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城市的車流中穿行，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街景。那些我和沈言曾一起走過的路，逛過的商場，吃過的餐廳，此刻都像一幀幀褪色的電影膠片，在我眼前飛速倒退。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這個我生活了三年的城市，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司機師傅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問：“姑娘，去哪兒??？我們總不能一直這么兜圈子吧?！?/p>
是啊，去哪兒呢？我拉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仿佛擁有了全世界的自由，卻又像一片無根的浮萍，不知該飄向何方。
我腦海里閃過無數個念頭，回老家？不行，我不想讓年邁的父母為我擔心。找個酒店住下？可沈言的勢力遍布這座城市，只要他想，找到我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通訊錄，最終停留在了一個名字上——林悅。
“師傅，去星光小區(qū)?！蔽覉蟪隽说刂?，聲音有些沙啞。
林悅是我大學最好的閨蜜，也是這個城市里，我唯一可以無條件信任和依賴的人。
半小時后，車停在了林悅家樓下。我付了錢，拉著行李箱，一步步走上樓。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我卻遲遲沒有按下門鈴。我該如何向她描述我此刻的狼狽？
門卻從里面打開了。林悅穿著一身卡通睡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手里還拿著一包薯片，顯然是早就料到我會來。
她看到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用力的擁抱。
那一瞬間，我強撐了一整天的堅冰，轟然碎裂。我將臉埋在她的肩窩里，像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放聲大哭起來。那些被我強行壓抑下去的委屈、不甘、心痛，伴隨著眼淚，洶涌而出。
林悅就那么靜靜地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任由我的眼淚浸濕她的睡衣。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她在我耳邊輕聲說，“渣男不值得，為了他哭，更是浪費我們珍貴的眼淚?！?/p>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她才把我拉進屋，關上門，將我按在沙發(fā)上，又給我倒了一杯熱水。
“說吧，怎么回事？你跟他當面對質了？”她坐在我對面，一臉的義憤填膺。
我點了點頭，將今天在盛言科技發(fā)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當我復述出沈言那句“我欠她的”的時候，林悅氣得直接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欠她的？他媽的這是什么狗屁邏輯！他欠林微的，就要讓你來還嗎？你這三年算什么？免費保姆？感情替身？蘇晴，我早就跟你說過，沈言這種男人，心里太深，你根本看不透他！”
她氣得在客廳里來回踱步，比我自己還要激動?！安恍?，這口氣我咽不下去！我現在就去他公司，不把他罵個狗血淋頭，我就不姓林！”
“悅悅，別去?！蔽依∷?，搖了搖頭，“沒意義了?！?/p>
“怎么沒意義？就讓他這么欺負你？你這三年青春喂了狗了？”
“是喂了狗了?！蔽移届o地說，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所以，我不想再跟這只狗糾纏下去了?！?/p>
林悅愣住了，她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冷靜。
我喝了一口熱水，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一些心底的寒意?！拔医裉烊ニ荆皇菫榱送旎兀膊皇菫榱顺臣?。我只是想親耳聽一個答案，讓自己徹底死心?，F在，我死心了?！?/p>
“那你打算怎么辦？你拉著行李箱，不會是想離家出走吧？你能去哪兒？”
“我就是要離家出走?！蔽铱粗?，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悅悅，我想離開這座城市?！?/p>
林悅再次被我的決定震驚了?！半x開？去哪兒？你工作怎么辦？你在這里的一切怎么辦？”
“工作可以再找，這里也沒什么我留戀的了?！蔽易猿暗匦α诵?，“除了你，這座城市里，我一無所有?！?/p>
林悅沉默了。她知道我的性格，看似溫順，實則骨子里比誰都倔。我一旦做了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好?！彼钗豢跉?，重新坐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你走到哪兒，我陪你到哪兒。大不了我辭職，我們一起去個新地方，重新開始。”
我的眼眶又是一熱。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會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為你著想，為你兜底。
“悅悅，謝謝你?！蔽覔u了搖頭，“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拖累你。你在這里有穩(wěn)定的工作，有你的生活圈子，不能為了我，放棄這一切。”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們是姐妹！”
“正因為是姐妹，我才更不能這么自私?！蔽曳次兆∷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你放心，我不是一時沖動。我學的是設計，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作養(yǎng)活自己。我只是需要換個環(huán)境，開始新的生活。”
