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兇宅入住第一章：第九十九次失敗楚川劃掉屏幕上的郵件，
動作機械得像是重復(fù)了千百次。
生：感謝您投遞簡歷……經(jīng)過慎重評估……很遺憾……”冰冷的電子字符像針一樣扎進眼球，
第九十九次。這個數(shù)字帶著嘲弄的意味，在他空蕩蕩的胃里攪動。窗外是下午四點的城市，
陽光正好，卻透不過這間位于地下室的出租屋那扇狹小骯臟的窗戶。
隔壁情侶的爭吵聲、樓上小孩跑跳的咚咚聲、走廊里飄來的廉價油煙味，
所有聲音和氣味都被這逼仄的空間放大，混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粘稠物，糊在他的感官上。
空氣里還殘留著昨晚泡面的調(diào)味粉包味，有點餿了。他癱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
視線掃過桌角那沓皺巴巴的簡歷，旁邊是幾個捏扁的啤酒罐。手機屏幕又亮起，
不是offer，是銀行的余額提醒短信。那串數(shù)字短得可憐，刺眼得讓他想笑。
畢業(yè)時揣著的那點熱血和雄心，
早就被這幾個月來的簡歷石沉大海和面試官的禮貌微笑耗干了。
這座城市像一頭光華璀璨的巨獸，吞噬著夢想，吐出名為現(xiàn)實的殘渣。而他，
就是即將被吐出去的那一點。房租明天到期。房東那個精瘦的中年男人，
昨天就已經(jīng)用鷹隼一樣的眼神提醒過他。下一個五百塊在哪里？他不知道?；丶?？
那個小縣城？然后呢？
接受父母托關(guān)系找的、他拼了命考出來想擺脫的那種一眼能看到頭的工作？不甘心。
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手指無意識地在租房APP上滑動著，
篩選條件設(shè)定在“500元/月以下”，范圍“全市”。結(jié)果寥寥無幾，不是郊區(qū)的床位，
就是虛假的引流貼。直到一條信息突兀地跳進視野?！笆兄行拿髦樾^(qū)，標準一居室，急租！
月付500！拎包入??！”配圖是一張光線昏暗的室內(nèi)圖，看起來老舊，
但確實是個獨立的房間。心臟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市中心？五百？一居室？
這價格離譜到荒謬。連他這間地下室月租都要一千二。評論區(qū)和咨詢記錄幾乎都是空的，
只有零星幾條詭異的留言：“不怕死的可以試試”、“之前是不是出過事？
”、“房東電話打不通嗎？”兇宅。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楚川的腦子。
他盯著那串仿佛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電話號碼，手指懸在半空，微微顫抖。
胃里的空虛感更重了，混合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窮比鬼可怕。
第九十九次失敗的羞恥和憤怒，銀行卡里那點可憐的余額，
明天就可能露宿街頭的恐懼……所有這些擰成一股邪火，竄了上來。他幾乎是獰笑著，
重重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邊傳來一個異常急促甚至有些油膩的男聲：“喂？看房？”“對，
明珠小區(qū)那套五百的……”“地址發(fā)你！現(xiàn)在就能看！來了直接簽！”對方語速快得不像樣，
根本不容他多問，啪地掛了電話。一條寫著地址的短信立刻擠了進來。楚川握著手機，
屏幕的光映亮他年輕卻寫滿倦怠和孤注一擲的臉。窗外，城市的霓虹開始閃爍，
像巨獸蠱惑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渾濁帶著霉味的空氣，
抓起椅背上唯一一件還算體面的外套，猛地拉開門，走進了黃昏的光里。
第二章：五百塊的陷阱短信上的地址像一道咒語，
把楚川引向了城市繁華表皮下一處褪色的褶皺。明珠小區(qū)，名字光鮮，
實則是一片上了歲數(shù)的老樓，墻皮斑駁，
樓道里彌漫著老舊房屋特有的、混合了潮氣和油煙的味道。中介是個瘦削的年輕男人，
穿著一套不太合身的西裝，領(lǐng)帶歪斜。他早已等在單元門口，腳尖不耐地點著地，眼神飄忽，
像是在躲避什么，又像是急著完成一樁燙手的買賣。“就這間，看看吧，性價比沒得說。
