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夏，一個烈日炎炎的中午，林子里的蟬鳴撕扯著燥熱的空氣。
村西頭的那棵老槐樹下，一對年輕男女正貓著腰，偷偷鉆進(jìn)了一堆稻草垛里。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后，只聽女的嬌嗔道：“輕點兒，這草好扎人嘞……”
“噓……小聲點，外面好像有人……”
異常的動靜驚飛了樹上的幾只麻雀，恰巧一群小屁孩嬉鬧著從一旁經(jīng)過——他們是剛從水庫里游泳歸來。
領(lǐng)頭的胖墩，好奇的扒開草縫一瞅，嚇得他趕緊后退一步。
“快看！草垛里有人親嘴嘴呢，咦，羞羞羞……”
“呀！快來人啦！光屁股……羞死人了……”
“……”
幾個小屁孩光著腳丫，大喊著四散朝村子里跑去。
而此時，村里的大多數(shù)人家正在吃午飯。一聽到這個，大家都從屋子里躥了出來。
一些婦人們顧不上手中還端著的碗筷，生怕錯過機(jī)會似的，扭著個屁股就朝村西頭跑去。
當(dāng)他們趕到那棵老槐樹下時，那對驚慌失措的男女，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樹下那堆金黃色的稻草垛里，被壓出了個人形窩，草窩里還掉落著一朵半蔫著的梔子花。
“往哪去了？”有人問。
“剛剛往那邊跑去了……”那個叫胖墩的小男孩瞇著眼，小手朝不遠(yuǎn)處的玉米地里指去。
“哎呀，來晚了，人影都沒見著了……”
“是陳默那小子！”有人眼尖的早已認(rèn)出。
周圍立刻響起七嘴八舌的議論：“是他和春麗那丫頭吧？怪不得......”
"春麗她爹要是知道，非氣死不可！"
而這時，村后的小山丘上，陳默和宋春麗兩個就像是一對受驚的野兔子，拎著褲子，慌慌張張地往一片松樹林里鉆。
兩人的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汗水浸透了衣裳，陳默的拖鞋跑斷了一根鞋帶。
待看不到外面的村莊時，兩人才停下腳步，相互依偎著坐在一棵大松樹下。
“草垛里那么隱蔽，怎么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陳默喘著粗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
“還不是怪你太猴急，我說去玉米地里，你卻說大中午那里沒人……”宋春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趕忙系好了胸前的扣子，又拍了拍她翹臀上沾著的草屑。
“要不是你一直喊著說痛，誰又能發(fā)現(xiàn)我們……”陳默笑著，話剛說完，宋春麗的小拳頭就掄了過來。
“人家可是第一次嘛，你還好意思說……”宋春麗說完羞澀地低下了頭，臉蛋紅得像熟透的水蜜桃。
兩人喘著氣，心里既有些慌張，也有那么一絲冒險后的興奮。
此時的村西頭一片熱鬧，玉米地邊傳來一陣叫罵聲：“陳默……你個兔崽子……趕緊給我滾出來……”
喊話的正是宋春麗的父親宋有財，他剛從稻田里灌水回來，手里還攥著一把鐵鏟，聽到村里這炸鍋的消息后，就怒氣沖沖地朝那片玉米地里跑去了。
“得趕緊走了，好像是我爸在找我們了……”宋春麗慌了神，雙手拉著陳默的胳膊，朝四周張望著，有些不知所措。
“嘿嘿，怕啥呢，你爸這會兒肯定在玉米地里瞎轉(zhuǎn)悠呢，我這叫調(diào)虎離山計，知道吧？”
說完，陳默得意一笑，伸手輕柔地捏了把宋春麗的臉蛋，朝山下那片竹林努努嘴：“現(xiàn)在村后應(yīng)該沒人，你從那片竹林下去，趕緊回家。”
宋春麗點了點頭，起身離去，可她沒走幾步，又忽地回過頭來：“你真不打算復(fù)讀了？
陳默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說：“嗯，不讀了，打算去東莞打工?！?/p>
“那你啥時候去？”宋春麗撲閃著她那雙大眼睛問。
此時，遠(yuǎn)處稻田里傳來一陣打谷機(jī)的嗡嗡聲，陳默想起父親駝著背在水田里插秧的模樣，喉結(jié)動了動：“等我把家里的稻子收割完就走，應(yīng)該就這兩天吧。”
宋春麗身子猛地一顫，眼里瞬間泛起淚花：“這么急？那……我們以后……”
“你爸媽肯定不同意咱們……以后再說吧，等我在那邊穩(wěn)定了，再給你打電話。”陳默抬起頭，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
“到了那邊照顧好自己，等你賺了錢，我們就……”
宋春麗猶豫了一下，又忽地返回來，踮起腳，在陳默的臉上親了口，然后捋了捋她那凌亂的頭發(fā)，才轉(zhuǎn)身朝山下跑去……
風(fēng)吹過她腦后的辮梢，左右擺動著，發(fā)間別著的那朵梔子花不知何時掉了。
望著宋春麗遠(yuǎn)去的背影，陳默摸了摸臉上剛才被她親過的地方，心里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
想起一年前，兩人也是在這棵松樹下，宋春麗拽著他胳膊，滿臉憧憬的說，等他高考后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她就跟父母坦白他倆的關(guān)系……
然而，世事無常，平時成績優(yōu)異的他，這次高考卻意外落榜了。
而跟他同村又同學(xué)的周川，平時成績不咋樣，卻被一所本科大學(xué)錄取。
難道正如他父親所說，這都是命？是人家家里的祖墳風(fēng)水好，祖上顯靈了？
風(fēng)鉆進(jìn)林子里，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陳默望著那棵老松樹，去年兩人親手刻的“麗”字和“默”字，已有些模糊不清了。
又想起宋春麗被她父母相親給了他們鎮(zhèn)上最有錢的一戶人家……
心中郁悶的他，仿佛是命運給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原本想復(fù)讀一年再考，但見著家徒四壁的老屋和年邁的父親，陳默接受了眼前的現(xiàn)實。
也只怪他們這山溝溝里太窮了，父親能供他念完高中，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
村里除了他和村長的兒子周川上了高中，大多數(shù)孩子讀完初中就外出打工了。
這些天正趕上農(nóng)忙的“雙搶”時節(jié)，稻田里既要搶收又要搶種。
陳默跟著父親每天天不亮就出門，頂著烈日割稻穗，扛谷子，插秧苗……整天累得像牲口似的，全身酸痛。
三伏天的日頭曬得遠(yuǎn)處的稻田一片白晃晃的。
陳默還沒回過神來，忽然聽到林子外傳來一陣怒罵聲：“陳默你個狗日的，竟敢糟踐我閨女，看老子今天不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