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祈沅咬了一大口，冰得他牙齒酸酸的，忍不住皺巴起了臉，重新在口腔里翻炒了一遍，仰頭看著不怎么圓的月亮，抬起另一只閑著的手，彎曲拇指和食指，瞇起一只眼睛，對準天上的彎月，試圖將它拼成一個完整的圓。
嘗試了幾次之后，就成功拼出了一個圓，孟祈沅有些開心地彎了彎唇。
看著那個圓，他又有些出神。
孟祈沅很小就開始練琴了，在別人話都說不明白的年紀，他就已經(jīng)開始看譜拉琴，指尖反反復(fù)復(fù)地破皮，直到一層厚厚的繭覆在上面。
他參加過很多場比賽，在小提琴這種樂器上，他的老師說他很有天賦，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只要繼續(xù)練下去，他一定會成為古典樂壇中最璀璨的一顆星。
但他只是喜歡小提琴而已。
孟祈沅喜歡琴弓與琴弦摩擦?xí)r迸發(fā)出的震顫，松香被揉碎在空氣里，在弓與弦咬合的剎那炸開細小的星屑。
他覺得那一幕很美，很吸引他。
孟祈沅從來不會追逐獎杯上的鎂光燈，真正讓他愉悅的，是某個早晨拉完小提琴時，琴弦的余震與心跳共振的那一剎那。
但他的老師總是覺得他沒有任何緊迫感，老是悠悠閑閑的。
他很尊敬老師，也知道老師只是希望他變得更好，但是在這一點上，他們總是無法達成一致，在又一次的爭論中，老師對他說：“你要是再這樣下去，還不如不拉小提琴！”
于是孟祈沅轉(zhuǎn)頭就跑回了國。
簡直就像是一個逃兵。
但是當(dāng)然了，他本來就打算這兩年回國的，只是把時間提前了而已。
孟祈沅看著皎潔的月亮，忍不住幻視起了老師花白的胡子，用法語小聲嘟囔著：【簡直就是一個頑固的老頭子！】
他正悄悄說小老頭壞話呢，指尖忽地一涼，低頭一看，冰棍早就融了，順著棍子流到了他的手上。
“啊啊啊啊。”
孟祈沅慌里慌張地用左手在下面接著，岔開雙腿，彎腰把自己的胳膊往前伸，舔了幾口冰棍，然后側(cè)著腦袋，順著就舔到了自己的手指。
剛舔到一半，旁邊忽然遞過來了一張紙巾。
孟祈沅下意識接過，瞥了一眼那只帶著黑色手套的手，匆匆抬頭看了一眼，動作頓了一下。
啊，是大王的主人。
孟祈沅叼著冰棍，低頭用紙巾認真擦掉手上的痕跡，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靴靴你哦?！?/p>
但孟祈沅擦了沒幾下，就感覺嘴唇拔涼，牙齒也拔涼，冰得他皺起了眉毛，倒吸了幾口氣，他糾結(jié)了一下，用紙巾包著棍子，端著冰棍，無措地望向旁邊的柏陸折：“不好意思，勞駕你能再給我多一張紙巾嗎？”
柏陸折沒有回應(yīng)，只是又抽了一張紙巾給他。
孟祈沅左手拎著冰棍，右手小心翼翼地捏著干凈紙巾，他沒讓柏陸折幫他拿著冰棍，只是試圖幾口吃完手中的冰棍，冰得他齜牙咧嘴，好在有一張臉頂著。
一根冰棍吃得孟祈沅格外狼狽，好在融得差不多了，吃得也快，包起棍子丟進垃圾桶里后就開始認認真真擦手。
好不容易擦干凈了，孟祈沅忍不住抬手聞了聞，全是冰棍甜膩膩的味道，手指也黏黏的，有點難受。
“謝謝你啊，我要先回去洗手了，我會報答你的?！?/p>
柏陸折點頭，看著孟祈沅匆匆離開的背影，頭頂?shù)慕鸢l(fā)跑起來一翹一翹的，垂眸看了一眼癟了的手帕紙巾，默默地將它塞回到口袋里。
他剛工作完回來，在車上大老遠就看到前方不遠處悠哉悠哉的金發(fā)少年，像個小孩子一樣仰頭比劃著月亮，絲毫沒有意識到手中的冰棍在一點點融化。
柏陸折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只是看孟祈沅太過于慌張，還在舔著自己手上的水漬。
這很不衛(wèi)生。
他沉默了一下，打開旁邊的儲物箱，拿了包手帕紙巾下車，本來想直接一包給他的，但看他兩只手都很忙的樣子，還是好心抽了一張出來。
柏陸折沒有把孟祈沅的“報答”當(dāng)回事，他權(quán)當(dāng)是客套話。
然后等到第二天晚上下班回來后，他就看到了門口放著一個大紅袋。
“…………”
*
孟祈沅當(dāng)然不知道什么是客套話，他說要報答柏陸折那就是真的要報答他。
只是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要怎么報答他，于是只能去問他萬能的哥哥，結(jié)果一開口就是“小孟，救救我”。
小孟：……？
孟知程頓了一下，想了想就知道孟祈沅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個稱呼，但也沒急著讓他改，先問他發(fā)生了什么。
孟祈沅和他講了剛剛的事情，手舞足蹈，把柏陸折形容成了一個如同圣人般善良的存在。
孟知程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這到底是在說誰。
他也很久沒有回過別墅區(qū)了，一般都是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就近居住的，而柏陸折恰好又是在半個月前搬過來的，他自然不知道。
不過萬能的小孟也有辦法：“一般情況，你可以請他吃飯，但聽你說，他好像比較冷淡，不一定會同意，你可以買一些水果送給他?！?/p>
“噢——好主意，小孟真厲害！”
孟祈沅海豹式鼓掌。
解決完這件事之后，孟知程立刻就跟他解釋“小+姓氏”這個格式不是這么用的，然后又補充了“老+姓氏”的用法。
稀里糊涂就開始學(xué)習(xí)的孟祈沅茫然了一瞬，又乖巧地吸收下這個新的知識點。
掛了電話之后，孟祈沅便想買一個水果禮盒送給柏陸折，但天色太晚了，他就打算明天再去買。
規(guī)劃好之后，孟祈沅熟練地吞掉了幾顆安眠藥后，就爬上了床，安安分分地躺了快一個小時才勉強地入睡，迷迷糊糊做了兩個夢，驚醒后又艱難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孟祈沅眼下的烏青依舊，他腦袋有點蒙，坐在床上，加載了十分鐘才清醒過來。
收拾好之后，他興沖沖跑出去，挑了一個他覺得包裝得最漂亮的水果禮盒，將它放到柏陸折家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