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凜寒原,初春的寒意依舊如附骨之疽。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仿佛凍結(jié)的云洲碎片,吝嗇地透下幾縷蒼白天光。
寒風卷著細碎的冰晶,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刀片,抽打在裸露的赤紅色凍土上,發(fā)出“沙沙”的銳響。
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冰雪混合的獨特氣味,那是荒炎部落所在死火山口方向飄來的氣息,與寒原的冷冽交織。
荒炎部落火山口邊緣,懸空棧道旁的開闊石臺上。
“吼——!”
一聲低沉的咆哮帶著灼熱氣息撕裂寒風。
一頭肩高近三米的巨獸昂然而立,正是荒炎部落僅存的三頭三尾血紋炎虎之一,陸天痕的獸寵—赤鬃!
它龐大的身軀如同小山,渾身覆蓋著暗紅如熔巖的“血紋”,強健的肌肉在皮下虬結(jié)賁張,粗壯的四肢踏在赤巖上,留下淺淺的熔融印記。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背生三條粗壯如熔巖巨蟒的赤紅利尾,三階玄獸——三尾血紋炎虎的標志!
陸天痕的獸寵,赤鬃!
此刻,它三條燃燒著實質(zhì)火焰的巨大虎尾不安分地甩動著,每一次擺動都卷起熱浪,將撲近的冰晶瞬間氣化,發(fā)出“嗤嗤”輕響,在寒霧中蒸騰起大片白氣。
陸天痕玄色錦袍的下擺在熱浪中翻飛,他伸出覆有烈焰灼紋的右掌,重重拍在血紋炎虎堅韌如熔火礦的脖頸上,沉聲道:“赤鬃,炎兒和云璃就交給你了。赤北城魚龍混雜,玄蛟部落的人近來活動頻繁,務(wù)必小心?!?/p>
赤鬃低吼一聲,碩大的頭顱蹭了蹭陸天痕的手掌,熔金色的豎瞳中閃爍著通人性的靈光與強大自信。
陸炎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玄色部落服飾,雖顯陳舊,卻干凈利落。
他深吸一口寒冽刺骨又帶著硫磺味的空氣,拉著陸云璃輕盈地躍上赤鬃寬闊如熔巖石板的后背。
特制的獸皮鞍韉隔絕了大部分灼熱,但血紋炎虎體內(nèi)澎湃的火屬性能量依舊透過鞍韉傳來,驅(qū)散了刺骨的寒意。
陸云璃興奮地小臉微紅,發(fā)梢?guī)撞豢梢姷慕鸺t火星因火屬性能量的親近而活潑跳動,她緊緊抱住陸炎的后腰,聲音清脆:“爹放心!有赤鬃在,玄蛟部落那些壞蛋才不敢靠近!”
“坐穩(wěn)了!”陸炎低喝一聲,輕拍赤鬃頸側(cè)。
“吼!”
赤鬃發(fā)出一聲穿金裂石的長嘯,四足猛地發(fā)力!
轟!
赤紅巖石被踏出蛛網(wǎng)裂痕,它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燃燒的赤影,瞬間沖下火山口,沿著部落開鑿的崎嶇山道,向著赤北城方向狂奔而去!
寒風在耳邊呼嘯,冰晶打在臉上生疼,但赤鬃周身散發(fā)的熱浪形成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嚴寒隔絕在外。
身下是飛速掠過的,被部落熔巖溝渠分割的赤紅大地,遠處是連綿起伏的覆蓋著灰白冰蓋如同太古巨龍脊骨的山脈輪廓,頭頂是緩慢移動、投下巨大壓迫陰影的懸浮陸地。
赤鬃的速度快得驚人,三階玄獸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沿途所過,風雪辟易,連一些潛藏在冰縫雪窟中的低階玄獸都瑟瑟發(fā)抖,不敢露頭。
寒風如刀割面,但坐在赤鬃背上,被它體內(nèi)散發(fā)的灼熱氣浪包裹,反而隔絕了大部分嚴寒。
陸炎緊抓著赤鬃頸后濃密如火焰的鬃毛,陸云璃則安靜地坐在他身后,淡青色的身影在赤紅與蒼白的背景中顯得格外單薄又堅韌。
越靠近赤北城,北凜寒原的凍土地貌特征愈發(fā)明顯。
巨大的冰川切痕如同大地的傷疤,谷底隱約可見暗紅色的“血苔”在薄冰下蟄伏。
零星的地熱裂隙帶噴涌著稀薄的白氣,形成小范圍的“暖巢”,附近往往聚集著幾個依靠其生存的小型部落的簡陋冰屋或臨時地穴。
約莫一個時辰后,赤北城那由巨大寒冰巖塊和堅硬凍土壘砌的,布滿風蝕痕跡的城墻輪廓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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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北城!
