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允、許、你、下、來、的——?”
權(quán)志龍的聲音不高,甚至因為喉嚨里還殘留著泡面的灼熱感而帶著一絲沙啞,但那每一個字都像是裹挾著西伯利亞寒流,狠狠砸在蘇晚的耳膜上,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冰箱泄露的冷光只照亮了他一半的臉,另一半浸在濃稠的黑暗里,更顯得那雙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冰刃,帶著毀滅性的暴怒和赤裸裸的、被剝開偽裝的羞恥。
蘇晚的呼吸徹底停滯了,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她從未見過如此具有攻擊性、如此陌生的權(quán)志龍。白天那個精準(zhǔn)冷漠、如同精密機(jī)器人的偶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被徹底激怒、領(lǐng)地意識極強(qiáng)的困獸。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緊握的拳頭上傳來的、想要將她撕碎的沖動。
時間像是被凍結(jié)了零點(diǎn)幾秒,又像是凝固了幾個世紀(jì)。
權(quán)志龍動了。他高大的身影猛地向前一步,完全脫離了冰箱光暈的邊緣,整個人徹底融入廚房的黑暗,只有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鎖定著門縫后蘇晚驚恐的臉龐。他沾著醬汁的手快如閃電,帶著一股凌厲的風(fēng),猛地抓向門把手!
蘇晚的求生本能終于壓倒了極度的恐懼,她尖叫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想把門關(guān)上!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門板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門框邊緣的金屬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權(quán)志龍的手,帶著滾燙泡面留下的余溫和黏膩的醬汁,狠狠抓住了門板邊緣,阻止了它合攏!
巨大的力量透過門板傳來,震得蘇晚手臂發(fā)麻,幾乎脫手。門被硬生生撐開了一道更寬的縫隙!冰冷的、帶著濃烈泡面調(diào)料包氣味的空氣,混雜著權(quán)志龍身上那種被壓抑到極致后爆發(fā)的、極具侵略性的荷爾蒙氣息,瞬間涌入了狹小的休息室!
蘇晚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置物架上,幾個調(diào)料瓶搖晃著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那個高大的黑影如同實(shí)質(zhì)的噩夢,堵在門口。
權(quán)志龍沒有立刻進(jìn)來。他站在門框的陰影里,胸膛因為憤怒和剛才狼吞虎咽后的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黑暗中,蘇晚只能看到他繃緊的下頜線,和那雙在微弱反光下亮得驚人的眼睛。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她臉上來回掃視,帶著審視,帶著被冒犯的狂怒,更帶著一種……被徹底看穿最不堪一面的、無處遁形的狼狽。
“回答我!”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加危險,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誰允許你,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廚房?”
蘇晚的牙齒在打顫,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垃圾桶里那堆被丟棄的晚餐殘骸,和眼前這個在垃圾食品前狼吞虎咽的巨星身影,交替閃回,形成一種荒誕到令人窒息的對比。屈辱、憤怒、巨大的震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對眼前這個看似擁有一切卻活得如此扭曲的人的……荒謬的同情?這復(fù)雜到極點(diǎn)的情緒在她胸腔里激烈沖撞,讓她幾乎要嘔吐出來。
她張了張嘴,干澀的喉嚨里只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我……我只是……聽到聲音……”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聲音?”權(quán)志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fā)出一聲極其短促、毫無溫度的冷笑。那笑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八?,你就自作主張地跑出來,像個……偷窺狂?”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個字,羞辱的意味毫不掩飾。
蘇晚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又被巨大的寒意覆蓋成慘白。羞辱感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她猛地抬起頭,盡管身體還在發(fā)抖,但一股被逼到絕境的反抗意識陡然升起:“我……我是這里的廚師!廚房是我的工作區(qū)域!我聽到異常動靜,出來查看……有什么不對嗎?” 她強(qiáng)迫自己直視那雙在黑暗中燃燒的眼睛,盡管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工作區(qū)域?”權(quán)志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徹底觸犯的尖銳,“你的工作是嚴(yán)格按照食譜準(zhǔn)備那些該死的營養(yǎng)餐!而不是像個幽靈一樣在深更半夜游蕩!更不是——” 他猛地向前又逼近一步,巨大的壓迫感讓蘇晚幾乎窒息,“窺探我的私事!”
