”的皮膚吸引了。我戴上手套,強忍著指尖傳來的、觸碰非人質(zhì)感帶來的強烈不適感,輕輕按壓了一下尸體的手臂。

觸感堅硬、冰冷、光滑,帶著一種陶瓷特有的脆性。但在這層“瓷釉”之下,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肌肉組織的僵硬和骨骼的輪廓。這不是覆蓋物,這像是……皮膚本身被某種方式徹底改變了性質(zhì)?

“我需要帶回去做詳細尸檢和理化分析?!蔽沂栈厥?,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指尖那冰冷的觸感已經(jīng)烙印在了神經(jīng)末梢?!斑@層?xùn)|西……不是簡單的涂料或者覆蓋物。它和皮下的組織……似乎融合了?!?/p>

趙鐵山倒吸一口涼氣:“融合?你是說……她的皮……真變成了瓷?”

“現(xiàn)在下結(jié)論還為時過早。”我打斷他,但心里同樣翻江倒海。這超出了我的認知范疇。什么樣的化學(xué)藥劑或者技術(shù),能把人體皮膚變成類似骨瓷的質(zhì)地?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痕檢人員開始小心翼翼地提取現(xiàn)場可能存在的微量物證——尸體周圍的塵土、可能殘留的足跡(盡管稀少)、空氣樣本,以及尸體連衣裙的纖維。我則指揮助手小林,極其小心地將這具“骨瓷娃娃”般的尸體裝進專用的尸袋。動作必須輕柔,仿佛在搬運一件真正的、價值連城的易碎瓷器。

搬運過程中,我注意到尸體低垂的脖頸后方,被長發(fā)半遮掩的地方,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印記。我輕輕撥開頭發(fā)。

那是一個烙印。

一個極其精致、清晰的烙印。

圖案是一個線條流暢、帶著詭異微笑的……娃娃頭像。娃娃的眼睛彎彎的,嘴角上揚,但那雙空洞的眼睛里,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冷和邪氣。

烙印的邊緣整齊,深入皮膚(或者說,深入那層“瓷釉”),顯然是高溫燙上去的。這是兇手的標(biāo)記?一個扭曲的簽名?

“娃娃烙印……”趙鐵山湊過來看了一眼,臉色更加難看,“媽的,變態(tài)!”

回到法醫(yī)中心,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解剖室里,無影燈慘白的光線打在那具“骨瓷娃娃”尸體上,更添幾分非人的詭異。甜膩冰冷的瓷器味混合著福爾馬林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氣,戴上口罩、護目鏡、雙層手套,拿起解剖刀。刀鋒在燈光下閃爍著寒芒。這一次,我面對的不僅是一具尸體,更是一個挑戰(zhàn)認知極限的謎團。

解剖刀小心翼翼地落在尸體手臂的“瓷化”皮膚上。預(yù)想中的切割感并未出現(xiàn),刀鋒劃過,發(fā)出一種類似刮擦硬質(zhì)塑料的“沙沙”聲,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白痕!這層“瓷釉”的硬度遠超想象!

我加大了力度。終于,“咔嚓”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牙酸的脆響傳來,刀鋒艱難地切開了那層光滑的表層,露出了下面……依舊呈現(xiàn)出異?;野咨?、質(zhì)地卻相對正常的皮下組織和肌肉。

我屏住呼吸,仔細觀察切口邊緣。那層“瓷釉”并非覆蓋在皮膚表面,而是……與表皮層,甚至部分真皮層,發(fā)生了某種深度的融合!它像一層堅硬的殼,包裹并部分取代了原有的皮膚結(jié)構(gòu)!

“采樣!皮膚表層、融合層、皮下組織,分別采樣!立刻進行理化分析、電鏡掃描、元素分析!我要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我的聲音在寂靜的解剖室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常規(guī)解剖繼續(xù)進行。打開胸腔和腹腔,臟器沒有明顯器質(zhì)性病變,但都呈現(xiàn)出一種異常的灰白色,仿佛生命力被提前抽干。血液量極少,且顏色暗沉粘稠。胃內(nèi)容物幾乎為空,只有少量粘液。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發(fā)現(xiàn)前24到36小時。”小林記錄著,聲音有些發(fā)顫,“死因……目前無法確定。體表無致命傷,內(nèi)臟無破裂出血……”

就在這時,實驗室那邊傳來了初步的理化分析結(jié)果。

“陳法醫(yī)!那層‘瓷釉’的主要成分……是羥基磷灰石!還有高濃度的硅酸鹽和……某種有機聚合物!”負責(zé)化驗的老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羥基磷灰石是骨骼和牙齒的主要無機成分!硅酸鹽是陶瓷的主要原料!那層?xùn)|西……它……它像是……人工合成的骨瓷材料!被人為地……‘燒’在了皮膚上?!”

