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血戰(zhàn)暴雨如注,傾瀉在樊城外圍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腥氣和鐵銹般的血腥味,那是連日鏖戰(zhàn)留下的印記。泥漿沒過腳踝,
每一次抬腿都異常沉重。雨水沖刷著暗紅色的泥土,匯成一道道渾濁的血溪,
蜿蜒流向低洼處。關平緊跟在父親關羽身后,雨水順著他年輕卻已顯剛毅的臉頰不斷流淌,
他抹了一把臉,努力透過雨幕看清前方那面“關”字大纛下巍然如山的身影。
關羽勒馬于一片略高的坡地,雨水順著他頜下長髯不斷滴落,匯入泥濘。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死死釘在不遠處樊城那在雨霧中更顯猙獰的輪廓上。
水珠掛在他那身早已被泥水浸透的綠袍金甲上,順著冰冷的甲片滑落,鎧甲下的肌肉虬結,
蘊藏著令人心悸的力量。連日圍攻,這座堅城已然搖搖欲墜,如同風中殘燭,
只需再添上最后一根稻草……“父親,”關平策馬上前半步,聲音在雨聲中依舊清晰,
“城中守將已是甕中之鱉,斷糧數(shù)日,軍心渙散。破城只在旦夕之間!
”他年輕的臉上閃爍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光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關羽沒有立刻回應。
雨水順著他濃密如墨的眉毛流下,
滑過他那雙平日里威嚴如電、此刻卻深藏著疲憊與焦灼的丹鳳眼。
他緩緩抬起覆著鐵護臂的右手,指向樊城。那動作緩慢而沉重,仿佛托著千鈞重擔?!肮?!
” 那一聲號令,并非雷霆萬鈞的炸響,而是低沉、沙啞,如同壓抑了許久的悶雷,
在滂沱大雨中卻有著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撞在每一個荊州士卒的耳膜上。
這聲音里蘊含的不是勝利在望的狂喜,而是某種近乎殘酷的決絕。
仿佛樊城并非唾手可得的戰(zhàn)利品,而是橫亙在他通向某個終極目標路上,
必須被碾碎的、最后的絆腳石。號令既出,如巨石投入死水。
荊州軍陣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驟然驚醒,積蓄已久的殺氣轟然爆發(fā)。盾牌在泥水中猛烈撞擊,
發(fā)出沉悶而整齊的巨響,蓋過了嘩嘩雨聲。長矛如林,斜指樊城方向,
冰冷的矛尖在晦暗的天光下閃爍著點點寒芒。戰(zhàn)鼓擂動,一聲緊似一聲,沉重地撞擊著大地,
也撞擊著每一個士卒的心臟。血與火的吶喊從千萬個喉嚨里沖出,
匯成一股撕裂雨幕的狂潮:“殺——!”關平一馬當先,戰(zhàn)馬嘶鳴著沖入泥濘的戰(zhàn)場。
他手中的長刀劃破雨簾,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身后,是如怒濤般洶涌推進的荊州軍陣。
的腳步聲、兵器的碰撞聲、受傷者的悶哼、瀕死者的哀嚎……無數(shù)聲音混雜在震天的殺聲中,
構成一幅地獄般的攻城圖景。云梯被無數(shù)雙手奮力豎起,
重重地搭上被雨水沖刷得濕滑的城墻。士兵們口銜鋼刀,手腳并用,
頂著城頭如蝗般射下的箭矢和傾瀉而下的滾油、擂石,向上攀爬。不斷有人慘叫著墜落,
摔在泥濘中,瞬間被后面涌上的袍澤踏過。城墻下,
巨大的沖車在號子聲中一次次撞擊著厚重的城門,每一次撞擊都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沉悶巨響,
城門劇烈地顫抖著,木屑紛飛。關羽依舊駐馬高坡,雨水順著他緊握韁繩的手背流下,
匯成細流。他像一尊冰冷的鐵像,紋絲不動。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睛,
如同燃燒著幽暗火焰的深潭,死死鎖住樊城。他看到了城墻上曹軍將領驚慌失措的臉,
看到了守軍眼中那越來越濃的絕望。破城,就在眼前!只要拔掉樊城這顆釘子,
中原腹地便向他敞開懷抱,興復漢室的宏圖偉業(yè),似乎觸手可及!2 荊州噩耗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凄厲、與這攻城戰(zhàn)場格格不入的馬蹄聲,如同鬼魅般穿透了震天的殺伐之音,
從西南方向直插而來!那聲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仿佛下一刻就要力竭倒斃?!伴W開!