”他語速極快，鑰匙串嘩啦作響，捅了半天才打開那扇漆皮剝落的防盜門。
門軸發(fā)出干澀的呻吟，一股更濃重的、難以言喻的氣味涌了出來——像是灰塵封閉太久，
又隱隱帶著點若有似無的霉味和……類似廉價香燭的味道?？蛷d空蕩，
老舊的復(fù)合地板有幾處明顯磨損凹陷，墻壁上留著幾塊顏色略淺的方形印記，
像是匆忙撕走畫或照片后留下的傷疤。光線很差，唯一的窗戶對著樓間距狹窄的天井，
玻璃蒙塵，透進的光線昏黃無力?！熬汀@兒？”楚川喉嚨發(fā)干。這地方比他想得更破敗，
那股子沉甸甸的陳舊感壓得人胸口發(fā)悶?！笆兄行?！獨立一居室！五百塊！你還想咋樣？
”中介音調(diào)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家具舊了點，但齊全??！你看這床，這桌子，都能用！
”他拍了拍一張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木桌，激起一小片灰塵。他眼神閃爍，始終不與楚川對視，
只催促著：“怎么樣？定不定？后面還有好幾撥人等著看呢！”窮。
這個字像緊箍咒勒著楚川的太陽穴。他想起銀行短信，想起房東的冷臉。的確，五百塊，
在這城市里連個像樣的床位都租不到?！爸啊遣皇浅鲞^事？”楚川艱難地問出口，
視線掃過墻壁那些詭異的淺印子。中介臉上閃過明顯的不自然，
隨即擠出更油滑的笑：“哎呦，都是些瞎傳的閑話！死過個女的？好像是有那么一說，
都好早之前的事了！誰知道真的假的？這年頭，哪個老房子沒點傳聞？價格擺在這兒呢兄弟！
”他刻意淡化，同時加重了“價格”的誘惑，精準地戳在楚川的痛點上?！昂贤瑤Я藛?？
”楚川聽見自己的聲音問，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麻木?！皫Я藥Я?！”中介眼睛一亮，
立刻從腋下夾著的破公文包里掏出一疊紙和一支筆，速度快得驚人，“你看，標準合同，
月付五百，押一付一，水電自理。沒問題就這兒簽！”紙張薄脆，條款密密麻麻。
楚川疲憊的眼球掃過那些枯燥的文字，中介的手指幾乎點在簽名處，不停地催促：“這兒，
還有這兒，簽個名就行，都是格式條款！”余光似乎瞥見頁面最下方有一行極小的印刷字，
但中介的手肘正好壓在那片區(qū)域，加上心神不寧，他沒看清?！澳切行∽质恰薄芭?，
免責條款什么的，都一樣！”中介不耐煩地打斷，幾乎是把筆塞進他手里，“快簽吧，
我還趕著下一場呢！”筆尖懸在半空。樓道里傳來模糊的電視聲，隔壁好像有小孩在哭。
銀行卡的余額數(shù)字在他眼前晃動。他深吸了一口帶著霉味的空氣，落下筆尖，簽下了名字。
中介一把抽回合同，速度快得像怕他反悔，臉上堆起如釋重負的笑：“得嘞！鑰匙給你！
電卡水卡在桌上，自己琢磨吧！有事盡量……別打電話，發(fā)信息就行！”說完，
他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腳步聲迅速消失在樓梯口，
留下楚川一個人站在昏暗、寂靜的屋子中央。門咔噠一聲輕響，關(guān)上了。
所有的噪音仿佛瞬間被隔絕，一種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寂靜籠罩下來。
只有窗外那棵枯樹的枝椏，在天井投下的微光中，像瘦骨嶙峋的鬼爪，輕輕刮擦著玻璃。
楚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幾塊墻壁的淺色印痕上。那形狀，越看越像是……某種人形的輪廓。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手里的鑰匙串冰涼刺骨。五百塊。他買下的不止是一個落腳點，
還有一個巨大的、沉甸甸的未知。第三章：第一夜：窗外的阿婆夜深人靜，
窗外時不時傳來幾聲發(fā)情的貓叫聲。中介走后，楚川試圖打掃，
卻發(fā)現(xiàn)那股陳腐的氣息仿佛已浸透了墻壁和地板，揮之不去。最后一點力氣耗盡，
他草草用冷水抹了把臉，和衣倒在那張吱呀作響的硬板床上。疲勞像潮水般涌來，
但神經(jīng)卻像繃緊的弦，無法松弛。陌生的環(huán)境，空氣中陌生的味道，
還有腦海里反復(fù)播放的“死過個女的”和墻上那幾塊人形的淺印……一切都在阻止他入睡。
窗外，枯樹的枝椏被風吹動，影子投在窗簾上，扭曲、晃動，像無聲上演的皮影戲。
