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白晝來臨時,基物很失望。站在山頭上一直看著下面的高速公路,昨晚在一塊大石頭上睡了一夜,渾身有一點酸痛。在初升太陽照射下,兩只手臂被荊棘劃得如同網(wǎng)狀劃痕,被蟻蟲釘咬得起了許多紅點,盡管很癢,始終沒有用手去抓,而是揉搓著。在這地方他很有經(jīng)驗,不然的話手臂上保準起滿嚇人的腫塊?,F(xiàn)在開始思考這天該怎么辦,可是腦海里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毗鄰的另一塊石頭上,四川人醒過來。感到小肚有一點點隱痛,可能受了涼,他用手掌不停地在上面揉搓。隱痛間接來臨,有時痛得讓他咬牙。他轉過臉,看了看陌生人,他盤腿地坐在大石上,凝視慢慢亮起來的天空。不久,初升的太陽撥開云霧,朝大地灑射金燦燦的光芒。有一群不知打哪兒飛出的麻雀,從面前飛過,其中有幾只落在不遠處的刺叢里,嘰喳地歡叫著。
“你醒啦,兄弟!”四川人道。
見對方捂著肚子走近?!斑@是怎么了肚子痛?是昨晚受傷引起的嗎?”
“我不知道,但它很陰痛,陰痛的!”
他浮腫最厲害的地方是面額。經(jīng)過了一夜,浮腫處浮露出許多紫黑色,盡管是這樣,要不了多久會自然地消腫?;镒屗麖堥_嘴,吐出舌頭來,看到舌根下兩根青筋約微粗大。這下可以確定,的確是受涼引起來的隱痛。
“我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被锝榻B說:“受涼引起腹部的隱痛,用的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就能解決;那就是用兩個指頭夾住舌頭,夾扯一番就會舒服了?!?/p>
他照辦,盡管疼得嘴合不上,肚子的陰痛的確減輕許多。他連連地吐著口水,現(xiàn)在能直起身來了?!澳愕姆椒ㄟ€真行,我現(xiàn)在好多了。”
在交談中,對方自我介紹叫周伯國,來自四川的理縣。今年剛三十歲。
“我叫基物!”
周伯國感激不盡:“太謝謝你,基物兄弟!當初如果沒有你的幫助,不知道這虧要吃多大,真不敢去想。”語氣停頓了一下,不知怎么去問對方,可是話己沖出了口:“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雖然這樣去問顯得很冒昧,他浮露出道歉的表情?;飶膸r石上站起來,放眼觀望山腳下的那個村鎮(zhèn),有一部分被山麓給擋住。更遠處山巒起伏。把遠眺的目光收了回來。
“那伙人假冒便衣,騙走了我的身份證?!?/p>
周伯國咬牙切齒:“那是一伙畜生,他們比畜生還不如呢!”
“我覺得你與他們之間,好像存在很大的瓜葛呢?”
“原因是他們仗著是本地人,經(jīng)常干一些缺德的事。”
對于此話頗有同感,大有同仇敵愾。原因很簡單,親眼見到過不少懷胎胚的本地人,欺負外鄉(xiāng)人,那種無人性地毆打外鄉(xiāng)人的方式,刻骨銘心。他對他產(chǎn)生了同情,直到從對方的嘴中獲知,他是活躍于東莞那一帶四川幫會成員中的一名成員時。對其友好程度有所減少,盡管沒有接觸過這個幫會,而許多的傳聞,使之不得不介意此事。四川幫同樣干著可恥的勾當,他早就告誡過自己,千萬別與幫會有任何瓜葛。
“兄弟!”周伯國道:“你是哪里人氏呢?”
“湖南人!”
一陣風吹刮而來,小小的灌木枝梢隨風擺動,其中有一枝梢正好碰到臉上受傷的部位,他伸手把它折斷?!澳愕綇V東來是--。”
“沒有別的,只是想找一份工作,打工唄!”