八百里加急!荊州軍情?。 ?嘶吼聲撕裂雨幕,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絕望。
一個渾身泥漿、如同從地獄里爬出的騎兵,伏在同樣口吐白沫、瀕臨倒斃的戰(zhàn)馬背上,
不顧一切地撞開雨幕和外圍的士兵,直沖向關羽所在的高坡。那匹可憐的馬兒,
在距離關羽不到十步的地方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悲鳴,前蹄一軟,轟然栽倒,
口鼻噴出帶血的泡沫,抽搐幾下便不動了。馬背上的信使被巨大的慣性甩飛出去,
重重摔在泥濘里。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頭,
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縱橫的泥污和血痕。他的嘴唇劇烈地翕動著,右手顫抖著,
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卻被雨水和某種更深的暗紅色浸透的竹筒。那暗紅,
分明是早已干涸的血!“君…君侯…荊…荊州……” 信使的聲音破碎不堪,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摳出來的,帶著血沫,
…烽火臺…呂蒙…白衣…商隊…騙開了…騙開了…” 他的瞳孔因極度的痛苦和恐懼而放大,
死死盯著關羽,“家…家眷…全…全陷…敵手…夫人…公子…” 話語未完,
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他口中噴涌而出,濺落在關羽沾滿泥漿的馬靴上,
如同幾朵觸目驚心的紅梅。信使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頭一歪,氣絕身亡。那只染血的竹筒,從他無力松開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泥水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高坡之上,只剩下暴雨無情沖刷尸體的聲音。
關羽身后所有的親衛(wèi)、將領,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關平剛剛砍翻一個沖上來的曹兵,聽到那絕望的嘶吼,猛地回頭,
正看見信使噴血倒斃的一幕。他臉上的興奮和殺氣瞬間凍結,化為一片死灰般的茫然和驚駭,
手中的長刀無力地垂了下來?!扒G…州?” 一個親兵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關羽沒有動。他依舊保持著駐馬凝望樊城的姿態(tài),仿佛成了一尊真正的青銅雕像。
只有離他最近、死死攥著“關”字大旗的周倉,
到了那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變化——君侯握著青龍偃月刀那只布滿老繭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
在劇烈地、無法控制地顫抖!那柄威震華夏的絕世神兵,
刀柄上盤繞的青龍仿佛也在主人那狂暴激蕩的心緒下不安地扭動,
冰冷的刀鋒在晦暗的雨光中,竟隱隱透出一絲凄厲的紅芒。
雨水順著他線條剛硬如鐵的下頜流下,沖刷著頜下長髯,
那平日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美髯此刻凌亂地貼在冰冷的鎧甲上。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
目光落在那只浸在泥血中的竹筒上。那目光,不再是深潭,而是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口,
是能焚毀一切的業(yè)火!丹鳳眼中,有雷霆在孕育,有風暴在咆哮!“呂…蒙…” 兩個字,
如同從九幽地獄最深處擠出的寒冰,帶著刻骨的仇恨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暴怒。這聲音不大,
卻像一把冰冷的鋼錐,狠狠刺穿了雨幕,扎進周圍每一個荊州將領的心底。
就在這死寂般的壓抑中,樊城方向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狂喜的吶喊!城墻上,
殘存的曹軍似乎看到了援軍到來的希望,士氣陡然一振,
箭矢和滾木礌石更加瘋狂地傾瀉而下。一名荊州攻城校尉被數(shù)支長矛刺穿,
慘叫著從云梯上跌落。城門口,巨大的沖車在守軍猛烈的反擊下,轟然碎裂。這反撲的喧囂,
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關羽體內壓抑到極致的毀滅力量!“呃啊——!
”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驟然撕裂長空!那聲音里蘊含的痛苦、憤怒、暴戾,
讓天地為之失色!關羽猛地抬起頭,丹鳳眼圓睜,赤紅如血!他周身肌肉虬結賁張,
那身沉重的綠袍金甲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向外撐開!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遲疑!
他那一直微微顫抖、緊握青龍偃月刀的右手,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狂龍,猛地抬起!
刀尖劃破雨簾,帶起一道凄厲的弧光,不再是遙指樊城,而是以一種斬斷天地的決絕姿態(tài),
狠狠地、筆直地指向東南方向!那個方向,是煙雨迷茫的巢湖,是千里之外的長江天塹,
是東吳的心臟——建業(yè)!“傳令——??!” 他的吼聲如同受傷的洪荒巨獸,
震得周圍的雨滴都為之倒卷,“全軍!即刻掉頭??!