他把自己埋進薄薄的、帶著一股樟腦丸和塵土混合氣味的被子里，試圖屏蔽一切。
就在意識終于開始模糊，
即將被拖入混沌的邊緣時——吱嘎……一聲極輕微、極緩慢的摩擦聲。像是有人穿著軟底鞋，
極其小心地踩過門外老舊的樓道地板。楚川瞬間驚醒，心臟猛地收縮，
全身血液似乎都沖向了耳朵。死寂。仿佛剛才的聲音只是錯覺。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都豎了起來，竭力捕捉著黑暗中的任何一絲動靜。
窸窣……窸窣窣……又來了！更近了！像是布料緩慢地摩擦著門板，
又像是極其輕微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抓撓。有什么東西就在門外！不是在走動，而是在……徘徊？
或者……貼著門傾聽？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四肢百骸，喉嚨發(fā)干，
連吞咽都變得困難。他死死盯著臥室門的方向，眼睛在黑暗中徒勞地睜大。聲音停了。
那之后的寂靜更加可怕，充滿了無聲的張力。然后，它出現(xiàn)了。
一個輪廓——模糊、漆黑、佝僂——被窗外那點微弱的天光，清晰地投映在了窗簾上。
不是樹影！那是一個清晰的人形黑影！它就站在窗外，一動不動，
仿佛已佇立了整整一個世紀。咚咚！咚咚！咚咚！
楚川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撞擊著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衣衫，冰涼地貼在皮膚上。是誰？那個……死去的姑娘？
黑影似乎極其緩慢地晃動了一下。極致的恐懼最終催生出的是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
被第九十九次失敗蹂躪的神經(jīng)，被貧窮逼到絕境的戾氣，在這一刻壓倒了恐懼。臥槽！
這么刺激？！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赴死般，赤著腳悄無聲息地滑下床。
冰冷的地板觸感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向那扇窗，
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臟上。窗外那佝僂的黑影依舊凝固著。顫抖的手猛地抓住厚重的窗簾布料！
唰啦——！他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窗簾徹底扯開！窗外，
一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幾乎緊緊貼在玻璃上！皮膚像風干的橘皮，眼白渾濁不堪，
瞳孔渙散沒有焦點，花白的頭發(fā)稀疏地貼在頭皮上。
一個極其蒼老、仿佛從墳?zāi)估锱莱鰜淼陌⑵?！她懷里似乎摟著什么東西，一團毛茸茸的陰影。
“啊——?。。 背▏樀没觑w魄散，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短促驚叫，猛向后踉蹌，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那阿婆似乎也被他這突然的舉動驚動，
渾濁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干癟的嘴唇囁嚅著，
混不清的字句：“……姑娘……那姑娘……死得冤吶……你得……小心……”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詭異莫名。高度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斷裂，不是恐懼，而是被接連驚嚇和捉弄后涌起的暴怒！
“走走走??！”他聲音嘶啞破裂，帶著自己都陌生的粗暴和顫抖，“走開！大半夜嚇什么人！
走！”他甚至猛地抬手，重重砸在窗框上！砰的一聲悶響，玻璃劇烈震動。
阿婆渾濁的眼睛似乎縮了一下，嘴唇又張合了幾次，最終什么也沒再說。
她慢慢地、蹣跚地轉(zhuǎn)過身，抱著懷里那團東西，拖著腳步，
身影一點點融進樓側(cè)更深沉的黑暗里，消失在視線中。楚川靠著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后背一片冰涼。窗外，只剩下枯樹扭曲的枝影，和死一般的寂靜。
