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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在沈晏離開的那一刻就凝固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雙腿發(fā)麻,燭火燒盡,最后一絲光亮也熄滅在空氣里,只剩下蛋糕上融化的蠟油,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屋子里很靜,靜得能聽到心臟緩慢而沉重跳動的聲音,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泵出我身體里最后一絲溫度。

我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挪到餐桌旁,看著那一桌為他精心準(zhǔn)備的飯菜。熱氣早已散盡,菜肴上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油脂,就像我那顆被冷卻的熱忱的心。

我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碗他只喝了一半的雞湯,冰涼刺骨。

三年。

我用了一千多個日夜,試圖走進(jìn)一個人的心里,卻原來,我連他心門外的那條護(hù)城河都未曾跨越。他的心,早就為另一個人筑起了銅墻鐵壁,而我,只是城墻外那個癡癡仰望的笑話。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他最愛的紅燒排骨,機(jī)械地放進(jìn)嘴里。

沒有味道。

甜味、咸味,似乎都從我的味蕾上消失了。我用力地咀嚼著,仿佛在咀嚼這三年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眼淚混著食物滑進(jìn)喉嚨,又咸又澀。

我再也忍不住,沖進(jìn)洗手間,將胃里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直到只剩下酸澀的膽汁。我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蒼白、狼狽不堪的女人。

這,就是愛了他十多年的蘇清清。

回到餐廳,我像是啟動了某個程序化的開關(guān),開始面無表情地收拾殘局。我將那些幾乎未動的飯菜,連同盤子一起,全部倒進(jìn)了垃圾桶。鱸魚的鮮美,排骨的香甜,雞湯的濃醇……我曾期待他品嘗時會露出的滿足笑意,如今都成了對我最大的諷刺。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黑天鵝蛋糕上。它依舊那么精致,那么美好,仿佛一個不諳世事的童話。

我端起它,毫不猶豫地,扔進(jìn)了那個裝滿殘羹冷炙的垃圾桶里。

做完這一切,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fā)上。偌大的別墅,空曠得像一個巨大的回音壁,將我的孤獨和絕望無限放大。

我終于想起了被我遺忘在地毯上的那個絲絨盒子。

我走過去,彎腰撿起它。盒子的邊角,還殘留著我眼淚的濕痕。我顫抖著手,打開了它。

里面沒有璀璨的珠寶,沒有華麗的配飾,只有一張薄薄的、折疊起來的紙。

我展開它,那張B超診斷單上,小小的孕囊圖像模糊卻又清晰地映入眼簾。下面一行字寫著:宮內(nèi)早孕,約6周。

我的孩子。

我和沈晏的孩子。

我曾以為,這是我們之間最牢固的紐帶,是我們新生活的開始??伤母赣H,卻在他到來的第一時間,奔向了另一個女人。

我將那張紙緊緊貼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的存在。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這一次,卻不再是為那個男人,而是為了我的孩子,為了我自己。

寶寶,對不起。媽媽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充滿期待的家。

就在我沉浸在悲傷中時,手機(jī)響了。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婆婆”。

是沈晏的母親,趙蘭。

我深吸一口氣,擦干眼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喂,媽?!?/p>

“清清啊,睡了嗎?”電話那頭,趙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慈愛,“我算著時間,你們應(yīng)該慶祝得差不多了。阿晏那小子,有沒有給你準(zhǔn)備什么驚喜啊?”

她的語氣里滿是笑意,是對我們這對夫妻美滿生活的篤定。

我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原來在所有人眼里,我們都是幸福的。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幸福的袍子底下,爬滿了怎樣不堪的虱子。

“嗯……準(zhǔn)備了?!蔽胰隽藗€謊,聲音干澀。

“那就好,”趙蘭似乎很滿意,“清清,阿晏三十歲了,你們結(jié)婚也三年了,是時候該考慮一下孩子的事了。趁著我跟你爸還年輕,能幫你們帶帶?!?/p>

孩子。

她也提到了孩子。

我握著那張B超單的手,驟然收緊。我?guī)缀蹙鸵摽诙?,告訴她,我懷孕了。

可沈晏那句“隨你”,那個決絕的背影,又一次浮現(xiàn)在我眼前。

我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我們……會的?!?/p>

“那就好。對了,阿晏在你身邊嗎?讓他聽個電話,我還沒跟他說生日快樂呢?!?/p>

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他去洗澡了。”我繼續(xù)用謊言掩飾。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趙蘭是何等精明的人,她大概是聽出了我聲音里的不對勁。

“清清,你是不是哭了?聲音怎么啞啞的?”她關(guān)切地問,“是不是跟阿晏吵架了?”

我再也偽裝不下去,積壓了一晚上的情緒瞬間決堤,我哽咽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蘭在那頭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嚴(yán)肅:“阿晏是不是又跟你提初晚了?”

我渾身一震。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他……走了?!蔽医K于說出了真相,“他接到電話,說林初晚病了,在國外。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去機(jī)場的路上了?!?/p>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我以為,她會替我生氣,會罵沈晏胡鬧。畢竟,當(dāng)初是她親口對我說,她只認(rèn)我這一個兒媳婦。

然而,我等來的,卻是她的一聲長嘆。

“唉……這孩子,還是這么重情重義?!?/p>

重情重義?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丈夫,在新婚紀(jì)念日拋下懷孕的妻子,去見他的前女友,這在婆婆的口中,竟然成了“重情重義”?

