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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鐵絲戒 愛吃豆渣糕的邱雨裳 9056 字 2025-08-24 04: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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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槐樹下的鈴鐺十七歲的風總帶著槐花香。蘇晚把下巴擱在堆疊的試卷上,

看陸則趴在前排座位上轉筆,陽光順著他微卷的發(fā)梢滑下來,在草稿紙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講臺上的數學老師在講拋物線,她卻數著他后頸那顆小小的痣,數到第三十二遍時,

陸則忽然回過頭,鉛筆在她筆記本上畫了只歪歪扭扭的貓?!巴碜粤暫蟮任摇!彼每谛驼f,

嘴角揚起的弧度比窗外的玉蘭還甜。那時他們總繞遠路回家。

陸則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停在巷口第三棵槐樹下,車鈴鐺被他磨得锃亮,

老遠就能聽見“叮鈴鈴”的聲響。蘇晚拎著洗得發(fā)白的帆布包跑出來,

書包帶一甩搭在車后座,他的白襯衫后背總洇著汗,貼在她手臂上像塊溫熱的烙鐵。

“知道A大的圖書館嗎?”陸則蹬著車穿過月光,“聽說頂樓能看見整片玉蘭林,

等我考上了,就帶你去看?!碧K晚把臉埋在他后背,

聞到淡淡的機油味——他周末總去修車行打工,掌心結著層硬繭,卻會在牽她時格外輕,

像怕碰碎什么。她攢了三個月的飯錢,在舊貨市場淘了把木吉他,

琴頸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則”字,藏在書包最深處,總想找個機會給他。

六月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放學時陸則把校服披在她頭上,自己淋成落湯雞,

推著爆胎的自行車走在雨里。水洼里的倒影晃啊晃,他忽然停下來,從褲兜里摸出顆水果糖,

糖紙在雨里洇開彩色的痕:“蘇晚,等我賺夠錢,就租個帶陽臺的房子,讓你養(yǎng)茉莉。

”她含著糖點頭,舌尖的甜混著雨水的涼,心里卻像揣了團火。那天晚上,

她在日記本里畫了棟小房子,陽臺飄著茉莉,門口停著輛自行車,車筐里躺著把吉他。

變故發(fā)生在填報志愿的前三天。蘇晚去修車行找陸則,看見他正被老板推搡著往外走,

工裝褲的膝蓋處滲著血。“你媽在菜市場被撞了!”老板的吼聲混著雨聲砸過來,

“還不快去醫(yī)院!”她跟著陸則往醫(yī)院跑,雨水灌進鞋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急診室的紅燈亮得刺眼,他母親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醫(yī)生說顱內出血,

需要立刻手術。陸則在繳費單上簽字時,手抖得連筆都握不住,蘇晚才發(fā)現,

這個總說“有我呢”的少年,肩膀其實那么瘦。他在醫(yī)院走廊守了三天三夜。

蘇晚送去的粥始終溫在保溫桶里,他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把整個人都纏得快要窒息。

第四天清晨,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硬繭硌得她生疼:“我要輟學了?!薄安恍校?/p>

”蘇晚的聲音劈了叉,“你的成績……”“成績能當醫(yī)藥費嗎?”他笑了笑,

笑得比哭還難看,“南方的工地招工人,管吃管住,工資比修車行高。

”她忽然想起父親昨晚說的話。父親的老寒腿犯了,躺在床上嘆著氣:“晚晚,

爸托人給你找了百貨大樓的工作,下個月就能上班,女孩子家有個安穩(wěn)營生比啥都強。

”她口袋里還揣著張去南方的火車票,是偷偷買的,原本想等陸則填完志愿,

告訴他自己要跟他一起走。離別的站臺飄著細雨。陸則把用布包好的吉他塞給她,

背包帶子勒得肩膀發(fā)紅:“等我回來?!彼陌滓r衫洗得發(fā)皺,袖口磨出了毛邊,

蘇晚盯著那處毛邊,忽然說不出話?;疖囬_動時,他跟著車窗跑,

帆布鞋踩在積水里濺起水花。蘇晚把臉貼在玻璃上,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

像片被風吹走的槐樹葉。車窗外的雨還在下,她摸出那張皺巴巴的火車票,

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南方”兩個字,直到眼淚把字跡泡得模糊?;氐郊視r,

父親正坐在堂屋抽煙,看見她手里的吉他,眉頭擰成個疙瘩:“以后別跟那陸家小子來往了,

他這輩子都完了?!碧K晚沒說話,把吉他藏進衣柜最深處,像藏起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總覺得有什么東西碎了,碎得悄無聲息,