他沾著醬汁的手指幾乎要戳到蘇晚的鼻尖,濃烈的泡面味和一種混合著高級香水的、屬于他本人的、此刻卻顯得混亂而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昂霞s第一條是什么?絕對保密!第二條是什么?禁止與藝人產(chǎn)生不必要交集!第三條是什么?非工作時間不得擅離休息區(qū)!你告訴我,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他的質(zhì)問如同連珠炮,每一句都砸在蘇晚脆弱的神經(jīng)上。那份“魔鬼”合約的冰冷條款瞬間具象化,化作無形的枷鎖,勒得她喘不過氣。她無法反駁。她的行為,確實(shí)踩中了合約的雷區(qū)。
“我……”蘇晚的嘴唇翕動著,所有辯解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她想說是因為那份被丟棄的晚餐,想說是為了找出他“沒胃口”的原因,想說是他那句“聽我的”讓她困惑……但這些,在眼前這個暴怒的、只想抹除她這個“目擊者”的權(quán)志龍面前,都毫無意義。
權(quán)志龍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看著她慘白的臉,看著她眼中混雜的恐懼和那絲該死的、讓他更加暴怒的……憐憫?他猛地收回了手,仿佛沾到了什么極其骯臟的東西。他后退一步,重新將自己完全隱入廚房的黑暗里,只有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的信子,清晰地吐出來:
“蘇晚,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只是一份天價合約買來的、負(fù)責(zé)執(zhí)行食譜的工具。我的生活,我的壓力,我的任何行為,都與你無關(guān)!你沒有資格好奇,更沒有資格窺探!”
他的話語像淬了毒的冰錐,精準(zhǔn)地刺穿了蘇晚最后的防線。工具……原來她在他眼里,真的只是一個沒有靈魂、執(zhí)行指令的工具!梨泰院那晚的驚艷,面試時的肯定,那句曖昧不清的“聽我的”……全都是錯覺!都是為了讓她心甘情愿簽下賣身契、成為這個冰冷機(jī)器里一個零件的偽裝!
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現(xiàn)實(shí)感,瞬間淹沒了之前的震驚和荒謬的同情。
“今晚你看到的,”權(quán)志龍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平直,不帶一絲感情,卻蘊(yùn)含著絕對的命令和威脅,“立刻、馬上,從你的腦子里清除掉!一個字都不準(zhǔn)泄露!否則……”他停頓了一下,黑暗中,蘇晚仿佛能看到他嘴角勾起的那抹殘酷的弧度,“那份合約里的違約金,會讓你和你那破產(chǎn)的家庭,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相信我,我說到做到?!?/p>
冰冷的威脅,如同最后的判決,砸在蘇晚心頭。她想起了父親絕望的眼神,想起了債主猙獰的面孔。那份天價的違約金,是懸在她和她整個家庭頭上的達(dá)摩克利斯之劍。
“現(xiàn)在,”權(quán)志龍的聲音恢復(fù)了那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仿佛剛才的暴怒只是一場幻覺,“滾回你的房間。鎖上門。沒有我的允許,不準(zhǔn)再踏出來一步。天亮之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李泰斌會處理后續(xù)?!?/p>
說完,他不再看蘇晚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團(tuán)礙眼的空氣。他轉(zhuǎn)過身,高大的背影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疏離,徑直走向廚房深處,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只有冰箱門被重重關(guān)上的“嘭”的一聲悶響,如同最后的喪鐘,在死寂的豪宅里回蕩,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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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通往主宅方向的黑暗里,廚房重新被無邊的死寂吞噬。只有冰箱壓縮機(jī)重新啟動的微弱嗡鳴,如同垂死的喘息。
蘇晚像一尊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的泥塑,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置物架,身體沿著光滑的表面緩緩滑落,最終癱坐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休息室的門大敞著,如同一個黑洞洞的傷口,外面廚房的黑暗帶著無形的壓力涌進(jìn)來,幾乎要將她吞沒。
權(quán)志龍最后的話語,帶著絕對的威脅和冰冷的命令,還在耳邊嗡嗡作響,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jìn)她的太陽穴。工具……清除掉……違約金……永生永世翻不了身……這些詞在腦中瘋狂旋轉(zhuǎn)、碰撞,讓她頭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嘔……”她猛地捂住嘴,一陣劇烈的干嘔。不是因為垃圾桶里晚餐的氣味,也不是因為泡面的油膩,而是因為那巨大的、幾乎將她壓垮的屈辱和恐懼。她像一只被剝光了所有防御的蝸牛,赤裸裸地暴露在這座奢華牢籠的冰冷惡意之下。
她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手腳并用地爬到門邊,顫抖著手,將厚重的金屬門用力拉上。門鎖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在這絕對寂靜的夜里卻如同驚雷。她背靠著門板,仿佛這薄薄的金屬是她與世界隔絕的最后屏障。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她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和頭頂監(jiān)控攝像頭幽幽閃爍的、代表著冰冷監(jiān)視的紅色光點(diǎn)。空氣里殘留的泡面醬料味、薯片的油炸氣息、巧克力的甜膩,混合著權(quán)志龍留下的那極具侵略性的壓迫感,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
剛才那極具沖擊力的一幕,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fù)燙印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冰箱冷光下,他佝僂著背,像只被饑餓折磨的野獸,狼吞虎咽著滾燙的泡面,薯片碎屑沾在嘴角,醬汁弄臟了昂貴的絲綢睡衣。那是一種近乎自毀般的放縱,充滿了壓抑到極致后的貪婪和短暫的、空虛的滿足。
——他猛地回頭時,那混合著暴怒、羞恥、自我厭惡和被侵犯的冰冷眼神。醬汁和碎屑在他那張被無數(shù)人奉若神明的臉上,形成了最殘酷、最諷刺的污點(diǎn)。
——他抓住門板時,手上黏膩的觸感和那股濃烈的、屬于底層廉價食品的味道,與他巨星身份形成的巨大撕裂感。
這強(qiáng)烈的反差,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蘇晚之前對他所有的認(rèn)知。白天那個對食物毫無興趣、精致到每一根頭發(fā)絲的完美偶像,夜晚卻沉溺于最廉價、最被經(jīng)紀(jì)公司唾棄的垃圾食品?這根本不是簡單的挑食或任性!