第四章：逝者與困局后半夜，楚川幾乎是睜著眼熬到天光。每一次風吹草動，
都讓他驚悸不已。窗外那片黑暗，仿佛隨時會再次凝結(jié)出那個佝僂駭人的輪廓。
老阿婆渾濁的眼睛和含糊的“冤”字，在他腦子里反復(fù)盤旋。天剛蒙蒙亮，
窗外傳來不同尋常的嘈雜人聲，嗡嗡地透過玻璃滲進來，打破了死寂，
也放大了他內(nèi)心的焦灼和不安。他頭痛欲裂，眼眶干澀，胃里因為恐懼和睡眠不足而翻攪。
必須離開這！立刻！馬上！他幾乎是手腳發(fā)軟地沖進衛(wèi)生間，用冷水猛潑了幾下臉，
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鏡子里的人臉色慘白，眼下烏青，像個被抽干了魂的倒霉蛋。
他抓起手機和鑰匙，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仿佛逃離這個房間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氣。
單元門外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涼了半截。樓前的空地上，
一個刺目的、用藍白相間塑料彩條布臨時搭起的棚子突兀地支棱著，
幾乎正對著他那扇一樓的窗戶。棚子旁邊擺著幾個歪歪扭扭的花圈，
劣質(zhì)音響嘶啞地放著哀樂，調(diào)子跑得不成樣子，卻更添了幾分凄涼詭異。
幾個人披著粗糙的白麻布，圍在一個黑色的東西旁——那是一口棺材。是喪事。有人死了。
空氣里彌漫著焚燒紙錢的味道，灰黑色的紙灰被晨風卷著，打著旋，
有幾片甚至沾到了他的鞋面上。真晦氣！才住進來第一天就碰上這種事！
這兇宅果然名不虛傳！退租！必須退租！他皺著眉，心底發(fā)毛，想低頭快步從旁邊繞過去。
目光卻不受控制地、下意識地掃向了靈棚正中央。那里擺著一張放大的黑白遺照。
照片里的人——楚川的呼吸驟然停止！四肢百骸瞬間冰涼，像是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
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那雙渾濁無神的眼睛，那稀疏的花白頭發(fā)！正是昨天半夜，
死死貼在他玻璃窗上的那個癡呆阿婆！她死了？！就……就在昨晚被他趕走之后？！
巨大的驚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差點當場吐出來。不是巧合！這絕對不是巧合！這兇宅！那阿婆詭異的出現(xiàn)和她的話！
她的死……逃離這里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他幾乎是踉蹌著跑到小區(qū)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瘋狂翻找著那個中介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邊傳來懶洋洋、帶著不耐煩的聲音：“喂？誰啊？”“是我！
昨天租了明珠小區(qū)那套兇宅的！”楚川的聲音嘶啞急迫，幾乎是在吼，“退租！我要退租！
這房子我沒法住了！”“退租？”中介的聲音頓了一下，
隨即染上一種毫不掩飾的嘲弄和冷意，“哥們兒，合同白紙黑字簽的，你說退就退？
”“死人了！昨天趴我窗戶那阿婆死了！就死在外面！這房子分明就是有問題！
你們這是欺詐！”楚川語無倫次，氣得渾身發(fā)抖?！芭?，你說那老太太啊，意外嘛，
跟房子有什么關(guān)系？”中介的聲音油滑起來，“合同你看清楚了，第七條第二款，
最下面那行小字：‘租期未滿，租客單方面違約，押金及預(yù)付租金不予退還，
且需支付相當于一個月租金的違約金，以及可能產(chǎn)生的相關(guān)物業(yè)協(xié)調(diào)及善后處理費用’。
”楚川的大腦嗡的一聲，想起簽約時被對方手肘壓住的那行小字，想起那急促的催促?！芭叮?/p>
對了，”中介慢悠悠地補充，像毒蛇吐信，“你那套房子比較特殊，之前死過人的，
‘善后處理費’里是包含了‘殯葬服務(wù)協(xié)調(diào)費’的，預(yù)付了三千二，你押金才兩千，
算下來你還倒欠公司一千二呢。要搬隨你便，錢，一分沒有?！边青?。電話被掛斷。