“在廠里做工?”
進廠是最大的愿望:“我還沒有找到廠家,希望今天能交上好運?!?/p>
“你的身手不錯?!?/p>
沒有理喻此話,從巖石上跳下來說:“我們下山吧!”
倆人尋找下山的路徑。早晨的風吹得使人涼爽。只是下山的路令他們費了一番周折。山的這一面崎嶇陡峭,灌木叢十分茂盛,比起昨晚爬過的那面山難走多了。有幾次,順著流水沖就的小徑往下走,但往往被荊棘叢擋住,每當這時就必須費一番腦筋去繞開它,從茂盛的灌木叢中闖出一條道來。基物奮力地在前開路,當行至到一處陡坡,爬上去觀望怎樣尋找捷徑時,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下面有一條柏油公路,在山頂上可一點也看不到。
“有一條公路?!彼麖亩钙律咸氯?,站在平坦的路基上朝周伯國叫道:“你快一點!”
淹沒在灌木叢中正奮力爬出的周伯國立即應聲道:“是嗎?”
“是的,快來!”
“這太好了,我們終于走出了灌木叢?!?/p>
循著基物闖踏過的痕跡,鉆了出來,從坡上滑到路面,本想站起來,最后放棄,干脆一屁股坐在路面上歇氣,雖然征服了灌木叢,可人累得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這不是我們在山頂上看到的那條公路?!被镌诘缆飞献吡耸畮酌缀笳哿嘶貋恚床坏铰返牧硪活^是通向哪里,因為被一處山坡給擋住。
“它是由下面那個鎮(zhèn)通往過來的公路?!敝懿畤林直凵系膭潅溃骸斑@條路由那里延伸而來,它的盡頭一直到水庫為止?!彼闹终粕系幕彝晾^續(xù)說:“我們在山頂上看到的那條公路,還在山腳下?!?/p>
“你對這一帶很熟!”
他點點頭:“如果從水庫那兒插下去就到小鎮(zhèn),順著公路走下去要轉一個很大的彎?!?/p>
“那我們往哪里走呢?”
“往水庫方向?!?/p>
“正是我的想法。”
在初升的太陽照射下,信步沿著公路往南。朝水庫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周伯國滔滔不絕地談這談哪,只是不想談及周邊的任何事情,就連昨晚上發(fā)生的事也閉口不提。基物猜想一定有原因。
“喂,我說朋友!能問一下你在貴地做什么呢?”
“同你一樣打工唄!”
“我知道,除非當老板才不會被稱之為打工。”這不是想要的方面。長久以來,基物很了解自己的特性,從不會滑入到打聽他人隱秘的行列之中。這是原則,想問的目的無非是想獲得尋找工作的途徑。于是再次問道:“你在干什么事?”
“你問這干啥子?”四川人的口氣有一點生硬起來。
基物很吃驚,同時又摸不著頭腦:“你這是怎么啦?”
“你是湖南人對吧?”他發(fā)問道。
“有問題嗎?不久之前,不是已經(jīng)告訴了你?”
“第一次到廣東?”
“不!”基物如實地回答:“來過幾次,但每次都屬短期,因為找不到一份長期的事,當然其中還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但是這次不同,好好找一份工作,并且好好地干下去。”
“有門路嗎?”
“沒有!”
“那你到這兒來干啥子?”
“找事做呀!”
如果先前沒有注意口氣中的成分,而這一次就不能再輕描淡寫了。他敏感地覺察出,四川人用上了一種提防,警覺又嚴肅,和近似提問的方式在與他交談。這犯著什么忌呢?
“我說朋友,瞧瞧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
他果然認真瞧了瞧:“沒有!”
“真奇怪!臉上又沒有什么東西是你親口說的。你覺得有什么不滿就爽快一點,這意思很明確,我想你知道,是吧!”