卻疼得讓人喘不過氣。二、斷弦的南方南方的潮濕像層黏人的膜,裹得陸則喘不過氣。

他在工地上搬磚,汗水混著泥水往下淌,砸在腳邊的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

休息時他總往褲兜里摸,摸到的卻只有皺巴巴的煙盒——蘇晚不喜歡煙味,

以前他連靠近抽煙的人都躲得遠遠的。第一個月工資發(fā)下來,他寄了大半給醫(yī)院,

剩下的錢買了本信紙。趴在工棚的木板床上寫信,蚊子在耳邊嗡嗡叫,

他一筆一劃地寫:“蘇晚,這邊的玉蘭開了,比學校的香。

”卻絕口不提搬磚時被砸腫的腳踝,不提半夜被疼醒時咬著牙不出聲的夜晚?;匦艁淼煤苈?,

信封上蓋著本地郵局的戳。蘇晚說她去了A大,圖書館的頂樓真的能看見玉蘭林,

說她加入了吉他社,老師總夸她進步快。陸則把信揣在懷里,像揣著塊暖玉,

工地上的鋼筋水泥好像都溫柔了些。他開始瘋狂加班,想早點攢夠錢。腳手架上的風很大,

吹得他頭暈,卻能看見遠處的高樓亮著燈,他總覺得那里面有一扇窗是屬于蘇晚的。

有次搬運鋼管時沒站穩(wěn),整個人從架子上摔下來,右腿被砸得鉆心疼。躺在工棚的硬板床上,

他看著天花板的霉斑,忽然很想回家,想聞聞巷口的槐花香。蘇晚的信越來越少,

字跡也越來越潦草。最后一封信里,她只寫了三行字:“陸則,我爸病了,很嚴重。

家里需要人照顧。勿念?!标憚t捏著信紙連夜辭工,揣著全部積蓄往火車站跑。

候車室的廣播里放著不知名的歌,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心臟跳得像要炸開。

火車穿越秦嶺時,他看見月亮躲在云后面,忽明忽暗的,像蘇晚哭紅的眼睛。

回到小城是深秋。梧桐葉落了滿地,踩上去沙沙響。陸則瘸著腿走到巷口,那棵老槐樹還在,

只是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指向灰蒙蒙的天。他看見蘇晚家的院門開著,

紅囍字貼在門框上,紅得刺眼?!瓣懠倚∽樱俊备舯诘膹垕鹆嘀嘶@子出來,看見他愣了愣,

“你咋回來了?晚晚上周剛嫁了,就是那個周醫(yī)生,人可好了,

還給她爸請了專家……”后面的話陸則沒聽清。他只覺得耳朵里嗡嗡響,像有無數只蟬在叫。

他走到蘇晚家樓下,二樓的窗戶開著,晾衣繩上掛著件男士襯衫,

不是他穿的那種廉價白襯衫。陸則靠著老槐樹慢慢滑坐在地上,懷里的吉他盒沉得像塊石頭。

他想起那個暴雨夜,蘇晚趴在他肩頭哭,說永遠不會離開他。原來永遠這兩個字,

在生活的重錘下,脆得像張薄紙。不知坐了多久,天慢慢黑了。他打開吉他盒,

指尖撥動琴弦,想彈那首她喜歡的《南方》,可琴弦忽然“嘣”地斷了一根,

聲音在空巷里蕩開,像聲無人聽見的嘆息。陸則把斷了的弦抽出來,塞進煙盒里。他站起身,

一瘸一拐地離開,每一步都踩在落葉上,發(fā)出破碎的聲響。走到巷口時,他回頭望了一眼,

二樓的燈亮了,暖黃的光從窗戶里漏出來,卻照不進他心里的寒冬。

后來他在城郊租了間小破屋,找了份修自行車的活。有次去百貨大樓買零件,

看見蘇晚挽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笑得很溫柔。那男人給她買了支紅玫瑰,她低頭聞花香時,

鬢角的碎發(fā)被風拂起,像極了當年坐在他自行車后座的模樣。陸則躲在柱子后面,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慢慢走出來??诖锏臒熀斜贿米冃?,

里面的斷弦硌著掌心,像道永遠不會愈合的疤。三、紅囍字與舊吉他蘇晚的婚禮辦得很簡單。

周明軒說她喜歡清靜,只請了家里的親戚。拜堂時她看著紅綢布裹著的秤桿,

忽然想起陸則說過,他們老家的習俗,新郎要用秤桿挑開新娘的紅蓋頭,寓意“稱心如意”。

周明軒確實是個體貼的人。他會記得她不吃香菜,會在她來例假時煮紅糖姜茶,

會在她父親的病床前守夜。蘇晚有時會想,這樣或許就夠了,安穩(wěn)的日子像溫水,

慢慢就能把心里的褶皺泡平??煽傆行r刻,記憶會像漏網之魚,突然竄出來。

比如整理衣柜時翻出那把舊吉他,琴頸上的“則”字被摩挲得發(fā)亮;比如路過巷口的老槐樹,

會下意識地等那聲“叮鈴鈴”的車鈴;比如周明軒給她買茉莉盆栽時,她盯著花盆發(fā)呆,

想起那個說要給她種滿陽臺茉莉的少年。結婚第二年,父親去世了。葬禮上蘇晚沒哭,

直到深夜回到家,看見周明軒在書房整理父親的遺物,才忽然蹲在地上哭出聲。

父親的抽屜里藏著一沓匯款單,收款地址都是南方的工地,匯款人是陸則的名字,數額不大,

卻每個月都有,一直持續(xù)到她結婚前?!斑@些錢,爸一直沒動過?!敝苊鬈幇褏R款單遞給她,

聲音很輕,“他說,不能欠陸家的?!碧K晚把臉埋在匯款單里,紙張的粗糙蹭得臉頰生疼。

她忽然想起陸則走的那天,她把去南方的火車票塞進灶膛,火苗舔舐著紙片,

像在吞噬一個未說出口的約定。周明軒給她買了架新鋼琴,放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他說:“你以前不是想學鋼琴嗎?”蘇晚摸著光滑的琴鍵,卻總想起那把舊吉他的木質感,