“媽,您……您這是什么意思?”我的聲音冷了下來。

“清清,你別多想?!壁w蘭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多了一絲我從未察覺過的疏離,“初晚那孩子,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當(dāng)年要不是林家出事,她也不會……現(xiàn)在她一個人在國外生了重病,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阿晏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你作為沈家的媳婦,要大度一點,理解阿晏。”

大度?理解?

多么輕飄飄的兩個詞,卻像兩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所以,我就活該被拋下嗎?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我質(zhì)問道。

“我知道你委屈?!壁w蘭安撫道,“但男人嘛,總要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好。等這件事過去了,我會好好說說他的。你放心,沈家兒媳婦的位置,永遠(yuǎn)是你的。誰也搶不走?!?/p>

沈家兒媳婦的位置。

她強(qiáng)調(diào)的是“位置”,而不是“我”。

我忽然明白了。在他們沈家人眼里,我蘇清清,或許從來都只是一個適合這個“位置”的、最穩(wěn)妥的人選。家世相當(dāng),性格溫順,愛沈晏愛得死心塌地。

而林初晚,才是他們放在心尖上,需要去疼惜,去保護(hù)的人。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清清,你聽媽說,”趙蘭還在繼續(xù),“初晚這次生病,聽說是心臟的老毛病又犯了,挺兇險的。阿晏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等他回來,你別跟他鬧,好好過日子。你們還年輕,趕緊生個孩子,有了孩子,男人的心自然就收回來了?!?/p>

又是孩子。

在他們眼里,孩子不是愛情的結(jié)晶,而是我用來鞏固“位置”,收回男人心的工具。

這一刻,我心中最后一絲對這個家庭的眷戀和期待,徹底崩塌了。

我突然不想再跟她爭辯什么了,因為毫無意義。

“我知道了,媽。”我平靜地說,“您早點休息吧?!?/p>

掛了電話,我將手機(jī)扔在沙發(fā)上。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上二樓,走進(jìn)了書房。這是沈晏的地盤,裝修是他喜歡的極簡冷淡風(fēng),一如他的人。

我走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前,拉開了最下面的一個抽屜。

抽屜的角落里,靜靜地躺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我拿出它,倒出了里面的東西。

那是一份離婚協(xié)議。

三年前,我們領(lǐng)證的第二天,沈晏的律師就將這份協(xié)議送到了我面前。沈晏當(dāng)時說:“我不會主動提離婚。但如果你有一天受不了了,想離開,簽了它,我們之間就兩清。協(xié)議上的財產(chǎn)分割,不會讓你吃虧?!?/p>

我記得我當(dāng)時看都沒看,就將它塞進(jìn)了這個抽屜的最深處。我天真地以為,我永遠(yuǎn)都不會有需要它的那一天。

現(xiàn)在看來,我錯得多么離譜。

我展開協(xié)議,上面的條款清晰而冷酷。

我將獲得城西的一套公寓,一輛車,以及一筆足夠我后半生衣食無憂的現(xiàn)金。作為交換,我將放棄對沈氏集團(tuán)任何股份的訴求,并且,自愿放棄腹中胎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孩子歸男方所有。

等等……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最后那一條。

“自愿放棄腹中胎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三年前,我們根本沒有孩子,為什么協(xié)議里會提前寫上這一條?這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除非他從一開始,就在為今天做準(zhǔn)備。他算到了,總有一天,林初晚會回來。他也算到了,為了留住他,我可能會用孩子做籌碼。

所以,他提前布好了局,堵死了我所有的路。

只要我簽下這份協(xié)議,不僅我們的婚姻結(jié)束了,連我的孩子,都將與我無關(guān)。

好一個沈晏。

好一個深謀遠(yuǎn)慮的沈總。

我握著協(xié)議的手,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一股混雜著憤怒、羞辱和絕望的情緒,在我胸中轟然炸開。

原來,我這三年的婚姻,不過是他為了等待白月光歸來,而精心設(shè)置的一個過渡期。而我,蘇清清,就是那個負(fù)責(zé)看守空房,等他隨時抽身的,最愚蠢的臨時女主人。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寶寶,媽媽不會讓你成為別人博弈的棋子,更不會讓你留在一個不期待你到來的家庭里。

你有我,就夠了。

我回到臥室,從衣帽間里拖出了一個行李箱。我沒有收拾那些名貴的衣服和包包,那些都是“沈太太”的標(biāo)簽,而不是蘇清清的。我只帶走了幾件我自己的常服,我的證件,還有我所有的積蓄卡。

最后,我將那張B超單,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了貼身的口袋里。

做完這一切,我重新回到了書房。

我拿起桌上的那支萬寶龍鋼筆,那是去年他生日,我送給他的禮物。

我拔下筆帽,筆尖冰冷。

我沒有絲毫猶豫,在那份離婚協(xié)議的末尾,乙方的位置上,一筆一劃,清晰而用力地簽下了我的名字。

蘇。清。清。

當(dāng)最后一筆落下,我仿佛聽到了某種枷鎖碎裂的聲音。

從今往后,我不再是沈太太。

我只是蘇清清,我孩子的媽媽。


更新時間:2025-08-23 23:1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