”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火星,帶著焚盡八荒的怒焰,“目標——建業(yè)!
直取建業(yè)??!”“拋下所有輜重!拋下攻城器械!” 他的聲音如同滾雷,
在每一個荊州士卒的頭頂炸響,“只帶三日干糧!只帶手中刀槍!十日!十日之內,
兵臨建業(yè)城下??!” 他猛地一夾馬腹,胯下那匹神駿異常的赤兔馬人立而起,
發(fā)出一聲穿云裂石的嘶鳴,仿佛也感應到了主人那焚天的怒火與決絕,“踏平江東!
用呂蒙和孫權的血,祭我荊州父老??!”青龍偃月刀高高舉起,
冰冷的刀鋒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反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劈開混沌的寒光!
那指向東南的刀尖,如同一個開啟地獄之門的號令,
一個注定將攪動整個天下格局的瘋狂賭注!3 瘋狂奔襲狂風在耳邊呼嘯,
如同無數(shù)冤魂的嗚咽。馬蹄聲震動著大地,仿佛一面永不停歇的戰(zhàn)鼓,
敲打在每一個荊州士卒緊繃的心弦上。拋棄了輜重,拋棄了攻城器械,
這支剛從樊城血戰(zhàn)撤下的疲憊之師,此刻卻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瘋狂速度。
關羽一馬當先,赤兔馬的四蹄仿佛踏著烈焰,每一次騰躍都跨越數(shù)丈,
將滾滾的泥浪甩在身后。他伏在馬背上,綠袍被狂風撕扯得獵獵作響,
頜下長髯如怒龍般狂舞,雨水順著刀削斧鑿般的冷硬側臉不斷流下,那雙赤紅的丹鳳眼,
死死盯著東南方迷茫的地平線,如同兩盞永不熄滅的復仇之火。關平緊緊跟在父親左側,
年輕的臉上再無一絲往日的飛揚,只剩下刻骨的恨意和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絕。
他咬破了嘴唇,血絲混著雨水淌下,卻渾然不覺。周倉在右側,
緊攥著那面飽經戰(zhàn)火、此刻卻筆直如槍的“關”字大纛,粗獷的臉上肌肉虬結,
目光兇狠如受傷的猛虎?!翱欤≡倏?!”關羽的吼聲在疾馳的馬隊中炸開,
如同鞭子抽打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士兵們機械地邁動雙腿,沉重的甲葉撞擊著,
在泥濘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混雜著血水和汗水的印痕。不斷有人力竭倒下,
被后面洶涌的人潮無情地踏過,連一聲哀嚎都來不及發(fā)出。沒有人回頭,沒有人停留。
樊城的勝利唾手可得卻被迫放棄的憋屈,荊州失陷、家眷落入敵手的切骨之痛,
如同兩股巨大的、無形的力量,擰成一股瘋狂的絞索,勒緊了每個人的喉嚨,
驅使他們榨干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奔向那渺茫的、注定充滿毀滅的復仇之地——建業(yè)!
晝夜兼程,風雨無阻。人困馬乏到了極致,士兵們幾乎是靠著意志在奔跑,眼神空洞,
嘴唇干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隊伍在沉默中疾行,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馬蹄踏破泥水的聲響,匯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進行曲。第五日黃昏,
殘陽如血,將巢湖浩渺的水面染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赤紅。湖風吹來,帶著濃重的魚腥和水汽。
荊州軍終于抵達了巢湖西岸。眼前,是煙波浩渺的湖水,如同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鏡子,
映照著他們這支疲憊不堪卻又殺氣騰騰的孤軍。湖面上,隱約可見東吳水寨的輪廓,
桅桿林立,燈火星星點點。那是建業(yè)西北方向最重要的水上屏障,江東水師的驕傲。
關羽勒住赤兔馬,停在湖邊一處高坡上。冰冷的湖風撲面而來,吹動他濕透的戰(zhàn)袍,
卻吹不散他眼中那凝固的寒冰。他凝視著那片龐大的水寨,目光銳利如刀,
仿佛要穿透那些堅固的木柵和飄揚的“吳”字旗,看清里面每一個水兵的松懈與傲慢。
“父親,是東吳的巢湖水寨!船堅寨固,強攻無益!”關平的聲音嘶啞,
帶著長途奔襲后的疲憊和焦慮。他望著湖面上那些巨大的艨艟斗艦,
再看看己方這支幾乎沒有任何像樣船只的隊伍,心沉到了谷底。周倉喘著粗氣,
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合的污跡,聲音如同破鑼:“君侯,兒郎們連日奔命,
人困馬乏,刀都舉不穩(wěn)了!前面是水,后面是敵,如何過得去?” 他望向關羽,
眼中充滿了憂慮和一絲絕望。連日不顧一切的奔襲,幾乎榨干了這支軍隊的潛能,
如今面對這浩瀚的巢湖和嚴陣以待的東吳水師,疲憊如潮水般涌上每個人的心頭。
關羽沒有回頭,他依舊死死盯著那片水寨。赤紅的夕陽將他冷硬的身影拉得很長,
投在身后沉默的軍陣中。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著高地,
只有湖風嗚咽和士兵們壓抑的喘息。疲憊如同實質的枷鎖,沉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肩頭,
連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突然,關羽猛地抬起手,指向巢湖東北方向一片幽暗的水域。
那里,遠離東吳水寨的主航道,水面相對狹窄,岸邊生長著茂密的蘆葦叢,
在暮色中隨風起伏,如同一片灰綠色的海洋?!翱吹侥瞧J葦蕩了嗎?