想起陸則指尖劃過琴弦時,眼里閃爍的光。有天夜里她做了個夢,夢見十七歲的夏天,

陸則騎著自行車帶她穿過槐樹林,車鈴鐺響個不停。她摟著他的腰,

聞到他白襯衫上的皂角香,忽然就笑醒了。窗外的月光很亮,灑在鋼琴上,像層薄薄的霜。

蘇晚起身走到衣柜前,把那把舊吉他抱出來,指尖輕輕撥動斷了一根弦的琴身,

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斑€沒放下?”周明軒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件外套。

蘇晚把吉他放回琴盒,沒說話。他走過來,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我認識個修琴的師傅,

讓他看看?”“不用了。”她搖搖頭,“就這樣挺好?!敝苊鬈帥]再堅持,

只是嘆了口氣:“明天同學會,你想去嗎?他們說……陸則可能會來?!碧K晚的手猛地頓住,

琴盒的鎖扣硌得指節(jié)發(fā)白。她想起上次在百貨大樓遠遠看見的那個身影,背很駝,

走路一瘸一拐,跟記憶里那個穿著白襯衫、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判若兩人?!叭グ伞?/p>

”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同學會那天,蘇晚特意選了條米白色的連衣裙。

周明軒開車送她到酒店門口,替她拉開車門:“我在車里等你?!彼哌M包廂時,

喧鬧聲忽然停了。有人喊她“周太太”,有人目光閃爍地看著她,沒人提陸則。

蘇晚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很燙,燙得她舌尖發(fā)麻。酒過三巡,

有人開始聊起往事。班長說陸則當年多厲害,籃球打得好,吉他彈得棒,要不是家里出了事,

肯定能考上A大。蘇晚握著茶杯的手越來越緊,杯壁上的水珠打濕了指尖,涼絲絲的。

“說起來,”一個女同學忽然開口,“前幾天我在街邊看見陸則了,在修自行車,

看著……挺不容易的?!碧K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頭,看見所有人都在看她,

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去趟洗手間。”她站起身,

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出包廂。走廊很長,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蘇晚走到窗邊,

看著樓下昏黃的路燈,忽然覺得眼睛很酸。她掏出手機,

翻到通訊錄里那個從未撥打過的號碼,聯系人備注是“則”,號碼后面跟著一串南方的區(qū)號,

早就打不通了。手機屏幕映出她的臉,眼角有了細紋,

再也不是十七歲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了。蘇晚關掉手機,轉身往回走,

卻在走廊盡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穿著件褪色的夾克,袖口磨破了邊,正背對著她,

跟服務生說著什么。右腿不自然地往外撇,背影佝僂著,像棵被狂風壓彎的樹。

蘇晚的腳步像被釘在地上,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著他轉過身,

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溝壑里積著風霜,只有那雙眼睛,還像當年一樣,亮得讓人心慌。

四、五塊錢的重逢陸則是被老同學拉來的。他本不想來,修自行車的攤子離不開人,

可王鵬硬說“就聚聚,看看老熟人”,他推脫不過,只好鎖了攤子,瘸著腿坐公交過來。

包廂里的暖氣很足,他卻覺得冷。聽著別人聊工作、聊孩子、聊房子,他像個局外人,

手里的茶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有人問他現在做什么,他剛說“修自行車”,

周圍的喧鬧就淡了下去,空氣里飄著尷尬的沉默?!拔页鋈ネ竿笟??!标憚t站起身,

盡量讓自己的步態(tài)看起來正常些。走廊里很安靜,他靠著墻壁慢慢走,右腿傳來熟悉的鈍痛。

走到拐角時,撞上了個端著托盤的服務生,盤子里的玻璃杯碎了一地,酒水濺濕了他的褲腿。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慌里慌張地道歉?!皼]事?!标憚t彎腰想幫忙收拾,

卻被服務生攔?。骸澳鷦e動,我來就行!”他直起身,正準備離開,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很輕,卻像驚雷一樣炸在他耳邊:“師傅,麻煩補下胎。

”陸則猛地回頭。蘇晚站在那里,米白色的連衣裙,頭發(fā)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脖頸。

她的眼睛還是那么亮,只是里面蒙著層霧,像江南的雨天?!疤K晚?”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像生銹的門軸在轉動。她盯著他的腿,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聲抽氣的聲音。

“你的腿……”“早沒事了?!标憚t別過臉,目光落在墻角的碎玻璃上,“周醫(yī)生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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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4 04:1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