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面包車在城郊的小路上顛簸前行,全小素的腿傷隨著每一次震動傳來尖銳的疼痛。她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前排副駕駛座上,巢史強不時通過后視鏡看她,眉頭緊鎖。
"再堅持十分鐘。"他低聲說,"快到了。"
阿杰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全是汗:"強哥,后面那輛灰色大眾跟了我們三個路口了。"
巢史強沒有回頭,手指在車窗邊緣輕敲:"前面路口右轉,然后突然左拐進那個廢品回收站。關車燈。"
全小素屏住呼吸,從座椅縫隙間望向后窗。確實有一輛沒有開燈的灰色轎車不遠不近地尾隨著他們。
面包車猛地右轉,又急速左拐,沖進一個堆滿廢舊金屬的場地。阿杰熟練地繞過幾座廢鐵山,將車停在一個生銹的集裝箱后面。
"熄火。"巢史強命令道。
三人靜默地等待著。一分鐘后,灰色轎車從廢品站門口呼嘯而過,沒有減速。
"不是沖我們來的。"阿杰松了口氣。
巢史強卻搖頭:"太巧了。換路線,走老河道。"
車子重新啟動,這次阿杰選擇了一條隱蔽的土路。全小素透過臟兮兮的車窗看到遠處廢棄的工廠輪廓,像一頭頭沉睡的鋼鐵巨獸。
"我們去哪兒?"她問。
"安全屋。"巢史強簡短回答,"不在系統(tǒng)里的那種。"
二十分鐘后,面包車停在一棟看似廢棄的農舍前。院子里雜草叢生,木門上的油漆剝落殆盡。但全小素注意到門鎖是嶄新的電子型號,窗玻璃也是防彈的。
阿杰留在車上望風,巢史強扶著全小素進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里面的景象讓全小素驚訝不已——外表破敗的農舍內部竟是一個現代化的安全屋。墻上掛滿顯示屏,角落里是成套的通訊設備,一張金屬桌上擺放著幾臺高性能電腦。
"歡迎來到我的'農場'。"巢史強嘴角微揚,"退伍時用安置費買的,連老趙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他扶全小素坐到沙發(fā)上,從冰箱取出醫(yī)藥箱:"先處理你的腿。"
全小素卷起褲腿,傷口已經停止流血,但周圍皮膚紅腫發(fā)熱。巢史強蹲在她面前,用酒精棉球輕輕擦拭傷處。他的動作異常輕柔,與粗獷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
"忍一下。"他低聲說,酒精觸及傷口的瞬間,全小素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抓住巢史強的肩膀。
他的肩膀堅硬如鐵,卻出奇地溫暖。全小素能感覺到布料下肌肉的輪廓,那是常年體力勞動和軍事訓練留下的痕跡。
"好了。"巢史強貼上敷料,手指在她小腿上多停留了一秒才離開,"不嚴重,但這兩天別碰水。"
他的手掌上有厚厚的繭,擦過她皮膚時帶來一陣奇異的觸感。全小素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數清他的睫毛——濃密而直,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
巢史強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迅速站起身,轉身去操作電腦:"來看看硬盤里有什么。"
全小素慢慢放下褲腿,心跳仍未平復。她拄著巢史強遞來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電腦前。
巢史強插入硬盤,屏幕上立刻跳出密碼界面。
"需要六位密碼。"他皺眉,"有什么線索嗎?"
全小素回憶著密室里的細節(jié):"李兆明喜歡用日期做密碼。試試他女兒的生日?091223。"
錯誤。
"公司成立日?050718。"
還是錯誤。
全小素咬著下唇思考,突然想到什么:"試試我哥哥的犧牲日期。150906。"
巢史強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后輸入數字。屏幕閃爍一下,解鎖成功。
"他用自己的死做密碼..."全小素聲音發(fā)緊。
巢史強握住她的手,無聲地傳遞著力量。然后他點開硬盤里的文件夾。
最先跳出來的是一個命名為"藍表"的加密文檔。巢史強點擊打開,里面是一份名單和一系列轉賬記錄。名單上的人名讓全小素倒吸一口冷氣——除了恒通副總裁周永輝,還有三位政府高官、兩位軍方人員和七位商界巨頭。每個名字后面都標注著一塊手表的編號和購入日期。
"這就是藍表俱樂部..."全小素輕聲道,"他們用限量版百達翡麗作為身份象征。"
巢史強快速瀏覽轉賬記錄:"看這個——過去五年,周永輝通過離岸公司向其他成員轉賬超過八千萬美元。而這些人都在不同崗位上為恒通的軍售開綠燈。"
"比我們想象的更龐大。"全小素指著其中一個名字,"這位是裝備司的劉副司長,直接負責軍用車輛采購審批。"
巢史強點開另一個文件夾,里面是改裝車輛的設計圖和報關單對比圖:"證據確鑿。他們申報的是民用SUV,實際交付的卻是裝甲車,配備武器接口和防彈系統(tǒng)。"
全小素突然抓住巢史強的手臂:"看這個日期!"她指著一份三年前的出貨單,"就在我哥哥犧牲前一周,恒通向敘利亞出口了二十輛'民用越野車'。"
巢史強的表情變得異常冷峻:"而小軍的部隊就是在敘利亞遭遇了配備美式裝備的伏擊..."
