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霍長卿戰(zhàn)死沙場,尸骨無存。婆婆逼我守了三年孝,然后做主,
讓我改嫁給小叔子霍懷英。她說:“靜姝,這是為了給長卿留后?!倍捶磕峭?,
霍懷英看著我,眼里是壓抑多年的愛意??晌抑?,在這個家里。我不是妻子,也不是嫂子,
我只是一個能延續(xù)香火的物件。我平靜地接受了命運,和他做了夫妻。直到三年后,
我那“戰(zhàn)死”的丈夫霍長卿,牽著一個異族女人出現在家門口。而我肚子里,
已經懷了他弟弟的孩子。1.我那“戰(zhàn)死”六年的丈夫霍長卿,就站在霍家大宅的門外。
他穿著一身挺括的西式獵裝,身形比記憶中更清瘦,也更冷硬。陽光落在他肩上,
我卻覺得比冬日的冰雪還寒。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高鼻深目,栗色的卷發(fā),身段妖嬈。
看我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挑釁。我下意識地,將手護在了微凸的小腹上。這個動作,
像一根針,刺破了門口死一樣的寂靜。婆婆從我身后沖出來,踉蹌著撲向霍長卿,
哭聲撕心裂肺?!拔业膬海銢]死,你真的沒死!”霍長卿扶住她,
臉上是一種淡漠的安撫:“娘,我回來了?!彼哪抗庠竭^婆婆的肩,落在我身上。最終,
停在我護著肚子的手上。那眼神里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只有審視一件脫離掌控的物品時的不悅?;魬延膬仍捍蟛娇绯觯话褜⑽依剿砗?。
他擋在我身前,像一座山,隔絕了霍長卿冰冷的視線?!按蟾纾慊貋砹?。
”霍懷英的聲音很沉,聽不出喜怒?;糸L卿的眉梢輕輕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笆?,
我回來了。”“懷英,這么多年,辛苦你了?!彼f著辛苦,
眼神卻像在看一個替他暖床的下人。晚膳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長長的紅木餐桌,
我和懷英坐在一側,霍長卿和那個叫塔娜的女人坐在另一側。婆婆坐在主位,眼淚就沒停過,
一個勁兒地給霍長卿夾菜?!扒鋬?,你吃,看你瘦的?!薄斑@六年,你到底去哪了?
娘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被糸L卿慢條斯理地用刀叉切著盤子里的牛排,
那是塔娜要求的西餐,整個霍家,也只有他會用?!澳铮f來話長?!薄爱斈晡也⒎菓?zhàn)死,
而是重傷被一個商隊所救,流落到了西方,之后幾年一直在養(yǎng)傷,直到最近才找到機會回來。
”他輕描淡寫,仿佛那消失的六年,只是一場短暫的旅行。我的心口像被巨石堵住,
悶得發(fā)慌。一句流落異鄉(xiāng),就將我這六年的血淚、煎熬、絕望全都抹去了。
塔娜嬌笑著給霍長卿遞過餐巾,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說了句什么。霍長卿對她笑了笑,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婆婆的目光在塔娜和我之間來回逡巡,最終落在我身上,
眼神變得復雜?!办o姝,”她忽然開口,“既然長卿回來了,你……”“娘。
”霍懷英打斷了她。他握住我放在桌下的手,掌心干燥而溫暖?!按蟾鐒偦貋恚宦沸量?,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被糸L卿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姿態(tài)優(yōu)雅,
話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懷英,你倒是比從前有主見了。”“不過,我的妻子,
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安排了?”2.“你的妻子?”霍懷英冷笑一聲,握著我的手更緊了。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六年前,霍家收到的是你的陣亡文書,尸骨無存。
”“靜姝為你守了三年孝,是娘做主,讓她嫁給了我?!薄拔覀兪敲髅秸⒌姆蚱?,
有婚書為證。”霍懷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糸L卿臉上的笑意淡去,眼神陰沉下來。
“陣亡文書?不過是戰(zhàn)時混亂,一場誤會罷了。”他看向我,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命令。
“靜姝,過來?!蔽医┰谠?,沒有動。不是不想,是不能。我肚子里這個孩子,
是我和懷英的孩子。我不能讓他一出生,就陷入這樣混亂不堪的境地。婆婆見狀,
立刻沉下臉,對著我呵斥:“靜姝,長卿叫你,你聽不見嗎?還不快過去!
”“你永遠是霍家的長媳,這是改不了的規(guī)矩!”我抬起眼,迎上婆婆的目光,聲音很輕,
卻很堅定?!澳铮椰F在是懷英的妻子。”婆婆氣得渾身發(fā)抖,
指著我的鼻子罵:“反了你了!沒有霍家,你算個什么東西?一個不能生育的廢物,
是我讓你嫁給懷英,才有了今天!現在長卿回來了,你就該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這幾個字,像是一把利劍,狠狠地刺進我的心臟。原來在他們眼里,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魬延⒚偷卣酒饋?,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澳?!你夠了!