”關羽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冰冷的針,刺破了沉重的暮色,
扎進每一個將領的耳中。關平和周倉順著他的指向望去,眼中先是困惑,
隨即猛地亮起一絲微光!“父親,您是說…”關平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聲東擊西?
”周倉脫口而出,粗糙的臉上肌肉抽動,眼中重新燃起兇狠的光芒?!安诲e!
”關羽猛地一揮手,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下,“周倉!”“末將在!
”周倉渾身一震,挺直了腰板,巨大的身軀像一尊鐵塔。“命你挑選五百悍卒!
”關羽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周倉,“即刻出發(fā)!多舉火把,大張旗鼓,
佯攻水寨南門!動靜越大越好!把寨子里那些縮頭烏龜?shù)哪抗?,都給某死死吸??!
就算用牙咬,用頭撞,也要讓吳狗以為我全軍主力都在南邊!”“得令!
”周倉眼中兇光畢露,猛地抱拳,轉身就向坡下跑去,
巨大的嗓門如同炸雷般響起:“不怕死的,跟我周倉來!去南邊,鬧他個天翻地覆!
讓吳狗瞧瞧爺爺們的厲害!” 立刻有數(shù)百名最剽悍、眼神最兇狠的士卒轟然應諾,
跟著他沖下高坡,很快,南邊的湖岸上便燃起無數(shù)火把,吶喊聲、鼓噪聲震天動地響起,
直撲水寨南門。水寨中果然被驚動,警鑼聲刺耳地響起,人影晃動,
箭矢開始零星射向火光沖天的南岸?!瓣P平!”關羽的聲音再次響起,轉向自己的兒子。
“兒在!”關平挺直胸膛,眼中燃燒著和父親一樣的火焰?!澳銕Ш箨犓胁阶?!
”關羽的手指向那片幽暗的蘆葦蕩,“砍蘆葦!扎筏子!越多越好!要快!
” 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光芒,“吳狗水師精銳,此刻目光都在南邊。
北面這片淺水蘆葦區(qū),平日只有些巡邏小船,防備松懈!他們的船大,吃水深,
根本不敢靠近!這就是我們的生路!”關平瞬間明白了父親的意圖,
一種絕處逢生的激動讓他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遵命!兒郎們,跟我來!砍蘆葦,扎筏子!
快!” 他大吼著,帶領剩下的數(shù)千步卒如同潮水般撲向那片茂密的蘆葦蕩。
刀砍斧劈之聲密集響起,高大的蘆葦成片倒下。
關羽的目光掃過身邊僅剩的百余名親兵和一路隨行的少量騎兵。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長途奔襲的疲憊,但眼神深處,卻燃燒著和關羽一樣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其余人等,隨某來!”關羽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一夾馬腹,
赤兔馬如同離弦之箭,沿著湖岸,悄無聲息地向著東北方向那片水域疾馳而去。目標,
是蘆葦蕩邊緣一處不起眼的突出部——那里,??恐鴰姿覅擒娪脕砣粘Q策壍男⌒妥唪础?/p>
這幾條不起眼的小船,此刻在關羽眼中,卻比千軍萬馬還要珍貴!
