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聽我說，我只是想見一見樓上那位君子……”
“已經(jīng)告訴你了。樓上除了本縣，再無旁人！”
“但我分明看到……”
“大和尚，你莫要與我糾纏不休！”
孫天大喝一聲，拿出了縣令的官威。
他繞開雪浪，自顧自向酒樓外走去，卻聽身后傳來一個問題：
“孫縣令，你在那云頂山巔，真的見到神仙了嗎？”
一聽這話，孫縣令心頭一震。
他回過身，雖然掩飾得很好，眼中還是不由自主閃過怒意：
“告訴老夫，你在暗示什么？”
見孫天臉色陰沉下來，雪浪卻毫不畏懼。他晃動錫杖，沖著老縣令朗聲開口：
“我并非暗示，而是明示！孫天，你是否與妖人勾結(jié)，捏造鬼神之說，蒙騙涂縣百姓？”
“荒唐！”
孫天破口大罵，已然氣到極點(diǎn)。他指著雪浪，口中招呼左右親隨：
“竟敢誣陷朝廷命官！爾等速速將此人拿下，我要親自審他！”
孫天身后兩個衙役毫不猶豫的上前。
但下一秒，他們就停住了腳步。
因?yàn)檠├四贸隽艘粔K令牌。
上面是金色的菊花紋印，栩栩如生。
“貧僧普華寺雪浪，奉蘭陵王之命，南下清剿各地邪教！”雪浪大聲喊，“你們誰敢捉我！”
這塊令牌是他貼身放的，所以沒被小偷偷走。不過，前幾天露宿街頭的時候，他也沒把這東西拿出來。
因?yàn)椤钆苼碜蕴m陵王不假，但只能讓他自由出入王府而已。
出家人不打誑語，雪浪不想說謊。
除非必須說。
衙役們果然被令牌唬住了，轉(zhuǎn)頭看向?qū)O天。
孫天臉色陰晴不定，他深深看了一眼雪浪，沉默一會兒，忽然笑出了聲。
“哈哈，你想查神仙？那就去查！”孫天冷笑。
“但我得提醒你，這事兒一個弄不好，和尚你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最后幾個字，雪浪心中微微一驚。
他能感覺出來，孫天并沒有在恐嚇自己。對方只是實(shí)話實(shí)說，如果繼續(xù)追查——自己真的可能會死。
我到底卷進(jìn)了什么事？
望著孫天遠(yuǎn)去的背影，雪浪握緊錫杖，罕見的有些動搖。
但很快，雪浪眼神重新堅定下來。他一甩錫杖，任由上面的銅環(huán)互相碰撞，發(fā)出滌蕩心靈的梵音。
無論如何，他要先去云頂山巔看看。
雪浪相信，如果真有邪教妖人，他一定會在那里找到線索。
背著錫杖，雪浪向酒樓借水洗了臉，大踏步向城外云頂山走去。
但他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不遠(yuǎn)處，一道棕紅色的小小身影跟上了他，顯得有些好奇。
……
云頂山在城外西南處。
雪浪問過幾個山中獵戶，辨明了方向，便沿著山道前進(jìn)，一路向山頂攀登。
當(dāng)他一口氣爬到山腰處，已是日影西斜，樹林也顯得陰翳。
雪浪呼出口氣，終于打算休息片刻。
他找了塊石頭坐下，然后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
灌了口水，看著遠(yuǎn)方慢慢落下的夕陽，雪浪忽然感到無限惆悵。
這一路走來，邪教摧毀不少。但雪浪深知，他其實(shí)沒有真正改變百姓的處境。
但他又能怎么辦呢？
他只是一個放浪形骸的俊俏和尚，并非羅漢轉(zhuǎn)世，也沒有法力神通。
“唉，師父，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啊……”
想到傷心處，雪浪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他將水囊掛回腰間，準(zhǔn)備重新啟程。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個細(xì)細(xì)的聲音，宛如小女童。
那聲音學(xué)著他的口吻，語調(diào)分毫不差：
“唉，師父，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呀！”
雪浪猛的從石頭上竄起來。
他難以想象，有人已經(jīng)摸到了身后，自己卻沒聽到半點(diǎn)兒腳步聲。
“誰！”
雪浪握住錫杖，手臂上肌肉賁起。
這和尚居然身有武藝，而且棍法精熟！
但當(dāng)雪浪回頭，他卻發(fā)現(xiàn)身后空空蕩蕩，只有夕陽的余暉照在地上，把一切都染成了昏黃的顏色。
一瞬間，雪浪的冷汗就打濕了后背。
其時金烏將落未落，世間萬物都顯得模糊。
雪浪突然想到，昔年自己與東瀛來的和尚交談，對方曾說，白日與夜晚的交界之刻，乃是所謂的“逢魔之時”。
只有在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一切妖魔鬼怪才能出來活動。而人若是迷失其中，便再也不能回到人間。
我，我難道遇上鬼了？
不遠(yuǎn)處，有灌木叢輕輕晃動了一下。雪浪立刻回頭，看向那個方向，手持錫杖，怒目圓睜：
“呔！孽畜，我已經(jīng)看見你了！”
這句話……當(dāng)然是在詐對方。
事實(shí)上，雪浪沒有看見任何人。
甚至他喊出這句話，也是在給自己壯膽。
但下一刻，只聽灌木叢中，那道宛如女童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語氣還有幾分疑惑。
“人，你看到我了？”
人？
這東西叫我“人”？
霎時間，一股陰冷的感覺爬上雪浪后背，讓他寒毛直豎。
在雪浪的目光中，灌木叢晃動幾下，徐徐走出一道棕紅色的身影。
當(dāng)看清那道身影，雪浪愣了一下。
因?yàn)槟菍?shí)在是一只很漂亮的狐貍。
皮毛柔順，身形優(yōu)美，兩只琥珀般的眼睛澄澈清透，還有種莫名的嫵媚。
但緊接著，他對這只狐貍的好感就蕩然無存。
因?yàn)槟呛倧街弊邅?，坐在雪浪不遠(yuǎn)處，身子直立而起，眼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
“人，我都藏好了，你為什么能看到我？”
它會說話？
狐貍在說話！
雪浪臉色逐漸扭曲。
另一邊，桃子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但它很快發(fā)現(xiàn)，這個人類似乎不打算回答它的問題，而是張張嘴……
然后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
雪浪尖叫。
什么邪教，什么仙人，他已經(jīng)徹底顧不得了。會說人話的妖怪就在眼前，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這位俊俏的佛子扔掉包裹，轉(zhuǎn)身就跑，連錫杖也留在原地。
夜色昏暗，他已經(jīng)看不清方向了。
雪浪知道，自己得往縣城的方向跑。但他就是停不下來！
不知跑了多久，雪浪終于停下腳步。
他撐住膝蓋，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看到自己的草鞋已經(jīng)破了，露出兩根大腳趾頭。
休息一會兒，他終于抬起頭，想看看自己跑到了哪里。
但沒過多久，雪浪就發(fā)現(xiàn)，此處古樹參天，他已經(jīng)不認(rèn)得周圍的環(huán)境。
自己好像跑到了密林深處。
擦擦光頭上的汗，雪浪有些苦惱。他簡單收拾一下，準(zhǔn)備先原路返回，看能不能找到來時的山路。
但剛轉(zhuǎn)過身，雪浪的身子就僵住了。
他呆滯的注視前方，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但兩只腳卻像在地上生根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空氣中，腥臭的味道若有若無。
只見在雪浪面前，樹林的陰影下————
赫然藏著一只斑斕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