”“靜姝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懷著我的孩子,霍家的骨肉!不是什么物件!
”他赤紅著雙眼,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糸L卿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
仿佛在欣賞一出有趣的戲劇。他身邊的塔娜,嘴角噙著一抹輕蔑的笑?!盎簦磥砟愕募胰?,
不太歡迎我們?!彼蒙驳闹形恼f道?;糸L卿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
目光轉向我高高隆起的腹部?!昂⒆樱俊彼袷遣虐l(fā)現這件事,慢悠悠地站起身,
一步步朝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也好。”“省得我再費心了?!薄斑@孩子,生下來,就記在我名下,做霍家的嫡長孫。
”“至于你,”他頓了頓,眼神像在打量一件貨物,“看在孩子的份上,
以后就留在這宅子里,伺候我和塔娜。”我氣得渾身發(fā)抖,眼前陣陣發(fā)黑。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霍長卿,你做夢!”我用盡全身力氣,吼出這句話?;魬延⒁话褜⑽易o在身后,
怒視著他的親生大哥?!澳阈菹耄 薄办o姝和孩子,都是我的!你敢動他們一下試試!
”霍家的餐廳,徹底變成了一個戰(zhàn)場。3.那晚,我被懷英強行帶回了我們的院子。關上門,
隔絕了外面婆婆的哭罵和霍長卿的冷笑。懷英緊緊抱著我,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別怕,靜姝,有我?!薄拔也粫屗麄儌δ愫秃⒆拥??!蔽铱吭谒麘牙铮?/p>
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渾身冰冷。我怕的不是霍長卿,不是婆婆。我怕的是命運。
那個總是在我看到一絲光亮時,就將我重新推入深淵的命運。第二天,霍長卿的女人塔娜,
就堂而皇之地住進了主院。那是曾經我和霍長卿的婚房。我守了三年孝,日日擦拭,
不染一塵的地方。如今,那里換了女主人。婆婆對塔娜百般討好,
讓人送去最好的綢緞和首飾。仿佛那個女人,才是霍家真正的兒媳。而我,
成了這個家里最尷尬的存在。午后,我正在院子里散步,塔娜就帶著兩個仆婦,
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火紅的洋裙,在這座古舊的中式宅院里,顯得格格不入,
又格外刺眼?!澳憔褪巧蜢o姝?”她揚著下巴,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我。我沒有回答。
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長卿都和我說了?!薄八f,你是家里安排的,
他從沒喜歡過你?!薄八f,你守著那間空房子,像個可憐的怨婦。”她的中文雖然生硬,
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我撫著肚子,平靜地看著她:“說完了嗎?”“說完就請回吧,
我的院子,不歡迎外人?!彼认袷锹牭搅耸裁刺齑蟮男υ?,夸張地笑了起來?!澳愕脑鹤樱?/p>
很快,整個霍家都是我的?!薄岸悖彼郎惤?,壓低了聲音,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你和你的孩子,都會被趕出去?!蔽业男拿偷匾怀?。
“長卿不需要一個不清不楚的孽種來玷污霍家的名聲?!薄澳醴N”兩個字,像一根毒刺,
狠狠扎進我的耳朵。我揚起手,用盡全力,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清脆的響聲,
在安靜的院子里回蕩。塔娜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她身后的仆婦也驚呆了。
“你敢打我?”我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這一巴掌,是替我未出世的孩子打的。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他。”“滾出我的院子。”塔娜的臉色由紅轉白,
再由白轉青,眼里迸發(fā)出惡毒的光?!澳氵@個賤人!”她尖叫著,朝我撲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后退,護住肚子。但她身后的兩個仆婦已經沖了上來,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
塔娜揚起手,尖利的指甲朝著我的臉狠狠抓來。就在這時,一聲怒喝傳來?!白∈?!
”霍懷英沖了進來,一腳踹開一個仆婦,將我從鉗制中解救出來。他看到塔娜高高揚起的手,
和我不遠處的我,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他一把推開塔娜,將我緊緊護在懷里?!皾L!
”他對著塔娜,只說了一個字。4.這場鬧劇,以霍長卿的到來而告終。他冷著臉,
看了一眼臉頰紅腫的塔娜,又看了一眼被霍懷英護在身后的我。“鬧夠了沒有?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婆婆也聞訊趕來,一看到塔娜臉上的巴掌印,
立刻心疼地叫起來?!鞍眩@是誰干的?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動長卿的人!
”塔娜立刻撲進霍長卿懷里,委屈地哭訴。“長卿,是她,是她先打我的!
她還罵我們未來孩子是……”她故意沒有說出那個詞,但已經足夠引人遐想。
婆婆的怒火立刻對準了我?!吧蜢o姝!你這個毒婦!”“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們長卿好!
