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石頭的肚子就像一個無底洞，剛吃進(jìn)去的東西，轉(zhuǎn)眼就消化得干干凈凈。饑餓感卷土重來！胃里像有無數(shù)只手在抓撓撕扯，燒得林石頭眼前發(fā)黑。他捂著肚子蜷在草堆上，冷汗混著泥水往下淌。那半袋糙米，已經(jīng)見底了。
“真是見鬼了……” 林石頭疼得直抽氣，腦子卻轉(zhuǎn)得飛快。夢里書生那饑餓感不是假的！這后遺癥也太狠了。瘸叔的硬餅子畫面在眼前晃，像救命稻草。“找吃的！” 他咬著牙，撐著酸軟的身體爬起來。破廟不能待了，再餓下去，真得啃草根。懷里那本怪書？看都不看！這要命的餓，八成就是它搞的鬼！
天蒙蒙亮，雨停了，空氣又濕又冷。林石頭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步的往村里挪去。家家戶戶冒起炊煙，米粥的香味飄出來，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路過村東頭張秀才家矮墻，聽見里面?zhèn)鱽韽埿悴艢饧睌牡暮鹇暫蜄|西摔打的動靜：“廢物！連墨都磨不好！這字怎么寫！誤了族譜大事，你擔(dān)得起嗎！”
林石頭腳步頓住。張秀才？村里唯一的“文化人”，負(fù)責(zé)給族長抄族譜，工錢不少。磨墨？在夢里書生寫的一手好字，磨墨自然是手到擒來，這個念頭瞬間冒出的，書生的文章都能記得，磨個墨那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餓火，扒著矮墻探頭：“秀才老爺！磨墨？我會！又快又省墨！”
張秀才頂著一頭亂發(fā)沖出來，滿臉怒氣，手里還攥著根禿筆?？吹綁︻^冒出來的、泥猴似的林石頭，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你？林石頭？字都不識一個，會磨墨？滾蛋！別添亂！” 林石頭也不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試試？磨不好，我給您白干三天劈柴！磨好了……管頓飯就成！”
張秀才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大概是那“白干三天劈柴”有點(diǎn)吸引力。他哼了一聲，把林石頭放進(jìn)來，指著硯臺：“磨！就現(xiàn)在！族老們晌午就要看初稿！” 林石頭走到桌邊，硯臺里墨塊泡著水，旁邊小廝磨得滿頭大汗，墨汁還是稀拉拉。他拿起墨錠，手指下意識地動起來——不是死力轉(zhuǎn)圈，手腕輕快抖動，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墨錠在硯池里“沙沙”滑動，像在跳舞。水線隨著他手腕起伏，均勻地裹住墨錠。才幾下，一股濃郁醇厚的墨香就散開了。
張秀才和小廝眼珠子差點(diǎn)瞪出來。一會的功夫，硯臺里墨汁濃黑發(fā)亮，粘稠得恰到好處！林石頭放下墨錠，肚子適時地“咕?！币宦暰揄?，震得桌面都晃。他眼巴巴看著張秀才：“秀才老爺……飯？”
張秀才回過神，看林石頭的眼神像多了幾分審視，這磨墨的手法比他這個秀才磨的還好。他咽了口唾沫，沒好氣地沖小廝揮手：“去！灶上拿兩個餅，盛碗熱粥！” 熱騰騰的雜糧餅塞進(jìn)手里，林石頭餓狼一樣啃起來，燙得直哈氣。張秀才皺著眉看他在那狼吞虎咽：“慢點(diǎn)！沒人跟你搶！你這磨墨的巧勁兒……跟誰學(xué)的？” 林石頭嘴里塞滿餅，含糊道：“夢里……一個快餓死的窮書生教的。不僅會磨墨，還會寫字呢！” 張秀才只當(dāng)他是餓昏了胡說八道也就沒太在意。
兩個餅一碗粥下肚，那股饑餓感終于壓了下去，身體里有了點(diǎn)力氣。就這樣林石頭在張秀才這里磨了一上午的墨，臨走時張秀才丟給他幾個銅板：“下午再來！磨得好，還有餅！” 林石頭攥著溫?zé)岬你~板，高興的走出張家院子。陽光刺破云層，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钪?，好像又有那么點(diǎn)意思了。他摸著懷里空空的米袋子，打算去瘸叔那兒看看。
剛拐過村口的歪脖子柳樹，一道陰冷的目光向他看來。林石頭猛地回頭。不遠(yuǎn)處，王屠靠在他家肉鋪油膩的門框上，剔著牙，那雙三角眼死死盯著他手里的銅板，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