那是撕開這張死亡之網的關鍵!4 水寨奇襲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
只有巢湖南岸火光沖天,廝殺吶喊聲震耳欲聾。周倉率領的五百死士如同撲火的飛蛾,
用血肉之軀死死吸引著水寨守軍的全部注意。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般射下,
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但剩下的士兵依舊在周倉野獸般的咆哮中,瘋狂地沖擊著寨墻,
投擲火把,制造出千軍萬馬攻寨的假象。而在巢湖東北角那片幽暗的蘆葦蕩深處,
卻是一片死寂,只有湖水拍岸的輕響和蘆葦在夜風中搖曳的沙沙聲。
數(shù)千荊州士卒如同沉默的幽靈,在冰冷的湖水中奮力勞作。他們用戰(zhàn)刀砍伐著粗壯的蘆葦,
用撕下的衣甲布條、甚至解下的腰帶,將一捆捆蘆葦緊緊扎成粗糙的筏子。動作迅捷而無聲,
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夜色中回蕩。關平渾身濕透,冰冷的湖水刺骨,但他仿佛感覺不到,
只是不停地催促:“快!再快!”關羽帶著百余名精銳,
已悄然摸到了那幾艘巡邏走舸的停泊處。幾名昏昏欲睡的吳軍哨兵,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
被黑暗中撲出的影子干凈利落地抹了脖子,尸體悄無聲息地沉入水中。
關羽親自登上了其中一艘稍大的走舸,冰冷的湖水漫過他的戰(zhàn)靴。他解下那標志性的綠袍,
只穿貼身鎖甲,卸下沉重的頭盔,露出斑白的鬢角。夜色掩蓋了他那威震天下的面容,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最普通的老卒?!吧洗?!目標——水寨北門!” 關羽的聲音壓得極低,
卻帶著冰冷的殺意。百余名最剽悍的親兵,如同貍貓般敏捷地跳上幾艘走舸。
這些輕巧的小船,在夜色的掩護下,如同貼著水面滑行的水蛇,無聲無息地駛離岸邊,
融入蘆葦蕩的陰影,然后調轉方向,朝著燈火通明、廝殺正酣的水寨北門悄然潛去。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水寨南門的戰(zhàn)斗已趨白熱化,周倉的佯攻部隊傷亡慘重,
卻依舊死戰(zhàn)不退。水寨守將的注意力被完全釘死在南面,北門的警戒松懈到了極點。
幾艘巡邏的哨船懶洋洋地漂在離寨門不遠的水面上,
船上的吳兵甚至有人靠著船舷打起了瞌睡,對從蘆葦蕩陰影中悄然逼近的危險毫無察覺。
關羽所在的走舸沖在最前!距離最近的一艘吳軍哨船只有十幾丈了!
船上的吳兵似乎被南面的喧囂吵醒,正揉著眼睛朝火光處張望?!包c火!
”關羽猛地低吼一聲!他身旁的親兵早已準備就緒,火石猛地擦燃,
幾支飽蘸火油、纏著布條的火把瞬間被點燃!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著,
映亮了船上士卒們猙獰決絕的臉龐!“放!” 關羽手中的青龍刀狠狠向下一劈!嗖!嗖!
嗖!幾支燃燒的火把如同流星般劃破黑暗,精準地射向那艘毫無防備的吳軍哨船!
干燥的船帆和木質的船舷遇火即燃,火苗“騰”地一下竄起老高!“敵襲!北門敵襲!
” 哨船上的吳兵如夢初醒,發(fā)出凄厲的慘叫!但為時已晚!大火迅速蔓延,
照亮了周圍的水域!“殺!” 關羽一聲厲嘯,如同平地驚雷!他腳下的走舸如同離弦之箭,
猛地撞向那艘著火的哨船!巨大的沖擊力讓兩船劇烈搖晃!關羽魁梧的身影如同猛虎出柙,
第一個躍上敵船!青龍偃月刀在火光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弧光,帶著斬斷一切的威勢!
一名剛剛拔刀欲砍的吳軍小校,連人帶刀被劈成兩半!鮮血和內臟在火光下飛濺!
“殺啊——!” 荊州親兵們狂吼著,緊隨關羽之后,如同下山的猛虎,撲向混亂的吳兵。
刀光閃爍,血肉橫飛!狹窄的哨船上瞬間變成了修羅場!幾乎在關羽動手的同時,
水寨北門那巨大的、用粗大原木捆扎而成的柵欄門附近,也驟然亮起一片火光!
那是關平率領的敢死隊!他們乘坐著剛剛扎好的、簡陋得令人心酸的蘆葦筏,
如同蟻群般撲到了寨門之下!