林悅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澳悄銣蕚淙ツ膬?？”
我想了想，腦海里浮現出一片蔚藍的海岸線?！叭ピ瞥前?。那是個安靜的海濱城市，生活節(jié)奏慢，很適合……散心?！币埠苓m合養(yǎng)胎。后面這句話，我沒說出口。
“云城？”林悅點點頭，“也好，離這里夠遠，他想找你也不容易。那你錢夠嗎？沈言那個渣男，肯定給你不少錢吧？”
我從包里拿出自己的銀行卡：“這是我這幾年工作攢下的積蓄，還有一些之前做私活賺的錢，省著點花，撐一陣子沒問題?！?/p>
我又從錢包里拿出一張黑色的信用卡，放在桌上。“這是他的副卡，我一次都沒用過。還有車鑰匙，房子的門禁卡，都在這里。悅悅，你幫我個忙，過兩天等我走了，你幫我把這些東西匿名寄還給他?！?/p>
我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經濟上的牽扯。我蘇晴，離開他，一樣能活。
林悅看著我決絕的樣子，嘆了口氣，把東西收了起來。“行，都聽你的。那你什么時候走？”
“越快越好，就明天吧?！蔽遗?，我怕自己再多待一天，就會心軟，就會動搖。
“這么快？”林悅有些不舍，但還是點了點頭，“好，我?guī)湍阌喥??！?/p>
她拿起手機開始操作，我靠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的夜色，心里空落落的。我將手不自覺地覆上小腹，那里還很平坦，卻給了我無窮的力量。
“悅悅……”我忽然開口，聲音有些發(fā)顫。
“嗯？”
“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蔽疑钗豢跉?，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懷孕了?！?/p>
林悅訂票的手指猛地停住，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睛瞬間就紅了。
“你說什么？”她的聲音都在抖。
“六周了，今天早上剛去醫(yī)院確認的。”
“啪”的一聲，林悅的手機掉在了地毯上。她沖過來抱住我，聲音里帶上了哭腔：“晴晴，我的晴晴，你怎么這么命苦啊！那個混蛋！他知道嗎？他知不知道他要當爸爸了？”
我搖了搖頭。“我本來……想昨晚告訴他的。”
“幸好你沒說！”林悅咬牙切齒地說，“這種渣男，根本不配有孩子！晴晴，這個孩子，你打算怎么辦？”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生怕哪句話會刺激到我。
我低下頭，輕輕撫摸著我的小腹，眼神變得無比溫柔和堅定?！拔乙阉聛??！?/p>
這是我的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孩子。他是我黑暗生活里，唯一的光。無論未來有多艱難，我都要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給他全部的愛。
“你想好了？”林悅擔憂地看著我，“一個人帶孩子，會很辛苦的?！?/p>
“我想好了?！蔽姨痤^，對她露出一個堅強的微笑，“悅悅，你別擔心。我不是以前那個只會依賴沈言的蘇晴了。從今天起，我是為自己，也為我孩子而活的蘇晴。我會很堅強的?！?/p>
林悅看著我眼里的光，終于放下心來。她抹了把眼淚，重新?lián)炱鹗謾C：“好！我支持你！不就是養(yǎng)個孩子嗎？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我就是孩子的干媽，我把我所有的工資都給你們當奶粉錢！”
我們倆相視一笑，之前的悲傷和陰霾，似乎都被這即將到來的新生命沖淡了不少。
當晚，我就住在林悅家。我們聊了很多，從大學時的趣事，聊到對未來的規(guī)劃。我告訴她，到了云城，我會先租個房子安頓下來，然后開一個自己的設計工作室，接一些散單，時間自由，也方便照顧孩子。
林悅聽著我的計劃，不住地點頭，還給我提了很多建議。她幫我訂了第二天一早飛往云城的機票，又幫我把行李箱里不必要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塞了很多現金和一些孕婦能用得上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林悅就開車送我去了機場。
機場里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在安檢口，林悅抱了抱我。
“晴晴，到了那邊，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報平安。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寶寶。錢不夠了就跟我說，千萬別硬撐。受了委屈也跟我說，我永遠是你的后盾。”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眼圈又紅了。
“知道了，管家婆。”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背，“你快回去吧，上班別遲到了?！?/p>
我轉身，揮了揮手，毅然走進了安檢口。我沒有回頭，我怕一回頭，就再也邁不開腳步。
坐在候機廳里，我拿出手機，將那張碎屏的手機卡取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掰成了兩半，扔進了垃圾桶。然后，我換上了林悅提前為我準備好的新手機卡。
開機，一個新的號碼，一個全新的開始。
我刪掉了所有和沈言有關的聯(lián)系方式，退出了所有我們共同的群聊。做完這一切，我感覺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枷鎖，前所未有的輕松。
飛機起飛時，巨大的轟鳴聲和失重感將我包圍。我透過舷窗，看著下面那座越來越小的城市，看著那些熟悉的建筑變成一個個模糊的黑點，最終消失在云層里。
再見了，沈言。
再見了，我那三年愚蠢的愛情。
我將手輕輕放在小腹上，閉上了眼睛。
寶寶，我們回家了。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