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城,工部侍郎明遠府上。
晨曦剛剛灑在朱紅大門上,府中上下已忙碌起來。丫鬟仆婦們穿梭于回廊之間,手中捧著各式錦盒、綢緞。
今日是明家獨女明月小姐的十六歲生辰,府中要大辦宴席,京中不少達官顯貴都將前來祝賀。
東廂房的雕花木窗半開著,隱約可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對鏡梳妝。
"小姐,夫人命人送來了新做的衣裳,說是特意為今日準備的。"丫鬟青桃捧著一件淡粉色繡梅花的衣裙走進來,眼中滿是艷羨。
鏡前的少女轉(zhuǎn)過頭來,陽光恰好落在她的半邊臉上,映得肌膚如雪般晶瑩。柳葉眉下是一雙含著秋水般的眸子,小巧的鼻梁下,朱唇不點而紅。這便是明府的掌上明珠——明月。
"母親總是喜歡這些鮮艷顏色。"明月輕撫著衣裙上的繡花,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青桃笑道:"小姐膚白,穿什么顏色都好看。今日是您的大日子,自然要打扮得光彩照人些。"
明月正要說話,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明夫人王氏帶著兩個嬤嬤走了進來,一見明月便眉開眼笑:"我的兒,快試試這新衣裳合不合身。今日是你及笄后的第一個生辰,定要好好慶賀。"
明月乖巧地站起身,任由母親和丫鬟們?yōu)樗率釆y。王氏一邊為她挽發(fā)髻,一邊絮絮叨叨:"聽說下月宮中就要為幾位皇子選妃了,五品以上官員家的適齡女兒都要參加。今日來的夫人們,怕是都要先相看相看你呢。"
明月手中的玉簪一頓,險些掉落。她垂下眼簾,長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女兒還小,不想這么早出嫁。"
"傻孩子,"王氏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十六歲正是好年紀。若能入選皇子妃,那可是天大的福分。你父親在工部這些年,若能得皇室姻親助力,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明月抿著唇不再言語,只是盯著銅鏡中那個被打扮得如同精致人偶的自己。
梳妝完畢,王氏滿意地看著女兒:"真真是天仙般的人兒。你先歇著,我去前廳看看宴席準備得如何了。"
待母親走后,明月立刻拉過青桃:"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可備好了?"
青桃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袱:"香燭紙錢都在這兒了。小姐,您真要今日去?萬一被夫人發(fā)現(xiàn)..."
"今日府中忙亂,正是好時機。"明月迅速換上一件素凈的藕荷色衣裙,"母親這些日子咳嗽又加重了,我要去慈恩寺為她祈福。你幫我守著門,就說我小憩片刻,不許人打擾。"
青桃知道小姐性子執(zhí)拗,只好點頭應(yīng)下。
一刻鐘后,明月已帶著青桃悄悄從后門溜出府去。慈恩寺在城郊的小山上,香火不算旺盛,卻因環(huán)境清幽而深得明月喜愛。
主仆二人沿著山間小徑緩緩而行。五月的山風(fēng)帶著花草香氣,明月的心情也輕快起來。她摘下面紗,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外面自在。"
青桃緊張地東張西望:"小姐快把面紗戴上,若被人認出來可不得了。"
明月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人認識我?"
正說笑間,明月忽然瞥見路邊崖壁上有一株蘭草,潔白的花朵在風(fēng)中搖曳,姿態(tài)清雅。
"是素心蘭!"明月驚喜道,"醫(yī)書上說此花可潤肺止咳,對母親的病癥正好。"不等青桃阻攔,她已提起裙擺向崖邊走去。
蘭花生長在陡峭的崖壁上,明月踮起腳尖,努力伸手去夠。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花莖時,腳下的碎石突然松動——
"小姐!"青桃的尖叫聲中,明月整個人向下滑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青色身影如疾風(fēng)般掠過,有力的手臂一把攬住明月的腰肢,將她穩(wěn)穩(wěn)帶離崖邊。
明月驚魂未定,只覺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氣縈繞鼻尖。她抬頭,對上了一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劍眉星目,輪廓分明。他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色勁裝,卻掩不住通身的貴氣。此刻,他正皺眉看著懷中的少女:"姑娘可有受傷?"
