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恩的“城堡清潔大業(yè)”最終是被迫中斷的。
不是因為掃帚徹底散架，也不是因為費爾奇改變了主意，而是因為一股比地窖最深處還要冰冷、還要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黑色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所在的走廊。
她正騎著那把搖搖欲墜的掃帚，試圖用帚苗去夠一幅掛毯頂端積攢的厚重灰塵。
帚苗刮擦著古老的織物，發(fā)出刺耳的“嘶啦”聲，灰塵像灰色的雪崩一樣簌簌落下。突然，走廊里所有的光線都仿佛暗了一瞬，溫度驟降。
“維、恩、維、爾、克、斯?！?/p>
一個滑膩、低沉、帶著淬毒般寒意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在她身后響起。
那聲音不大，卻像冰冷的蛇信舔舐過耳膜，瞬間凍結(jié)了走廊里所有殘余的喧囂和窺探的目光。
幾個還沒來得及跑開的學生像被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
維恩的動作頓住了。
她甚至沒有回頭，就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苦藥草、陳年羊皮紙和絕對權(quán)威的壓迫感。
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她的院長。
她慢吞吞地操控著掃帚轉(zhuǎn)了個方向。
斯內(nèi)普教授就站在走廊的陰影交界處，巨大的黑色身形仿佛是從黑暗本身凝聚而成。他的黑袍無風自動，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眼睛，燃燒著冰冷的、幾乎能將人刺穿的怒火。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從地獄里升起的、專門審判罪孽的雕像。
“下來?！眱蓚€字，像兩枚冰錐砸在地上。
維恩依言操控掃帚降落。
雙腳剛沾地，那把飽經(jīng)摧殘的破掃帚就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咔嚓”一聲，帚柄從中斷裂，歪斜的帚苗軟塌塌地垂落在地。
維恩低頭看了看報廢的掃帚，又抬頭看向斯內(nèi)普，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仿佛只是確認了一個事實：工具壞了。
斯內(nèi)普的目光掃過那堆掃帚殘骸，又掃過維恩灰撲撲、沾滿蛛網(wǎng)和墻灰的袍子，最后落在她那張精致卻空洞、同樣蒙著一層灰的臉上。
他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聞到了什么令人作嘔的氣味。
“跟我來?！彼D(zhuǎn)身，黑袍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但那股“敢不跟來就讓你后悔出生”的威脅感，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壓迫力。
維恩默默地跟上，踩過自己剛剛“清掃”過的、布滿新鮮刮痕的光潔地面，留下兩行清晰的、帶著泥垢的腳印。
目的地不是院長辦公室，而是直接回到了維恩那個位于地窖最深處、靠近黑湖的單人牢房門口。
斯內(nèi)普甚至沒有進去，他高大的身影堵在狹窄的門口，像一扇緊閉的、散發(fā)著寒意的黑門。昏暗的光線只能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輪廓和那雙在陰影中閃著幽光的眼睛。
“關(guān)上門?！彼畹?。
維恩依言將破舊的木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可能存在的任何窺探——雖然這條走廊平時鬼影都沒一個。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固體。潮濕的霉味混合著維恩身上帶來的新鮮灰塵氣息，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斯內(nèi)普沒有立刻說話。
他只是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維恩。
那目光像解剖刀，冰冷、鋒利、毫無感情，仿佛要將她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乃至靈魂深處那片空洞都徹底剖開審視。
維恩平靜地回視著，灰色的眼眸像兩潭死水，映不出任何情緒。
這徹底的漠然，似乎比任何辯解或挑釁更能激怒斯內(nèi)普。
他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終于開口了。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在沙地上滑行，每一個字都帶著冰渣：
“告訴我，維爾克斯先生?！彼桃饧又亓恕跋壬边@個稱謂，帶著濃濃的諷刺，“你貧瘠得如同巨怪腦容量的思維里，是否還殘存著哪怕一絲一毫的理智？或者，你那被默默然力量啃噬殆盡的腦子里，只剩下用掃帚捅穿城堡墻壁和用灰塵謀殺同學肺葉的瘋狂念頭？”
維恩沒有回答。
她在分析對方話語里的信息。