說完此話,沿著公路走自己的路。四川人不吱聲跟在后面,悄悄地幾次回過頭去看,他只低著頭走路。對這種變化,又覺得過意不去,只是不想花心思去琢磨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有一點感到吃驚,四川人并不是膚淺的那類人,很深玄。再一次回過頭發(fā)現(xiàn),此人仍是一副愁容與猶豫不定的痛苦樣子。不由自禁地回憶起幾次下羊城的所見所聞。在這個地方上,誰也不相信誰,而且誰都提防誰。正因為這樣,同鄉(xiāng)之人就團結一起,形成一個群體的概念,以共同的力量去對付面臨的一切困難。坦白地說,他不在意周伯國的提防之意,原因很簡單,一點也不指望從他那里能獲得幫助。
“如果你沒有說錯的話?!被镞@時候問道:“循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到達小鎮(zhèn)。”
“是的?!睂Ψ捷p聲地回答,阮隉的神態(tài)浮露在臉面上,注視著湖南人的反應。
“謝謝!”他不想讓對方為難,也不想打消他的提防。“我倆就到這兒分手吧?!彼f:“我看得出,我使你左右為難?!?/p>
“我說兄弟!我……。”
他僅用一個手勢打斷他的話:“別難為情?!?/p>
“你不是想找工作嗎?”
“是啊,但是我自己一定會找到?!?/p>
“我想……。”他欲言即止,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搖了搖頭:“放心,世界很大?!?/p>
對于幫助過自己人應該表現(xiàn)出友好的態(tài)度,可是四川人存在一種說不出口的苦衷。好在對方的臉上并沒生氣的神態(tài)頓感寬慰。從內心如實來講,這個湖南人是可交得,想幫,不然顯得太不仗義。不管怎樣,看在昨晚的份上,利用關系為其找一份工作不成問題,只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懸著不知結果,感到?jīng)]能力去幫,況且不知他的真實情況,更不敢去輕易相信。
造成如今這種局面,完全可以歸納到感激之情所導致。不久前,曾經(jīng)因一件相當棘手的事得到一位貴州朋友的幫助,了結那件事之后,被那人提出的系列要求弄得一身疲憊不堪。最終那家伙反目成仇,要不是同鄉(xiāng)之人的鼎力幫助真會被感情債壓垮,于是從此之后,只相信幫會里的人。遇到這類事開始慎重,努力學會在什么時候,從感激的情感中,去抓住適當?shù)臋C會將自己脫身出來。
“我對你的幫助很感謝!”周伯國說。
“這算不了什么,別為昨晚的事去感恩戴德,幫你也是我唯一的出路?!崩^續(xù)往前走。
盡管對方在后面表示新的感激之意,基物都不與理睬,決定不想循公路走下去,想插近道去鎮(zhèn)上,于是向斜坡走去。山腳下有一條小河,頓時整個心身都被它吸引,想將全身清洗一番。昨晚流的汗,經(jīng)歷山林中的一夜,從灌木叢中穿越,渾身沾滿灰塵,不想一身污垢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上。很快找到一處看起來能夠順利地到達下面的高速公路而去的地方,走了下去。
“那里是連著水庫的壩堤?!敝懿畤谏厦婧暗溃骸霸僮呔蜎]有路了。”
“我正想游泳?!?/p>