兩人沉默了片刻,真相的重量幾乎令人窒息。
"我們需要備份這些證據。"全小素最終說,"然后聯(lián)系趙司長。"
巢史強已經開始操作:"已經在做了。但老趙那邊不一定安全,藍表俱樂部滲透得太深了。"
他插入幾個U盤,同時啟動云端上傳。全小素則繼續(xù)瀏覽文件,突然在一個隱藏文件夾里發(fā)現了一段視頻。
"巢史強,看這個!"
視頻中,李兆明神色慌張地站在一個酒店房間里:"如果我死了,殺我的人是周永輝。他命令我修改軍售記錄,但真正的主謀是——"
門突然被撞開,幾個人沖進來。畫面劇烈晃動,最后定格在一個舉槍的手腕上——戴著那塊標志性的藍色百達翡麗。
"周永輝親自下的手。"巢史強聲音冰冷,"這段視頻足夠定他罪了。"
突然,外面?zhèn)鱽戆⒔芗贝俚纳诼暋桃婚L,危險信號。
巢史強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一把拔下U盤塞給全小素:"藏好!"同時從抽屜里取出兩把手槍。
全小素將U盤塞進內衣,拄著拐杖跟上巢史強:"后門?"
"被堵了。"巢史強快速檢查監(jiān)控,"至少六個人,專業(yè)裝備。"
他拉著全小素來到一個看似普通的衣柜前,按下內側隱藏按鈕。衣柜底板緩緩打開,露出一個向下的樓梯。
"地下室有逃生通道,通向半公里外的樹林。"他將一把手槍和彈夾塞給全小素,"沿著小溪向東走,有個廢棄的加油站,阿杰會在那里等你。"
"你呢?"
"我引開他們。"巢史強的眼神不容反駁,"U盤比我們倆的命都重要。"
全小素抓住他的手臂:"不行!我們一起走!"
外面?zhèn)鱽聿A扑榈穆曇?。巢史強猛地拉近全小素,在她耳邊急促低語:"記住,如果分開,安全詞是'雛菊'?,F在走!"
他幾乎是把她推下樓梯,然后關上暗門。全小素在黑暗中踉蹌了幾步,扶著墻壁站穩(wěn)。上方傳來打斗聲和槍響,每一聲都像打在她心上。
"雛菊..."她喃喃重復,突然明白這是指那些匿名送來的白色花朵。
全小素咬咬牙,打開手機照明,沿著狹窄的樓梯向下。地下室是個簡易的避難所,角落里確實有一條低矮的隧道。她彎腰鉆進去,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
隧道似乎沒有盡頭。全小素的腿傷開始劇烈疼痛,汗水浸透了后背。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一絲亮光。
出口被雜草掩蓋,全小素小心翼翼地撥開,外面是茂密的樹林。她按照巢史強的指示向東走,很快聽到了溪水聲。
天色漸暗,樹林里彌漫著霧氣。全小素每走幾步就回頭張望,希望看到巢史強的身影,但只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突然,遠處傳來引擎聲。全小素立刻躲到一棵大樹后,屏住呼吸。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SUV緩緩駛過林間小路,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等車聲遠去,全小素才繼續(xù)前進。腿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滲出了繃帶。她咬牙堅持,終于看到了那個廢棄加油站——銹跡斑斑的招牌上還能辨認出"紅星加油站"幾個字。
但阿杰的車不在那里。
全小素躲在一個報廢的油罐后面,警惕地觀察四周。加油站靜得出奇,只有風吹動破碎窗戶的聲音。
"阿杰?"她小聲呼喚,沒有回應。
手機沒有信號,U盤在胸口發(fā)燙。全小素握緊手槍,決定再等十分鐘。如果阿杰不來,她得自己想辦法離開。
五分鐘過去,遠處傳來引擎聲。全小素緊張地探頭,看到一輛熟悉的銀色面包車緩緩駛來。但駕駛座上的人不是阿杰。
是巢史強。
全小素幾乎要沖出去,又停住了——安全詞。她躲在暗處觀察,直到巢史強下車,環(huán)顧四周,低聲說了句:"白色雛菊。"
全小素這才現身:"這里!"