斯內(nèi)普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了維恩瘦小的身形。他身上的魔藥氣息和冰冷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在飛行課上，罔顧教授命令，擅自騎掃帚逃離——這是其一?！彼涞亓信e，像在宣讀判決書。
“非法侵占學校飛行掃帚，將其據(jù)為己有——這是其二?！?/p>
“在城堡公共區(qū)域，以極其危險、極具破壞性的方式違規(guī)飛行，制造大規(guī)?；靵y，驚嚇學生，損壞墻壁、地面及歷史掛毯——這是其三。”
“公然挑釁管理員費爾奇先生的權(quán)威……雖然他那反常的反應同樣令人費解且不悅——但這改變不了你行為的惡劣本質(zhì)！——這是其四！”
“最后，”斯內(nèi)普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帶著一種被冒犯的、深沉的厭惡，“身為斯萊特林的學生，你的行為如同一個……一個毫無理智可言的、骯臟的、只會制造麻煩的野獸！你將斯萊特林的榮譽和體面，踐踏在沾滿灰塵和蜘蛛網(wǎng)的破掃帚之下！你讓整個學院蒙羞！”
他每說一條，空氣就冰冷一分。
狹小的房間里回蕩著他壓抑著怒火的低吼。
“你愚蠢、魯莽、瘋狂的行徑，簡直是對魔杖持有者身份的侮辱！”斯內(nèi)普的胸膛微微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
維恩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死水被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斯內(nèi)普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異樣，但他顯然將其解讀為無動于衷。
這徹底的漠然徹底點燃了他最后一絲克制。
“你以為鄧布利多那套‘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的愚蠢論調(diào)能一直護著你？！”斯內(nèi)普的聲音如同寒冰碎裂，“你以為盧修斯·馬爾福的威脅是兒戲？！還是你認為，你那點可憐的、無法控制的默默然力量，能讓你在這座城堡里為所欲為？！”
“默然者……”他吐出這個詞，帶著毫不掩飾的忌憚和厭惡，像在說一種骯臟的瘟疫，“就是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霍格沃茨安全的巨大威脅！如果不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強行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只是用更加冰冷刺骨的目光剮著維恩。
“聽著，維爾克斯，”斯內(nèi)普的聲音重新壓回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氣息幾乎噴在維恩的額頭上，“我不管你腦子里裝著什么瘋狂的念頭，也不管你那股該死的默然力量什么時候會徹底失控，把你和周圍的一切都炸上天！但只要你還在斯萊特林一天，還在霍格沃茨一天……”
他停頓了一下，黑眼睛里閃爍著不容置疑的殘酷光芒：
“你就給我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嘔的把戲！像一只陰暗角落里的老鼠一樣，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地洞里！如果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做出任何一件——哪怕只是接近——你之前那些愚蠢、瘋狂、下流、或者像今天這樣荒謬絕倫的行為……”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維恩，仿佛在看一灘令人厭惡的污漬，一字一句地宣判：
“我會親自把你扔出霍格沃茨的大門，確保你被塞進圣芒戈最深處、連攝魂怪都不愿意靠近的病房！或者，更直接一點，”他的魔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滑入手中，尖端閃爍著極其危險、極其不祥的幽綠光芒，指向維恩的眉心，“讓你徹底‘安分’下來！相信我，我有一百種魔藥，能讓最吵鬧的巨怪都變成啞巴和癱子！你，想試試嗎？”
冰冷的魔杖尖端距離維恩的皮膚只有不到一寸。那上面散發(fā)出的陰冷氣息，甚至比地窖的寒氣更刺骨。
斯內(nèi)普的黑眼睛里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片冷酷的、執(zhí)行者的漠然。
【警告！警告！檢測到致命威脅！目標：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威脅濃度：高！】
【宿主快認錯！快保證！快裝可憐！(;′??Д??`)】
維恩看著近在咫尺的魔杖尖，又抬眼看著斯內(nèi)普那張因憤怒和厭惡而顯得更加陰鷙的臉。
她沒有害怕，她缺乏那種情緒，但她明白“徹底安分”和“扔出去”的意思。
不能被扔出去。這里比比孤兒院安全。離開這里……系統(tǒng)會判定失??？
她會死的，她不想死。
更重要的是，她模糊地知道，外面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生存的本能，像一道冰冷的電流，強行驅(qū)動了她的聲帶和面部肌肉。