筏子上的士兵不顧一切地將火油罐、燃燒的蘆葦束奮力拋向那浸透了桐油的木柵!
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干燥的木頭,濃煙滾滾而起!“撞開它!撞開寨門!”關平渾身是血,
嘶聲力竭地吼叫著,指揮士兵們用簡陋的木槌、甚至用身體,瘋狂地撞擊著燃燒的寨門!
“北門起火!有敵登船!” 水寨內終于徹底大亂!凄厲的警鑼聲瘋狂響起,
蓋過了南面的廝殺。守軍將領驚駭欲絕,聲嘶力竭地指揮士兵撲救北門大火,
同時調集船只圍剿那幾艘如同毒刺般釘進來的荊州走舸。整個水寨如同被捅了馬蜂窩,
燈火亂晃,人影幢幢,徹底陷入了混亂和恐慌!就在這混亂達到頂點之時!
巢湖西岸那片幽暗的蘆葦蕩中,如同從地獄之門涌出的幽靈大軍——無數(shù)簡陋的蘆葦筏,
載著數(shù)千名眼睛血紅、沉默得可怕的荊州士卒,如同決堤的洪水,
趁著北門混亂、守軍無暇他顧的千載良機,
借著夜色的掩護和湖面上燃燒的火光映照出的混亂航道,瘋狂地涌向水寨洞開的北門!
“沖進去!奪船!!” 關平渾身浴血,站在一艘剛剛奪下的吳軍艨艟上,揮舞著長刀,
發(fā)出震天的怒吼!巢湖水寨堅固的北門,在內外夾擊的烈焰與瘋狂沖擊下,
終于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轟然碎裂!燃燒的木塊四散飛濺!無數(shù)簡陋的蘆葦筏,
載著復仇的火焰,如同潮水般涌入寨內!混亂!極致的混亂!
荊州軍的目標異常明確——奪船!奪那些巨大的、足以改變戰(zhàn)場格局的艨艟斗艦!
士兵們如同餓狼撲食,不顧一切地跳上最近的吳軍大船,
與倉促應戰(zhàn)的吳兵展開血腥的接舷戰(zhàn)。刀光劍影在船舷邊閃爍,
慘叫聲、怒吼聲、兵器碰撞聲響成一片。不斷有人落水,濺起巨大的水花,
湖面被染得一片暗紅。關羽已從最初的哨船殺上了一艘巨大的樓船!他渾身浴血,
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青龍偃月刀在他手中化作一條真正的嗜血狂龍,
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他身后的親兵如同最鋒利的刀尖,死死護住他的兩翼,
在吳軍士兵的包圍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直撲主桅!“砍倒它!”關羽厲聲下令。
幾名親兵揮動巨斧,狠狠砍向粗壯的桅桿!木屑紛飛!
當那艘樓船的主桅桿帶著巨大的帆布轟然倒下,砸在旁邊的戰(zhàn)船上,
引發(fā)更大的混亂和火光時,這場水寨奇襲的勝負天平,已然徹底傾斜!
越來越多的吳軍戰(zhàn)船被奪下,船帆被點燃!火光沖天,映紅了半個巢湖!濃煙滾滾,
遮蔽了星光!曾經驕傲的東吳水師,在睡夢中被這支從天而降的復仇之師徹底點燃!
無數(shù)戰(zhàn)船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下沉,士兵哭喊著跳入冰冷的湖水?!熬?!大船!
奪下大船了!”關平渾身是血,指著幾艘已被荊州軍控制、正升起“關”字大旗的艨艟斗艦,
興奮地嘶吼,聲音因激動而變調。關羽站在燃燒的樓船船頭,
腳下是吳兵的尸體和流淌的血水?;鸸庥痴罩溆踩玷F的臉,
那雙丹鳳眼中跳動著復仇的火焰,也映照著這片由他親手點燃的火海地獄。
他猛地一揮手中滴血的青龍刀,指向那被火光映亮的、建業(yè)城所在的方向:“升帆!起航!
目標——建業(yè)!!”5 建業(yè)破門冰冷的晨光艱難地刺破鉛灰色的云層,
吝嗇地灑在建業(yè)城高聳的城樓和寬闊的江面上。長江,這條孕育了無數(shù)繁華與戰(zhàn)火的天塹,
此刻在初冬的寒意中顯得格外沉靜。巨大的建業(yè)城郭如同匍匐在江邊的巨獸,
城墻上巡邏的吳兵縮著脖子,呵出的白氣迅速消散在冷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