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鈴聲像根繃緊的弦突然斷裂,計寧踩著最后一秒沖進教室,書包帶在背后甩得像面小旗子。他剛把屁股塞進椅子,班主任老王就抱著教案站在了講臺上,鏡片后的眼睛掃視全場,最后定格在計寧空著的鄰座上。
“白致同學(xué)還沒來?”老王推了推眼鏡,粉筆在黑板上敲出篤篤的聲響,“計寧,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計寧正忙著把昨晚抄了半頁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塞進桌肚,聞言猛地抬頭:“啊?不知道啊,可能路上堵車?”話音剛落,后門就傳來輕響,白致抱著書包站在門口,額前碎發(fā)沾著點晨露,校服領(lǐng)口別著的?;胀崃藗€角。
“報告?!彼曇羟遒?,帶著點剛睡醒的微啞。
老王皺了皺眉:“進來吧。下次注意時間?!?/p>
白致低著頭走到座位旁,拉開椅子時動作幅度很小,卻還是帶起一陣淡淡的薄荷味。計寧偷偷往他那邊瞟,發(fā)現(xiàn)他右手手腕上多了道淺紅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捆過。
“你咋了?”計寧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胳膊,壓低聲音,“昨晚被外星人綁架了?”
白致翻開課本的手指頓了頓,側(cè)頭看他時眼神冷得像結(jié)了冰:“關(guān)你什么事。”
計寧悻悻地縮回手,心里把這人罵了八百遍。好心沒好報,學(xué)神果然都是冷血動物。他百無聊賴地轉(zhuǎn)著筆,目光落在白致的筆記本上——字跡工整得像打印出來的,連數(shù)字符號都帶著股一絲不茍的勁兒。
“喂,”他又忍不住開口,“你筆記借我看看唄?我昨天請假沒來?!?/p>
白致沒理他,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清晰的痕跡。計寧盯著他線條流暢的側(cè)臉,突然發(fā)現(xiàn)他耳根處有顆很小的痣,被碎發(fā)擋著,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叮鈴鈴——”下課鈴剛響,老王就拍了拍手:“大家先別急著走,說個事。為了促進學(xué)習(xí),咱們班今天開始調(diào)整座位,按上次月考的名次挑同桌?!?/p>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哀嚎。計寧心里咯噔一下,祈禱著千萬別跟白致分到一起——跟這座冰山待一整節(jié)課都夠窒息的,更別說當同桌了。
“第一名,白致,你先挑?!崩贤踔噶酥缚看暗牡谝慌?,“想跟誰坐?”
白致站起身,目光在教室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計寧身上。計寧正對著他擠眉弄眼,試圖用意念傳遞“千萬別選我”的信號,卻聽見白致清冷的聲音響起:“我選計寧?!?/p>
全班瞬間安靜了三秒,接著爆發(fā)出一陣竊笑。計寧僵在座位上,感覺背后像扎了無數(shù)根針。他跟白致?一個年級第一一個年級倒數(shù),這組合比可樂配板藍根還離譜。
“白致同學(xué)很有想法嘛,”老王顯然也愣了一下,隨即欣慰地點點頭,“互幫互助是好事。計寧,你沒意見吧?”
計寧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沒意見。”心里卻在吶喊:我有意見!我意見大了去了!
搬座位的時候,計寧磨磨蹭蹭地把一摞漫畫書塞進桌肚,白致已經(jīng)把自己的東西擺得整整齊齊——左邊是課本,右邊是筆記本,中間放著一支鋼筆和一塊橡皮,連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過。
“你這也太整齊了吧?”計寧把書包往桌角一扔,發(fā)出哐當一聲,“跟軍訓(xùn)似的。”
白致沒理他,從抽屜里拿出個銀色保溫杯,擰開蓋子喝了口熱水。水汽氤氳中,他的側(cè)臉柔和了些,卻還是透著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計寧撇撇嘴,從書包里翻出包薯片,剛撕開個小口,就被白致用眼神制止了?!吧险n不能吃零食?!彼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這不是還沒上課嘛?!庇媽幾炖镟洁熘?,還是把薯片塞了回去。他掏出手機刷了兩下,突然感覺胳膊肘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是本封面磨損的硬殼筆記本,邊角都磨出了毛邊。
“這啥?”他剛想拿起來看看,就被白致猛地按住了手背。那力道很大,指尖帶著點涼意,計寧甚至能感覺到他指節(jié)在微微顫抖。
“別碰我的東西?!卑字碌穆曇舳溉蛔兂粒凵窭锓恐撤N計寧看不懂的情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豎起了渾身的刺。
計寧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手:“至于嗎?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彼嗔巳啾话醇t的手背,心里有點窩火——不就是個破本子嗎,反應(yīng)這么大。
白致把筆記本塞進抽屜最深處,動作快得有些慌亂,像是在藏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回頭時臉上又恢復(fù)了慣常的冷淡,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了紅。
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xué)課,老師在黑板上寫滿了函數(shù)圖像,計寧聽得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地往桌子上磕。迷迷糊糊間,他感覺有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睜眼一看,白致正低頭看著課本,左手卻悄悄往他這邊推了推——一張寫著解題步驟的便簽紙正躺在兩人課桌的中間線上。
計寧愣了一下,抬頭看白致,對方卻目不斜視地盯著黑板,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他拿起便簽紙,上面的字跡清秀有力,每一步都寫得清清楚楚,比老師講的還容易懂。
“謝了啊?!庇媽幮÷曊f,心里的火氣消了點。這人雖然冷淡,倒也不算太壞。
白致沒回頭,只是幾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下課鈴一響,計寧就趴在桌子上裝死,白致卻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教室。計寧看著他的背影,發(fā)現(xiàn)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像是在忍受什么疼痛。
“寧哥,你跟學(xué)神當同桌,感覺咋樣?”前桌的胖子轉(zhuǎn)過頭,擠眉弄眼地問,“是不是跟冰山貼貼,凍得慌?”