竟然還敢動手打人,我們霍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站在那里,百口莫辯。
所有人都認定是我的錯。只有霍懷英,還堅定地擋在我身前?!澳铮撬瘸鲅圆贿d,
侮辱靜姝和孩子。”“那又怎么樣?”婆婆尖聲道,“你大哥好不容易才回來,
你卻為了這個賤人,跟你大哥作對,你這個不孝子!”霍懷英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霍長卿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后,他看著我,冷冷地開口?!吧蜢o姝,
跪下,給塔娜道歉?!蔽译y以置信地看著他。他讓我跪下,給這個鳩占鵲巢的女人道歉。
“如果我不呢?”我問。霍長卿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澳悄憔蛶е愣亲永锏囊胺N,
滾出霍家?!薄按蟾纾 睉延⑴??!澳汩]嘴!”霍長卿厲聲喝斷他,
“這里還輪不到你說話!”他重新看向我,眼神里滿是輕蔑和掌控。“我給你三個數的時間。
”“三?!逼牌旁谝慌詭颓唬骸肮蛳?!快跪下!不然我就把你趕出我們霍家!”“二。
”霍懷英死死拉著我的手,手心全是冷汗。我知道,他已經做好了和我一起離開的準備。
可我不能。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背上私生子的名聲,跟著我們顛沛流離。“一。
”在霍長卿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我緩緩地,屈下了雙膝。不是向他,不是向塔娜,
是向這個吃人的霍家,向這不公的命運。我閉上眼,屈辱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就在我的膝蓋即將觸碰到冰冷的青石板時,一聲蒼老而威嚴的咳嗽聲,從院門口傳來。
“住手?!北娙寺劼曂?,只見霍家的大家長,我那常年禮佛,不問世事的公公,拄著拐杖,
由管家扶著,站在那里。他已經許多年沒出過自己的佛堂了。
公公的目光掃過院子里每一個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霍家的子孫,上跪天地君親師,
下跪祖宗祠堂。”“什么時候,輪到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受我霍家媳婦一跪了?
”5.公公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婆婆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吶吶地喊了一聲:“老爺……”霍長卿臉上的倨傲也收斂了幾分,微微頷首:“父親。
”公公沒有理會他們,只是讓管家扶著,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他看著我,眼神里沒有責備,
只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嘆息?!捌饋戆?,孩子?!薄暗厣蠜觯氵€懷著身孕?!惫芗伊⒖躺锨?,
將我扶了起來。我看著公公,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在這個家里,第一次有人,
把我當成一個需要被愛護的,懷著孩子的女人。公公轉過身,渾濁但銳利的目光,
直直射向霍長卿。“霍長卿?”霍長卿挺直了背脊:“是,父親?!薄昂?。”公公冷哼一聲,
“我霍家沒有臨陣脫逃,拋妻棄子,六年不見蹤影的子孫?!薄拔业膬鹤踊糸L卿,
六年前已經為國捐軀,牌位就在祠堂里供著?!被糸L卿的臉色驟然一變:“父親,
我……”“你是什么東西?”公公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一個帶著來歷不明的女人,
回來攪得家宅不寧,逼迫弟媳下跪的混賬!”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拔覀兓艏?,是詩書傳家,最重禮義廉恥!丟不起這個人!”婆婆慌了,
連忙上前解釋:“老爺,你誤會了,長卿他不是……”“你閉嘴!”公公厲聲呵斥,
“就是你這個慈母,才養(yǎng)出這樣的敗兒!”“當年你逼著靜姝嫁給懷英,
說是為了給長卿留后?,F在長卿回來了,你又要逼著他們分開。你把婚姻當成什么?
把子孫后代當成什么?一件可以隨意調換的貨物嗎?”婆婆被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公公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塔娜身上。那個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女人,
此刻縮在霍長卿身后,大氣也不敢出?!爸劣谀?,”公公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霍家,
不留身份不明的外人過夜?!薄肮芗?,備車,送這位小姐離開?!薄笆恰!崩瞎芗夜響馈?/p>
塔娜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她抓住霍長卿的衣袖,急切地用外語說著什么。
霍長卿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案赣H,塔娜她……懷了我的孩子。
”他終于拋出了這個重磅炸彈。一時間,整個院子都安靜了。我感覺自己的心,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魬延⒎鲋业氖?,也瞬間收緊。
婆婆的眼睛卻亮了,她驚喜地看著塔娜的肚子,仿佛看到了霍家未來的希望?!罢娴??長卿,
這是真的?”公公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霍長卿,看了很久,
才緩緩開口?!笆菃幔俊薄澳蔷偷群⒆由聛?,滴血驗親?!薄叭绻俏一艏业姆N,
霍家自然會認。如果不是……”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凌厲,已經說明了一切。
6.公公的出現,像一場及時雨,暫時澆滅了霍家的戰(zhàn)火。塔娜最終沒有被趕走,
但也被禁足在了主院,不許再出來興風作浪?;糸L卿也被公公叫去書房,
訓斥了整整一個下午。我終于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霍懷英陪著我,寸步不離?!办o姝,
委屈你了?!彼麚嶂业哪?,滿眼心疼。我搖搖頭,靠在他肩上?!皯延?,謝謝你。
”謝謝你,一直都堅定地站在我身邊?!拔覀兪欠蚱?。”他說。簡單的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