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離開青川。一種病態(tài)的、近乎自虐的固執(zhí)攫住了我。
我無法接受自己就這么灰溜溜地退場。我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哪怕明知牌局已定,
也死死地守在賭桌旁,不肯離去。我在沈微住的小區(qū)對面,租下了一間公寓。
從我公寓的陽臺,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家廚房和客廳的窗戶。于是,窺視她的生活,
成了我每天唯一在做的事情。我買了一架高倍望遠鏡,像個陰暗的跟蹤狂。
我看到她每天清晨會去附近的公園晨跑,傍晚會去菜市場買菜。
她的生活規(guī)律得像一本教科書。我看到那個叫林敘的男人,并非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他似乎很忙,有時會穿著白大褂,開著一輛普通的白色轎車匆匆離去,
有時又會在深夜才疲憊地歸來。但只要他在,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我看到他們會在晚飯后一起在樓下散步,沈微會挽著他的手臂,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我看到下雨天,林敘會打著一把大大的傘去公交站接她,把大半個傘面都傾斜她那邊,
任由自己的肩膀被雨淋濕。我甚至看到有一次,沈微在廚房切菜時不小心劃傷了手,
林敘緊張地捧著她的手,為她清洗傷口、貼上創(chuàng)可貼,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反復切割著我的心臟。這些,都是我從未給過她的。
在我身邊時,她生病了只會自己默默吃藥,
因為我討厭醫(yī)院的味道;她加班晚了只會自己打車回家,
因為我可能有更重要的應酬;她手上就算被文件劃破了口子,也只會用紙巾按住,
繼續(xù)面不改色地為我匯報工作。我把她的堅強和獨立當成優(yōu)點來欣賞,卻從未想過,
那是因為她知道,在我這里,她沒有資格軟弱。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坐在黑暗的陽臺上,
抽著煙,看著對面那扇窗戶由亮轉暗。煙霧繚繞中,我一遍遍地回憶著和她在一起的五年。
我想起她第一次跟我時,緊張得渾身發(fā)抖,卻還是倔強地看著我說:“顧先生,
我希望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蔽蚁肫鹚秊榱诉m應我的口味,默默學了西餐,
從牛排幾分熟到紅酒配什么菜,都研究得一絲不茍,以至于后來公司的宴請,
我都會讓她去安排菜單。我想起有一次我胃病發(fā)作,疼得在床上動彈不得,是她守了我一夜,
用溫熱的手掌不停地為我揉著肚子,直到天亮。
而我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今天九點的董事會,材料準備好了嗎?”我還想起,
那對被我丟掉的鳶尾花袖扣。鳶尾花的花語是……“愛的使者”。原來,她不是沒有愛過我。
她只是,把那份愛,藏得太深太深,深到連我自己都從未察覺。而我,
卻親手將那份深藏的愛,碾得粉碎。嫉妒和悔恨像兩條毒蛇,日夜啃噬著我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