一個詞,帶著沉重的分量,猛地撞進(jìn)她的腦?!?*心理問題**。
這不是普通的壓力大或者嘴饞。他那混合著痛苦和滿足的表情,那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警惕,那被撞破后歇斯底里的暴怒和羞恥……這更像是一種病態(tài)的依賴,一種在極端壓抑下扭曲的釋放渠道!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了新東方烹飪學(xué)校短暫的心理健康講座,老師曾提到過在高壓行業(yè),尤其是對形象要求近乎苛刻的演藝圈,進(jìn)食障礙并不罕見。厭食、暴食……用食物作為對抗壓力或懲罰自己的工具。
權(quán)志龍……他難道……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這樣,那她這份工作,她所面臨的,就不僅僅是金明淑的刁難和食譜的束縛,而是一個深陷在巨大精神壓力和心理泥潭中、行為無法預(yù)測的雇主!他白天對她廚藝的冷漠,甚至丟棄晚餐,很可能并非針對她,而是對那些代表著控制、束縛、剝奪了他作為“人”最基本食欲自由的“營養(yǎng)餐”的無聲反抗!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她之前那點(diǎn)憤怒和怨恨,在窺見這冰山一角下的巨大陰影時,顯得那么渺小和……不合時宜。她甚至荒謬地感到一絲……**同情**?對一個剛剛用最惡毒的語言威脅她、視她如螻蟻的人?
這個想法讓她自己都感到驚悚。
“不……”蘇晚痛苦地閉上眼睛,將臉埋進(jìn)冰冷的膝蓋里?;靵y的思緒如同沸騰的泥漿。她該怎么辦?
* 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像他命令的那樣徹底“清除”?
* 可那觸目驚心的一幕,那巨大的反差,那冰冷的威脅,怎么可能輕易抹去?
* 報告給經(jīng)紀(jì)人李泰斌?合約條款像絞索一樣勒緊她的喉嚨——禁止不必要交集,絕對保密。告密的下場,只會是立刻被掃地出門,然后面臨那足以壓垮她全家的天價索賠。
* 繼續(xù)做那個麻木的工具?執(zhí)行那份冰冷的食譜,日復(fù)一日地看著自己精心(被迫)準(zhǔn)備的食物被丟棄在垃圾桶,同時還要忍受金明淑的冷眼和權(quán)志龍白天更甚的冷漠?
父親佝僂的背影和債主猙獰的面孔再次浮現(xiàn)。那份薪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能失去這份工作!絕對不能!
可是……繼續(xù)待在這里,面對一個隱藏著如此巨大秘密、情緒極度不穩(wěn)定的雇主,如同在火山口跳舞。今晚的遭遇就是警告。下一次,他會怎么做?那份合約,真的能保障她的安全嗎?還是說,它本身就是一張將她徹底綁死在這里、任人宰割的賣身契?
巨大的恐懼和無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蘇晚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比剛才被他抓住門時抖得還要厲害。這一次,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迷茫。她仿佛被拋進(jìn)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海域,看不到任何方向,只有腳下名為“合約”的浮冰,正在權(quán)志龍那雙冰冷暴怒的眼睛注視下,發(fā)出令人心悸的碎裂聲。
休息室慘白的燈光下,她蜷縮的身影被拉長,投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立無援。監(jiān)控攝像頭的紅點(diǎn),在頭頂無聲地閃爍,如同黑暗中窺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