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下跪?
陳奇峰愣了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孩子八成把自己也當(dāng)成了人販子。
她的思想估計早就被那兩個人販子馴化的根深蒂固。
只有去街上乞討才能要到錢,只有要到錢才能有飯吃。
“不允許綁?!标惼娣寤V樥f。
聽到這話,思思眼神黯了黯,不過當(dāng)看到身上嶄新的小裙子時,臉上又重新洋溢出笑容。
陳奇峰給她洗漱了一番,打扮的干干凈凈,看起來和昨天判若兩人,任誰也不會把她和之前的小乞兒聯(lián)系到一起。
他牽著思思走出店門,只見隔壁摩托車修理鋪,一位個子不高,肌肉結(jié)實的年輕小伙正在店門口玩臂力器。
小伙是他的發(fā)小兼高中同學(xué)馬偉偉,高中畢業(yè)后就沒讀書了,守著一個修理店討生活。
和陳奇峰一樣,他的店面也是自家的,父母在大城市打工,一家人都掙錢,生活過得還算滋潤。
看見思思,馬偉偉詫異的放下臂力器,將陳奇峰拉到一邊問道:“這小孩哪來的?”
“我遠房妹妹?!标惼娣咫S口說道。
馬偉偉“哦”了一句,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向?qū)γ嫘≠u部,又很快折返回來,將一包奶糖遞給思思。
思思看了眼陳奇峰,囁嚅著不敢接。
陳奇峰接過來,剝了一顆塞進她嘴里,蹲下來問道:”哥哥給你糖,你要說什么呀?”
“謝謝哥哥?!彼妓己烫?,奶聲奶氣的說,大概是很少吃糖,她嗦的非常開心,嘴唇沾著奶沫,一雙眼睛甜成了月牙。
一聲哥哥將馬偉偉哄得直咧嘴。
陳奇峰說:“我準備給她找個保姆,會燒菜的,還可以順帶燒兩餐飯?!?/p>
“你飯店不打算開啦?”馬偉偉驚訝道。
“準備做點別的,我先帶她去逛逛?!标惼娣灞鹚妓?,向著巷口的方向走。
十里鋪是青山縣最大的棚戶區(qū),房屋老舊凋敝,溝渠污水橫流,管線胡亂交織,就像是一張巨大的蛛絲網(wǎng),網(wǎng)住了600多戶人家。
從空中俯瞰下去,每家每戶的外墻上都噴涂著大大的“拆”字。
十里鋪的拆遷風(fēng)刮了好幾年,居民們是日盼夜盼,盼著舊房換新房,然而最終盼來的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三江集團,拆遷補償價只有市價的一半。
這個價格肯定沒人同意,居委會主任胡大姐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然后——她就下崗了。
職位被積極響應(yīng)拆遷的吳大媽所接替。
吳大媽接手后,每天都會帶著一幫積極分子挨家挨戶做思想動員工作,可惜任憑嘴皮子磨破了都徒勞無功。
文的不行,那就只能來武的。
三江集團實力雄厚,董事長鄭三江更是市XX代表,商界名流,自然不會親自做這些下三濫的事。
十里鋪的拆遷工作被他們外包給了“宏盛”拆遷公司,公司負責(zé)人是一個叫馮驍?shù)拇蠡熳?,手下養(yǎng)了一幫馬仔,心狠手辣,號稱釘子戶鬼見愁,有的是手段拿捏平頭百姓。
堵鎖眼、潑油漆、放毒蛇、爬房頂掀瓦潑糞,如果敢反抗那更好,直接把你全家打住院....
如此一套下來,還不到一個月,就有一半人扛不住壓力,乖乖簽了協(xié)議。
清晨的十里鋪已經(jīng)忙碌起來了,青壯們匆匆忙忙趕去上工,老弱婦孺?zhèn)兗苤籂t,起火生飯,陳奇峰抱著思思和左鄰右舍打招呼,刑滿釋放人員的身份并未讓他受到鄰里的鄙視。
路過巷口的“動遷辦公室”,他看見一幫紋龍畫虎的大漢站在門口,嘴里叼著煙,嘻嘻哈哈的聊天,時不時抬起頭,一臉桀驁的盯著來往的路人。
這幫人的主要工作是鎮(zhèn)壓一切敢反抗的居民,白天不活動,晚上專門出來害人。
畢竟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哪有白天就拿刀砍人的。
自家飯店不經(jīng)營早點業(yè)務(wù),陳奇峰帶著思思找了個包子鋪,給她買了一杯牛奶,一個雞蛋,兩個包子。
吃完飯,思思頓時就坐不住了,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的碗。
“你想拿這碗去討錢???”陳奇峰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思思繃著小臉,認真的點點頭:“討不到錢就沒飯吃,沒飯吃就會餓?!?/p>
“小屁孩說話還挺有邏輯?!标惼娣鍝u頭笑笑,牽著她來到附近的超市,給她買了一個積木玩具和一袋蠟筆,眼見太陽越來越毒,便抱著她往家走。
思思不明白新哥哥為什么沒帶她去乞討,還給她買了玩具,但長久以來受到的壓榨讓她明白,不付出勞動就會餓肚子。
她一路上都坐臥不安,于是在回到棚戶區(qū)的時候,她忽然要從陳奇峰懷里下來。
陳奇峰將她放下,就見她邁著兩只小短腿,朝旁邊的空易拉罐跑去。
同一時間,馬路那頭,靠拾荒為生的楊大媽也眼睛放光的朝著易拉罐狂奔。
看見同行,思思頓時就急眼了。
她忍著疼加快腳步,撿起易拉罐抱在懷里,警惕的看著楊大媽。
“這是我滴。”
“是你滴,都是你滴,這孩子?!睏畲髬尡凰簶妨?。
思思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回到陳奇峰身邊,捧著易拉罐,昂著頭,眼巴巴的看著他。
“小陳,這孩子是你什么人?”楊大媽好奇的打量思思。
“是我妹妹?!标惼娣褰舆^易拉罐說。
楊大媽倒也不在乎一個易拉罐,嘖嘖稱贊:“這么小就知道撿廢品賣錢,真懂事啊,現(xiàn)在小孩都嬌生慣養(yǎng)的,這么懂事的還真不多見?!?/p>
“太懂事了也不見得是好事?!标惼娣迦嗔巳嗨妓伎蔹S的頭發(fā),對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害怕自己沒用,害怕再次被拋棄,所以才要拼命展現(xiàn)價值。
和楊大媽告別后,陳奇峰將思思帶回家,當(dāng)著她的面將易拉罐扔到門外,扔的遠遠的。
看到這一幕,思思眼睛里頓時蒙上了一層霧氣。
陳奇峰一臉嚴肅的說:“我有錢,不用你去討錢,也不用你撿垃圾?!?/p>
思思仰著小臉,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睛里的霧氣慢慢消退,透著一絲茫然。
陳奇峰指著飯店說:“以后這就是你家,我就是你哥哥?!?/p>
思思隱約聽懂了什么意思,繃緊的身體漸漸松弛下來,茫然的眼睛慢慢有了一絲光亮,小手悄悄勾住他的衣角。
陳奇峰蹲下身子問道:“以后你就跟我姓,叫陳思思,好不好?”
思思重重的點點頭:“好呀?!?/p>
陳奇峰又問:“那你要喊我什么?”
“哥哥,哥哥......”思思喊個不停,開心的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