孤兒院里，那些孩子被拖走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絕望的哀求，如同預設(shè)的程式般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后，她抬起臉，那雙灰色的眼睛直直地、毫無波瀾地迎上斯內(nèi)普冰冷刺骨的視線。
她的嘴唇翕動，吐出的聲音平板、單調(diào)，沒有任何起伏，沒有任何哭腔，甚至沒有一絲應有的恐懼或絕望，就像在念一句與己無關(guān)的臺詞：
“不要?！?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不要趕我走?！?依舊是那副缺乏情緒波動的陳述語氣。
“我會死的。”
話音落下，狹小的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
維恩就那樣站著，微微仰著頭，空洞的灰色眼眸像兩枚磨砂玻璃珠，清晰地映出斯內(nèi)普陰沉的臉和他手中魔杖尖端的幽光。
里面沒有淚水，沒有哀求，沒有對死亡的恐懼，甚至連一絲對“死”這個概念的認知波動都沒有。
只有一片徹底的、令人心悸的虛無。仿佛那句“我會死的”不是在陳述自己的命運，而是在描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客觀事實。
斯內(nèi)普舉著魔杖的手，極其細微地頓住了。
他見過太多恐懼的眼神——被他的嚴厲嚇壞的，被他的威脅震懾的，被他看穿秘密后驚恐絕望的。
他也見過憤怒、憎恨、委屈、倔強……但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
這雙眼睛……太干凈了。干凈得沒有任何屬于人類情感的雜質(zhì)。
就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只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冰冷與空洞。那句充滿求生意味的話，從這樣一雙眼睛里說出來，非但沒有激起絲毫憐憫，反而透出一種毛骨悚然的、徹頭徹尾的違和感。
仿佛說話的軀殼和里面的靈魂是割裂的。軀殼在求生，靈魂卻早已沉沒在無光的死寂里。
他見過默然者的記載，知道那是被壓抑魔法和痛苦折磨出的黑暗造物。
但眼前這個……這不僅僅是默然者的力量問題。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缺失。一種對“存在”本身的漠然。
一股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這比他預想的默然者威脅更加詭異。
【目標：西弗勒斯·斯內(nèi)普。行為判定：聽到求生宣言與目睹極端空洞眼神，認知受到劇烈沖擊。心跳值波動：暴怒被打斷、強烈的違和感、深度的警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90?。。?/p>
斯內(nèi)普的眉頭狠狠擰緊，幾乎要在眉心刻出一個“川”字。
魔杖尖端的幽光芒危險地閃爍了一下，又緩緩黯淡下去。他死死地盯著維恩的眼睛，試圖從那片灰色的虛無中找到哪怕一絲偽裝的痕跡，或者失控的前兆。
但他失敗了。
那里面只有一片純粹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這種絕對的漠然，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或瘋狂的咆哮，都更讓他感到一種失控的煩躁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猛地收回了魔杖，動作比之前更加突兀，仿佛被那空洞的目光灼傷。
“勞動服務?！彼箖?nèi)普的聲音依舊冰冷刺骨，但似乎少了一絲純粹的憤怒，多了一分壓抑的探究和更深的忌憚。
他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從明天開始，每晚八點，到我的辦公室。為期一個月?！?/p>
斯內(nèi)普語氣中的惡意似乎被某種更復雜的東西沖淡了。
“清理魔藥材料，”他補充道，目光依舊銳利地釘在維恩臉上，“處理鼻涕蟲、剝毒觸手藤的皮、搗碎狐媚子的卵……用你的‘安分’，來證明你那句話的價值?，F(xiàn)在——”
他猛地拉開房門，冰冷的走廊空氣像找到宣泄口一樣涌入，吹動了維恩額前沾著灰塵的碎發(fā)。
“滾出去，把你自己弄干凈！別再讓我聞到任何灰塵和愚蠢的味道！” 最后的呵斥依舊嚴厲，但似乎失去了最初那種要將她碾碎的絕對力量。
說完，斯內(nèi)普不再看維恩一眼，黑袍翻滾，像一片急于逃離某種無形污染的陰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腳步似乎比來時更快了些。
維恩站在門口，看著院長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堆掃帚殘骸和滿室的狼藉灰塵。那句“我會死的”仿佛從未被說出過，沒有在她空洞的內(nèi)心留下任何漣漪。
【警告解除！勞動服務懲罰確認！宿主……你剛才的眼神……連本系統(tǒng)都覺得有點發(fā)毛……(⊙?⊙) 不過效果拔群！心跳值+90！老蝙蝠好像被嚇到了？】
維恩彎腰，撿起那根斷裂的掃帚柄。
她看了看自己沾滿灰塵的手，她應該去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