“去你的。”計寧踹了他一腳,“人家就是話少了點,人還行?!?/p>
正說著,白致回來了,手里捏著個白色藥瓶,瓶蓋沒擰緊,露出點白色藥片的邊角。他看見計寧在看他,慌忙把藥瓶塞進褲兜,耳根又紅了。
“你不舒服?”計寧隨口問了句。
“沒有?!卑字吕_椅子坐下,動作有點僵硬,“就是有點頭疼?!?/p>
計寧哦了一聲,沒再追問。他發(fā)現(xiàn)白致坐下后,眼神有點渙散,盯著黑板上的字發(fā)呆,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你嘟囔啥呢?”計寧湊過去聽,卻什么也沒聽清。
白致猛地回過神,眼神清明了些:“沒什么?!彼闷鸸P,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又突然停住,眉頭緊鎖,像是忘了自己要寫什么。
計寧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學(xué)霸可能都有點小怪癖吧。
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老師讓同桌互相聽寫單詞。計寧拿著筆的手在紙上畫了半天圈,一個單詞也寫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白致在本子上寫得飛快,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喂,給點提示唄。”計寧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就一個,就一個?!?/p>
白致沒理他,寫完最后一個單詞,把本子推到他面前:“自己看?!?/p>
計寧眼睛一亮,剛想抄,就看見白致在每個單詞后面都畫了個小小的叉?!澳氵@啥意思?”
“都是錯的。”白致面無表情地說,“這些單詞上周剛講過?!?/p>
計寧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搶過本子塞進桌肚:“誰要抄了,我就是看看你寫得有多丑?!?/p>
白致看著他氣鼓鼓的樣子,嘴角幾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錯覺。他從書包里拿出本英語詞典,翻到某一頁,推到計寧面前:“從這個單元開始背,每天背十個。”
“憑啥聽你的啊。”計寧嘴上反駁,身體卻誠實地把詞典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白致沒說話,只是在詞典上用熒光筆標出了重點單詞。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手上,指尖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計寧看著看著,突然覺得當同桌好像也沒那么糟糕。
放學(xué)鈴響的時候,計寧正趴在桌子上跟一道數(shù)學(xué)題死磕,筆在草稿紙上畫得亂七八糟。白致收拾書包的動靜驚動了他,他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白致的眼神又有點渙散,嘴唇緊抿著,像是在跟誰較勁。
“你沒事吧?”計寧忍不住又問了句,“你今天總走神?!?/p>
白致的動作頓了頓,眼神聚焦了些:“沒事?!彼成蠒?,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了計寧一眼,“那道題輔助線畫錯了,應(yīng)該連接AC?!?/p>
說完,他轉(zhuǎn)身走了,留下計寧愣在原地。他低頭看了看草稿紙,按照白致說的連接AC,果然瞬間豁然開朗。
“嘿,這學(xué)神還真有點東西?!庇媽幟掳托α诵?,收拾書包的時候,發(fā)現(xiàn)桌角多了張便簽紙,上面寫著一行字:明天早上七點半,學(xué)校門口的早餐店,給你補數(shù)學(xué)。
字跡清秀有力,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句號,像是怕語氣不夠堅定。
計寧捏著便簽紙,突然覺得白致那座冰山,好像悄悄裂開了條縫。他把便簽紙小心翼翼地夾進課本,背起書包往外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跟走廊盡頭白致的影子慢慢重疊在一起。
或許,當同桌也不是什么壞事。計寧心里想著,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