沒有路自己去找。這時候從空中傾瀉而來的驕陽,使氣溫陡然間里升高。昂起頭去仰望蔚藍的天空,晴空萬里無云。有一點萬萬沒有想到,看起來不遠的小河,走起來竟還有一段距離,而且處處荊棘叢生,好不容易地來到小河邊,回頭觀看自己行走的路徑,盡是那樣的陡峭。小河不算很寬,但也不算很窄,站在河邊大磐石上,看著河勢的走向,河水緩緩地向南流著,水清見底。彎彎曲曲地通向山的那一頭。河的兩邊都是密集生長的野竹。順著河邊行走,有時還不得不涉水而行。一段距離之后,小河突然在面前變得又寬又深。現(xiàn)在已不能涉水而過,有的地方,還必須攀附垂在河邊的樹枝而行。經(jīng)過一番努力,終于站在水庫邊緣,遠遠看到水面盡頭的高高防堤,水庫不算很大也不算小有幾百米寬的水域。
現(xiàn)在可以洗浴了,基物將外衣洗好,晾曬在樹枝上,然后下水洗澡,一個潛泳,己在十幾米開外,但是馬上往回游,岸邊的水溫要暖和一些。雖然在水中浸泡是一件極為舒服的事情,可是不得不為即將的打算而思忖。一陣突如其來的內燃機加速聲音引起注意,蹲在岸邊的淺水中,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很快看到岸堤上開來一輛藍色的轎車。頓時納悶不解,時值才清早時分,也有人來游泳嗎!從水中出來抖掉身上水滴,把半干的濕衣穿上,當初還擔心找不著路呢,這下不用擔心,繞著水庫的堤壩走去。
從車上下來兩個男的,一個朝車內厲喝,出來了一名女郎,先下車的人四處張望?;镉幸环N不佯的預感,當那人朝這邊望時,他蹲下了身,悄悄地朝轎車不遠的草叢里弓身走去,在能夠悄微地聽到談話聲的距離上蹲著。
“怎么樣?”
在藍色轎車邊與女郎談話的人問同伙,此人已將四周察看清楚,很放心地來到車邊,雙手放在車篷上并在上面敲磕出聲。問話之人繼續(xù)轉身去同女郎談話。
“你能給多少?”
“聽我說,也許你們會感到合算的?!?/p>
“不!小姐!我們談不來,因為你現(xiàn)在拿不出錢來,是不是,我沒有說錯吧?”
“我會給你們的,請相信我……!”
有一些談話聽不清,女郎突然喊起來:“不!”尖叫聲驚得他渾身震撼。女郎試圖掙脫,一切努力都白費,她被推摔在車上,漢子將她架起,按在車頂上,另一個男人上前在她的腦后擊了一拳。
“救命?。 彼疵乇懦雎晛泶蠛?。
基物一下子茫然了,然而不敢相信哪來的決定,仿佛如同在夢里,聽憑本能,用難以置信的速度沖上寬坦的水庫堤壩?!白∈?!”
兩名大漢被突如其來的厲喝聲給鎮(zhèn)住,看到一個面帶極度憤怒的人朝他倆沖來,頓時慌了手腳,撒開女郎快速地鉆進汽車。女郎向救她的人奔來,基物一把將她抱住,扶正之后,再去追,由于慢了一步,汽車早己發(fā)動調了頭,一溜煙開走了。
“真她媽的見鬼!”朝汽車消失的方向氣得揮動拳頭。
當慢慢轉身朝女郎走去,對剛才所遇之事異常震驚,不敢相信,只有電影里才有,以及書本中才有的場面給遇上,激昂且不知所措,更為吃驚的是女郎那副表情。她用木訥的眼神看著他走近,活像一個疆硬的木人站在那里。他細心地打量女郎,很標致,從嘴角流出來的鮮血將半個下巴染紅,一套鮮綠色的休閑裙,顯得成熟迷人。估計年齡在二十八,九之間,哦!怎么開頭呢?不知如何去安慰她,沒有一點處理的經(jīng)驗。
“小姐!”希望沒有估計錯:“剛才發(fā)生在您身上的事,一定不會讓它了結?!辈⒏嬖V她愿意的話,他可以當證人。女郎仍沒有反應,不由地猜想也許是被剛才的事嚇呆,看到對方的下巴往下掉了幾滴血,趕緊用手掌將血刮掉,把她那垂到面前的長發(fā)撥到腦后去。
“剛才我覺得那倆人想加害你?!彼囍龁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