明月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對方摟在腰間,慌忙后退一步,卻不小心踩到裙擺,險些再次跌倒。男子眼疾手快,又一次扶住了她。
"多、多謝公子相救。"明月臉頰緋紅,聲音細如蚊吶。
男子松開手,退后一步拱手行禮:"在下崔琰,方才在后山練劍,聽到呼救聲便趕了過來。姑娘是......"
"我家小姐是明侍郎府的千金。"青桃急忙上前,為明月披上面紗,"多謝崔公子相救。"
"崔?"明月微微一怔,"可是鎮(zhèn)北將軍崔巍大人府上的......"
崔琰點頭:"正是家父。"他目光落在明月發(fā)間微微歪斜的玉簪上,猶豫片刻,還是伸手為她扶正,"山間路險,姑娘千金之軀,還是小心為上。"
他的手指不經(jīng)意間擦過明月的鬢角,兩人都是一怔,迅速分開。
"那株素心蘭..."明月不甘心地望向崖壁,"本想采來為母親治咳嗽的。"
崔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姑娘孝心可嘉。"說著,他縱身一躍,竟輕松攀上崖壁,小心翼翼地將那株蘭花連根采下。
當他將蘭花遞給明月時,兩人的手指再次相觸。這一次,誰都沒有急著收回。
"崔公子好身手。"明月接過蘭花,指尖輕觸花瓣以掩飾心中的悸動。
"粗淺功夫罷了。"崔琰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忽然道,"明姑娘若喜歡蘭草,后山深處有一片山谷,這個季節(jié)蘭花開得正好。"
青桃警覺地插話:"小姐,我們該去上香了,時辰不早了。"
明月卻抬頭看向崔琰:"崔公子常來此練劍?"
"每三日一次。"崔琰的目光坦蕩而清澈,"若姑娘有興趣賞蘭,后日辰時,我可在寺后石亭相候。"
按禮法,閨閣女子不應(yīng)私會外男。但此刻,明月聽見自己說:"好。"
回寺的路上,青桃急得直跺腳:"小姐,您怎么能答應(yīng)與外男相見?若被人知道..."
"他不是登徒子,"明月輕撫著手中的蘭花,"他是崔將軍的公子。"
"那更糟!"青桃壓低聲音,"老爺在朝中與崔將軍政見不合,您忘了上月他們還因邊關(guān)戰(zhàn)事在朝堂上爭執(zhí)?"
明月沒有回答。她只覺得心口有什么東西在輕輕跳動,像是一只破繭的蝴蝶。
上完香,主仆二人沿原路返回。令明月驚訝的是,崔琰竟還等在原地。
"山中多野獸,我送姑娘一程。"他語氣自然,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三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分別前,崔琰忽然從腰間解下一枚白玉佩:"此物贈予姑娘,算是今日驚擾的賠禮。"
玉佩溫潤如水,上面雕刻著一只展翅的鶴。明月猶豫片刻,拔下頭上的玉簪:"禮尚往來,請公子收下。"
崔琰鄭重地接過玉簪,兩人目光交匯,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只是相視一笑。
"后日辰時,寺后石亭。"崔琰拱手作別。
明月點頭,拉著目瞪口呆的青桃快步離去。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只知道自己的心從未如此鮮活地跳動過。
回到府中,生辰宴已經(jīng)開始。明月匆忙換好衣裳出席,面對滿堂賓客的贊美之詞,她只是機械地微笑應(yīng)答。袖中的玉佩貼著她的手腕,像一個小小的、溫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