是北凜寒原的西北部區(qū)域的一處大型人類聚集地,周邊上千里內(nèi)有荒炎部落、玄蛟部落、寒螭部落等數(shù)十個部落。
城墻高達數(shù)十丈,通體由北凜寒原特有的“寒玄巖”壘砌而成,呈現(xiàn)出冰冷的黑灰色,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冰殼,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
巨大的城門如同巨獸張開的口,此刻正吞吐著形形色色的人群。
有穿著厚實獸皮、扛著獵物或礦石的部落獵人礦工;有駕馭著各種耐寒馱獸、滿載貨物的行商;也有少數(shù)衣著相對光鮮、氣息不弱的玄修。
空氣中混雜著汗味、血腥味、馱獸的體味以及遠處飄來的炭火和食物的氣息,喧鬧、粗糲、充滿了寒原特有的生機與野性。
赤鬃在距離城門還有數(shù)里的一處巨大冰巖后停下,低吼一聲,示意到達。
它太過顯眼,過于龐大的體型和強大的氣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辛苦了,赤鬃?;匕?,告訴爹我們已平安抵達?!标懷着牧伺某嘧状謮训牟鳖i。
赤鬃巨大的頭顱親昵地蹭了蹭陸炎的肩膀,又伸出帶著倒刺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陸云璃凍得通紅的小臉,惹得她咯咯直笑躲閃。
隨即轉(zhuǎn)身,化作一道赤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陸炎和陸云璃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衫,匯入通往城門的人流。
繳納了入城費后,兩人踏入了這座寒原上最繁華的人類聚集地。
城內(nèi)的景象與城外截然不同。街道寬闊,地面鋪設(shè)著粗糙但還算平整的青石,已被踩踏得光滑。
兩側(cè)是鱗次櫛比的石屋或木樓,多是些酒肆、客棧、鐵匠鋪、皮毛店以及最多的——藥材、礦石和玄獸材料店鋪。
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鐵錘敲打聲、馱獸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喧囂鼎沸。
空氣依舊寒冷,但多了炭火、油脂、香料和劣質(zhì)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渾濁的暖意。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城西坊市,荒炎部落自家的產(chǎn)業(yè)。
穿過幾條擁擠的主街,拐入相對狹窄但人流依舊不少的城西區(qū)域。
一塊由熔火礦原石雕刻而成、邊緣還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微弱赤焰的巨大招牌映入眼簾——荒炎坊市!
坊市內(nèi)部,格局略顯粗獷,多用巨大的火山巖和獸骨搭建。
一個個簡易的石臺或獸皮鋪就的攤位緊密排列,售賣著各種帶著寒原特色的物品.
還滴著血的玄獸毛皮和獠牙;閃爍著暗紅光澤的熔火礦原石或粗胚武器;用冰玉盒盛放的各種耐寒藥材,散發(fā)著或辛辣或清冷的藥香。
坊市內(nèi)人聲鼎沸,熱浪撲面,與城外的酷寒形成兩個世界。
巨大的鐵籠里囚禁著暴躁嘶吼的低階火鱗蜥,暗紅鱗甲在火盆映照下反射出兇光。
赤膊上身的部落鐵匠揮舞巨錘,敲打著燒紅的熔火礦胚料,火星四濺,鏗鏘聲不絕于耳。
攤位上,沾著冰屑的獸皮、打磨粗糙的熔火礦伴生石、裝在血苔紙包里的新鮮藥材、甚至還有一小截蝕心藤被特殊容器隔絕。
討價還價的粗獷嗓門此起彼伏:
“五十云幣!這火蜥皮硝制得不行,你看這韌性!”
“剛出爐的熔火錠!附贈一塊伴生火紋石!打包價一千八!”
“凝露花!冰蝕峽谷暖巢邊的新鮮貨!六十云幣一株,不二價!”
陸云璃好奇地東張西望,發(fā)梢火星微閃,對那些火系材料格外敏感,陸炎則目光沉穩(wěn),掃視著藥材攤位,尋找所需之物。
一個滿臉風霜,裹著臟兮兮獸皮襖的獵戶攤主,面前鋪著的厚實霜狼皮上,擺著幾株沾著晨露、花瓣剔透如冰晶的凝露花。
看到兩個氣質(zhì)明顯不同于普通傭兵的年輕人走近,立刻扯開被寒風刮得沙啞的嗓子:“上好的凝露花!暖巢邊上剛采的!蘊含精純水木玄氣!滋養(yǎng)經(jīng)脈,中和火毒!六十云幣一株!童叟無欺!”