“燒”在了皮膚上?!

老王的話像一道炸雷,劈在我的腦海里!

人工合成的骨瓷材料……融合進人體皮膚……這怎么可能?!什么樣的技術(shù)能做到這一點?兇手不僅是個殘忍的殺手,更可能是一個掌握著某種恐怖生物材料技術(shù)的……瘋子?!

我猛地想起尸體脖頸后的那個娃娃烙印。那不僅僅是一個標(biāo)記,那可能是一個……“品牌”?

“趙隊!”我立刻撥通趙鐵山的電話,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發(fā)緊,“重大發(fā)現(xiàn)!尸體表面的‘瓷釉’是人工合成的骨瓷材料!兇手可能掌握某種……將這種材料與人體組織融合的技術(shù)!這絕不是普通的謀殺!兇手的目標(biāo)……可能是在‘制造’某種東西!”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只有趙鐵山粗重的呼吸聲傳來。半晌,他才嘶啞地開口:“媽的……這他媽是科幻片嗎?陳法醫(yī),你確定?”

“理化分析結(jié)果不會騙人?!蔽覕蒯斀罔F地說,“另外,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剛剛確認!”趙鐵山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沉重,“蘇曉雯,23歲,本市‘新銳藝術(shù)畫廊’的實習(xí)策展人。失蹤三天,家人昨天報的案。社會關(guān)系比較簡單,性格內(nèi)向,沒什么仇家。她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就是她工作的畫廊!”

新銳藝術(shù)畫廊?實習(xí)策展人?

藝術(shù)……骨瓷娃娃……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我腦中閃過。兇手選擇的目標(biāo),是否與藝術(shù)有關(guān)?蘇曉雯的職業(yè),是否是她被選中的原因?

“查那家畫廊!查蘇曉雯經(jīng)手過的所有藝術(shù)品,特別是……陶瓷類或者與‘娃娃’相關(guān)的作品!查她最近接觸的所有人!”我對趙鐵山說,同時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如果兇手的目標(biāo)是“制造”這種骨瓷娃娃,那么蘇曉雯……絕不會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我的預(yù)感很快變成了殘酷的現(xiàn)實。

僅僅三天后,第二具“骨瓷娃娃”出現(xiàn)了。

地點是市中心一家高檔百貨公司的VIP休息室。受害者是一名35歲的男性,知名時尚雜志的主編,李維。他被發(fā)現(xiàn)時,同樣被“瓷化”,穿著剪裁合體的白色西裝,以一個僵硬的、如同櫥窗模特的姿勢“坐”在休息室的真皮沙發(fā)上。脖頸后方,赫然烙著同樣的、帶著詭異微笑的娃娃頭像烙??!

同樣的手法,同樣的“瓷化”,同樣的娃娃烙??!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城市里蔓延?!肮谴赏尥逇⑹帧钡目植纻髡f甚囂塵上。媒體瘋狂報道,人心惶惶。警方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解剖結(jié)果與蘇曉雯如出一轍。人工合成的骨瓷材料與皮膚深度融合,臟器灰白,血液稀少。死因不明。兇手依舊沒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線索,現(xiàn)場干凈得令人絕望。

趙鐵山的眼珠子都熬紅了,脾氣暴躁得像火藥桶。排查了蘇曉雯和李維所有的社會關(guān)系、工作交集,甚至翻遍了新銳藝術(shù)畫廊近一年的展覽記錄和交易清單,都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交集點。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算是在“時尚”或“藝術(shù)”相關(guān)領(lǐng)域工作,生活精致,社會形象良好。

兇手似乎在挑選特定“類型”的人,將他們變成自己扭曲“藝術(shù)”的載體。

就在警方焦頭爛額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


更新時間:2025-08-22 20:1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