巢史強轉身,臉上有新添的傷痕,衣服上有血跡,但眼神依然銳利。他快步走來,一把抱住全小素:"謝天謝地。"
這個擁抱短暫而有力,全小素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阿杰呢?"她問。
"分頭行動了。"巢史強拉著她上車,"那些人不是普通打手,是專業(yè)雇傭兵。藍表俱樂部知道硬盤被我們拿到了。"
面包車駛離加油站,巢史強不時查看后視鏡:"我們不能回城里,得找個地方躲幾天。"
"去哪?"
"有個地方。"巢史強看了她一眼,"可能需要你...扮演一下我妻子。"
全小素挑眉:"什么?"
"我朋友的民宿,在山里。對外營業(yè),但很隱蔽。"巢史強解釋道,"最適合藏身的地方就是看起來最普通的地方。"
一小時后,車子停在一座半山腰的木屋前。招牌上寫著"青山民宿",門口掛著風鈴,看起來溫馨尋常。
巢史強從后備箱拿出一個背包:"里面有換洗衣物和假身份證。從現在開始,我是軟件工程師張偉,你是我的新婚妻子林敏。"
全小素翻開假身份證,照片確實是她,但名字和住址全是假的:"你什么時候準備的這些?"
"職業(yè)習慣。"巢史強幫她整理了一下衣領,手指不經意擦過她的鎖骨,"記住,我們是來度蜜月的,上周剛領證。"
民宿老板是個熱情的中年婦女,對"新婚夫婦"格外關照,給了他們最角落的安靜房間。木屋雖小但溫馨,唯一的問題是——只有一張雙人床。
"我睡地板。"巢史強關上門后立刻說。
全小素環(huán)顧房間,突然注意到墻上掛著的結婚照樣板。她指了指:"新婚夫婦不會分床睡。如果有人檢查..."
巢史強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皺眉:"你是說..."
"只是演戲。"全小素強調,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發(fā)燙,"萬一有人來查房。"
巢史強慢慢點頭:"有道理。"他放下背包,取出一個奇怪的裝置貼在門上,"動作感應器,有人接近會震動。"
全小素坐在床邊,小心地卷起褲腿檢查傷口。巢史強立刻蹲下來幫忙:"又流血了。得重新包扎。"
他取出醫(yī)藥箱,動作輕柔地處理傷口。全小素低頭看他專注的側臉,那道疤痕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顯。
"這是怎么來的?"她忍不住問,手指虛指他的下巴。
巢史強的手停頓了一下:"敘利亞。彈片。"簡單的回答,卻包含太多未言的故事。
包扎完畢,巢史強起身去拉窗簾。月光透過薄紗照進來,給房間蒙上一層柔和的銀輝。
"休息吧。"他說,"明天我們得想辦法聯(lián)系老趙。"
全小素點點頭,卻突然想起什么,從內衣里取出U盤:"這個...給你保管。"
巢史強愣住了:"你確定?"
"我信任你。"全小素直視他的眼睛,"不只是因為我哥哥。"
巢史強接過U盤,手指擦過她的掌心。兩人目光交匯,空氣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流動。
"五年..."巢史強突然說,"我看了你所有的報道,知道你每天喝什么咖啡,甚至..."他聲音低下去,"甚至在你搬家時偷偷確保新公寓的安全。"
全小素心跳加速:"為什么從不現身?"
"退伍軍人,修車廠老板..."巢史強自嘲地笑了笑,"不是你這種名牌記者該接觸的人。"
全小素想反駁,卻聽到門上的感應器突然發(fā)出輕微震動。兩人瞬間進入警戒狀態(tài),巢史強示意她保持安靜,自己悄無聲息地移到門邊。
感應器又震動了一下,然后是腳步聲漸漸遠去。
"可能是其他房客。"巢史強低聲道,但手依然放在腰間的槍上。
全小素松了口氣,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腿傷、逃亡、真相的沖擊,一切都來得太快。她不由自主地靠向巢史強,額頭抵在他肩膀上。
"累了就睡吧。"他輕聲說,扶她到床上,"我守著。"
全小素躺下,巢史強為她蓋好被子,然后在床的另一側和衣而臥,中間刻意保持著距離。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床上,勾勒出巢史強側臉的輪廓。全小素偷偷看著他,想起今天他說"新婚夫婦"時的表情。
"巢史強,"她小聲問,"安全詞為什么是'雛菊'?"
黑暗中,她看到他轉過頭,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因為..."他的聲音異常溫柔,"那是你哥哥葬禮上的花。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手里拿著的花。"
全小素的心像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她慢慢伸出手,在被子下找到巢史強的手,輕輕握住。
他沒有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