“六十?!”清脆含怒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灼人的熱意。
陸云璃一步上前,眸子銳利如冰刃掃過那幾株凝露花,秀眉瞬間擰起。
她指尖微彈,一縷精純灼熱的火屬性玄氣如同靈蛇般掃過其中一株花瓣邊緣有些發(fā)蔫的凝露花!
嗤!
青煙冒起,那蔫掉的花邊瞬間焦枯卷曲,整株花的玄氣光芒也黯淡下去!
“大叔!”陸云璃小臉含煞,標志性的發(fā)梢火星因怒氣而跳躍得更明顯,帶著一股灼人的熱浪壓下,“拿被冰霜打蔫、玄氣流失的次品,也敢坑到我荒炎部落頭上?當姑奶奶沒見過好東西?!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這些破爛全燎成灰?!”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坊市一角顯得格外有氣勢。
獵戶攤主臉色瞬間煞白,冷汗順著凍裂的臉頰流下。
荒炎部落的大小姐!
這標志性的火氣和發(fā)梢火星錯不了!
他連忙點頭哈腰,腰恨不得彎到地上,陪笑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誤會!天大的誤會!陸大小姐!小的眼拙!這該死的霧氣大…小的沒看清!這幾株…算您二十云幣一株!您大人大量,高抬貴手!”他心中叫苦不迭,怎么撞上這個出了名不好惹的小祖宗。
陸炎站在妹妹身后,看著攤主狼狽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噙著一絲寵溺的笑意。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尺,精準地掃過攤位,快速挑出幾株葉脈飽滿、露珠圓潤飽滿、玄氣充盈內(nèi)斂的上品:“就這幾株,按你說的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嘞!多謝少爺!多謝大小姐!”攤主如蒙大赦,飛快地用韌性極好的血苔紙包好那六株凝露花,恭敬地遞上。
陸炎付了一百二十云幣。
隨后兄妹倆沒有耽擱,徑直走向坊市中段。
這里的環(huán)境比外圍稍顯規(guī)整,石屋也高大結(jié)實些,懸掛的招牌也多了起來,他們很快找到了目標——“青木藥堂”。
藥堂門面開闊,用帶著清香的“云杉木”搭建而成,風格明顯不同于荒炎部落的粗獷,顯得頗為雅致。
門楣上掛著一個青翠藤蔓環(huán)繞木牌的標志,正是青木部落的徽記。
藥堂內(nèi)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清新草木氣息,與外面坊市的喧囂燥熱截然不同。
因兩家部落友好,二人以三十云幣一株的價格買到了四株品相更好的凝露花。
接著,又以二百六十云幣一株的“高價”,買到了五株葉脈透出淡金光澤,生機盎然的青靈藤——
這種木屬性靈植在冰屬性主導(dǎo)的北凜寒原上極其稀缺,價格自然不菲。
至此,陸炎此行采購藥材的任務(wù)算是完成了大半,掂量著錢袋里迅速干癟下去,他的眉頭緊緊蹙起。
“走吧,去‘老石酒館’坐坐,打聽點消息?!?/p>
老石酒館是城西坊市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小店,由部落里一位退役的老兵所開,價格便宜,消息也相對靈通,是許多底層傭兵和部落戰(zhàn)士歇腳的地方。
酒館里光線昏暗,彌漫著劣質(zhì)麥酒和烤獸肉的濃烈氣味。
幾張粗糙的木桌旁,三三兩兩地坐著些傭兵,低聲交談著,聲音粗啞。
“…聽說了嗎?‘冰爪’小隊…前天夜里回來的,就剩獨眼老刀一個,渾身是血,斷了一條胳膊…瘋了似的念叨著‘火…火蜥…山塌了…全完了…’”
“…可不是!‘雪狼團’派了三波探子去霜寂冰林外圍,想看看能不能繞過去…結(jié)果呢?一個都沒回來!他娘的,那地方現(xiàn)在邪門得很!”
“…說是突然地動山崩,把幾個主要的礦洞和晶獸巢穴都給埋了…這還不算完,地火好像也亂了,那些地底的火蜥全都瘋了!成群結(jié)隊地往外沖,見活物就撕!霜寂冰林往里那片地方…現(xiàn)在就是閻王殿的入口!”
幾個傭兵圍在一桌,聲音壓得很低,語氣中充滿了后怕和絕望。
陸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墜入了冰窟。
“哥…”陸云璃俏臉上滿是擔憂,輕輕拉了拉陸炎的衣袖。
陸炎深吸了一口冰寒刺骨又帶著硫磺味的空氣,強行壓下翻涌的焦慮,眼神重新歸于磐石般的堅定:“走,去天寶閣試試運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