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燈管嗡嗡作響，慘白的光線把田八月臉上每一個細微的抽搐都照得無所遁形。
他縮在寬大的椅子里，像一片被暴風雨蹂躪過的葉子，單薄，脆弱。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細軟的頭發(fā)，貼在蒼白的皮膚上。
鏡片后的眼睛永遠盛滿了那種小動物般的驚惶，淚水時不時無聲地滾落，沿著下巴滴在警方提供的運動服上，洇開深色的圓點。
“我記不清了…張隊長，我真的記不清了…”
田八月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哭腔，每一次回答都像在耗盡他最后一絲力氣。
“我醒過來…開燈…就看見血…看見他們…我嚇傻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我只知道要報警…”
他反復復述著這幾句話，邏輯混亂，細節(jié)模糊，對任何指向性的問題都表現(xiàn)出劇烈的抗拒和更深一層的恐懼。
張蒼坐在他對面，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柄出鞘的刀。
他雙手交疊放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釘在田八月臉上，不放過任何一絲肌肉的牽動，任何一個眼神的閃爍。
他問了所有能問的。
時間線？
田八月說睡得很死，什么也沒聽見。
矛盾？
他拼命搖頭，聲音帶著哭音：“沒有！我們關系…都挺好的…真的…”
說這話時，他的指尖卻無意識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
現(xiàn)場細節(jié)？
比如那把插在室友胸口、初步檢出他模糊指紋的水果刀來源？
田八月眼神渙散：“刀…宿舍里…削水果的…平時…大家…都用…”
至于為什么他的指紋會出現(xiàn)在致命兇器上？
他茫然地搖頭，身體抖得更厲害。
那塊沾著血跡和毛發(fā)、疑似砸碎室友后腦的沉重啞鈴片？
田八月瑟縮了一下：“啞鈴…是王海的…他…鍛煉…”
他堅稱自己從來沒碰過那東西。
每一次追問，都像在推一堵由眼淚和恐懼砌成的軟墻。
田八月崩潰地哭泣，痛苦地抱住頭，反復說自己頭痛欲裂，眼前全是血和死去的室友。
他的恐懼如此真實，如此具有感染力，連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員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投去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但張蒼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沉入冰窖。
直覺，一個老刑警在無數(shù)血腥現(xiàn)場磨礪出的、近乎野獸般的直覺，在他胸腔里瘋狂地嘶吼、沖撞——就是他！
這個看似人畜無害、驚嚇過度的田八月！
這間封閉的418宿舍，就是一座孤島，五具尸體和一個活人。
活人就是兇手！
邏輯簡單、直接、粗暴！
然而，每一次審訊結束，看著田八月被帶走的、幾乎虛脫的背影，張蒼心頭的煩躁和無力感就多添一分。
沒有直接證據(jù)！
田八月的口供雖然混亂，卻始終咬死了“不知情”、“嚇壞了”這一點。
現(xiàn)場再血腥，再指向他，也缺了那最致命的一環(huán)——能將他的主觀惡意和犯罪行為死死釘牢的鐵證。
他的恐懼，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