忙音像是冰冷的鐵釘，一根根釘入他的耳膜，將他最后的希望和力氣都釘穿了。
他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一點點滑坐下去，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樓下哀樂嘶啞，
紙錢飛舞，像是在為他可笑的困境奏響嘲弄的序曲。押金、房租，那幾乎是他全部的錢。
世界變成一個巨大、粘稠、冰冷的泥潭，而那扇對著靈棚的、曾映出鬼影的窗戶，
就是泥潭的中心，將他死死拖住，無處可逃。
第二卷：逃避與探尋第五章：夜騎手絕望不會殺人，但窮會。
楚川在冰冷的樓道里不知坐了多久，樓下哀樂的嘶吼和人群的嘈雜漸漸散去，
留下一種熱鬧過后的、更加刺骨的冷清。銀行卡里那串可憐的數(shù)字像最終判決書，
掐滅了他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逃？能逃到哪里去？身無分文，連下一碗泡面都成問題。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摔出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像極了他此刻的人生?；氐侥情g充斥著霉味和恐懼的房間，他反鎖上門，
背靠著門板滑坐下來。陽光透過蒙塵的窗戶，勉強照亮空中飛舞的塵埃，
卻照不亮他心里的晦暗。那口黑棺，那張黑白遺照，中介冰冷的嘲弄，在他眼前交替閃現(xiàn)。
不能坐以待斃。他猛地抹了一把臉，打開那個屏幕碎裂的手機，
近乎偏執(zhí)地翻找著所有能快速來錢的途徑。視線最終定格在一個藍色的騎手APP圖標上。
夜班配送。單價高，單子多。
更重要的是——他能徹底避開這間屋子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時段：深夜。
一種近乎自虐的決心涌了上來。與其在這該死的兇宅里擔驚受怕，
不如把自己扔進城市夜晚的車流里，用疲憊和忙碌麻木一切神經(jīng)。
注冊、審核、線上培訓……他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一切，租來一輛破舊卻電量十足的電瓶車。
當晚，華燈初上，他便穿上那件顯眼的沖鋒衣，戴上頭盔，匯入了都市夜晚洶涌的車流之中。
喇叭聲、導(dǎo)航APP不間斷的提示音、商家出餐的催促……各種聲音粗暴地擠占了他的聽覺，
取代了那死寂房間里想象的窸窣聲和心跳聲。霓虹燈晃眼，街邊食肆飄來的辛辣油煙味沖鼻，
覆蓋了那若有似無的霉味和香燭氣?！澳行碌挠唵握埣皶r處理！
”冰冷的電子女音成了此刻最動聽的指令。
搶單、飛馳到燈火通明的商家、核對餐品、再鉚足馬力穿過大街小巷，
將溫暖的食物送到一扇扇或奢華或普通的門后。每一次停車等待紅燈的間隙，
疲憊如潮水般襲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但身后餐箱里食物的香氣和不斷跳動的計時器，
又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讓他無法停下思考別的。他寧愿被超時罰款的恐懼追逐，
也不愿再被那個佝僂的黑影凝視。凌晨兩點，送完最后一單燒烤去往某個通宵網(wǎng)吧的訂單，
電瓶車的電量終于告急。他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回到明珠小區(qū)。樓下靈棚已拆，
只剩一地狼藉的紙灰和凌亂腳印，無聲訴說著白日的喧囂。
他抬頭看了一眼那扇黑漆漆的窗戶，心中已無太多波瀾。極致的體力透支是最好的安眠藥。
他甚至連臉都懶得洗，帶著一身汗臭和油煙味，重重倒在那張硬板床上。
幾乎是頭沾到枕頭的一瞬間，意識就被沉重的黑暗徹底吞沒。沒有夢境，沒有恐懼，
只有一片死寂的、救贖般的虛無。他成功用車輪和奔跑，暫時甩掉了緊隨身后的東西。至少，
今晚如此。第六章：又見黑影連續(xù)幾天的夜騎生涯，像一層粗糙的鎧甲，
將楚川與那間屋子的陰森暫時隔絕。白天拖著透支的身體應(yīng)付面試，
晚上則徹底淹沒在訂單、導(dǎo)航和城市噪音的洪流里?；貋硗橇璩咳狞c，
累得幾乎失去思考能力，倒頭就睡?？謶直粯O致的疲憊強行壓進了意識的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