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拖著行李箱站在“梧桐巷37號”樓下時,蟬鳴正把七月的午后吵得發(fā)燙。
行李箱輪子卡進地磚縫里,她蹲下來掰輪子,指尖沾了層灰,抬頭就看見斑駁的墻面上,
爬山虎爬過三樓的窗口,像給老舊的紅磚樓披了件綠紗。
這是她在這座城市租到的第三間房子。前兩間要么離公司橫跨三個區(qū),要么房東臨時漲租,
直到在租房軟件上刷到這間——月租一千二,步行到公司只要二十分鐘,
中介說“就是樓老了點,住了不少老人,安靜”。推開門的瞬間,林晚心里咯噔一下。
客廳的地板翹了邊,墻角堆著前租客留下的紙箱子,陽臺的玻璃上有道裂痕,風一吹,
窗框吱呀響。但轉念想到兜里僅剩的三千塊存款,她還是咬了咬牙,跟中介簽了合同。
搬家后的第三天,麻煩來了。那天林晚加班到十點,拖著疲憊的身體掏出鑰匙開門,
剛擰動鎖芯,就聽見屋里傳來“嘩啦”一聲——像是水流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她推開門,
客廳的燈光下,地面已經積了一層水,水正從衛(wèi)生間的方向汩汩往外冒,
墻角的紙箱泡得發(fā)軟,她昨天剛 unpack 的衣服散在水里,布料吸飽了水,
沉得像塊石頭。“怎么回事?”林晚慌了,沖去衛(wèi)生間看,洗手池下方的水管裂了道縫,
水順著裂縫往外噴,濺得她褲子全濕。她摸出手機給房東打電話,
聽筒里只有忙音;打給中介,對方說“太晚了,明天再處理吧,你先找個盆接著”。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下了起來,雨點砸在玻璃上,混著水管的漏水聲,吵得人心里發(fā)慌。
林晚找了個塑料盆接水,盆很快就滿了,她又拿水桶,來回倒了五六趟,
腰已經酸得直不起來。水還是不停冒,漫過拖鞋,涼絲絲的觸感順著腳踝往上爬,
她盯著冒泡的水管,突然就紅了眼——畢業(yè)三個月,找不到對口的工作,
只能先做著不喜歡的行政,租在老樓里,連水管漏了都沒人管?!斑诉诉?。
”敲門聲突然響起,林晚愣了一下,擦了擦眼睛,走過去開門。門口站著個老太太,
頭發(fā)花白,梳得整整齊齊,穿一件藏青色的對襟衫,手里端著個搪瓷碗,碗里冒著熱氣。
“姑娘,我是樓下的,姓張?!崩咸穆曇艉軠睾?,目光落在林晚濕漉漉的褲子上,
又掃了眼屋里的積水,“是不是水管漏了?我聽見上面有動靜。
”林晚沒料到會有人主動幫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點了點頭。張奶奶走進來,
蹲在衛(wèi)生間門口看了看水管,又起身摸了摸墻上的開關:“總閘應該在樓道里,
我去幫你關上,先把水停了?!辈坏攘滞砘貞瑥埬棠桃呀涋D身走了。幾分鐘后,
水管的漏水聲停了,屋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的雨聲。林晚看著滿地的狼藉,
正想道謝,張奶奶又回來了,手里多了卷防水膠帶和一把扳手。
“我家老頭子以前是修水管的,這些東西還留著?!睆埬棠潭紫聛?,把搪瓷碗遞給林晚,
“先喝點熱粥,墊墊肚子,我?guī)湍惆芽p粘住,明天再讓師傅來修?!蓖肜锸切∶字?,
還放了幾顆紅棗,熱氣撲在臉上,暖得林晚鼻子又一酸。她捧著碗,
看著張奶奶蹲在衛(wèi)生間門口,顫巍巍地用扳手擰水管上的螺母,花白的頭發(fā)垂下來,
遮住了額頭。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座陌生的城市里,好像有了一點不一樣的溫度。
一、奶奶的小房間水管暫時堵住了,但客廳的積水還沒清完。
張奶奶幫著林晚把泡濕的衣服拎到陽臺,又找了塊抹布,蹲在地上擦水。林晚要搶著干,
張奶奶卻擺擺手:“你年輕,明天還要上班,我老婆子沒事,多干點活活動筋骨。
”兩人忙到快十二點,積水終于清得差不多了。林晚送張奶奶下樓,
才發(fā)現(xiàn)張奶奶家就在一樓,門口掛著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張秀蘭”。張奶奶打開門,
屋里的燈光很暗,客廳里擺著一張老舊的木沙發(fā),沙發(fā)上搭著件灰色的針織衫,
茶幾上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是個戴眼鏡的老爺爺,笑得很溫和。“這是我家老頭子,
走了三年了。”張奶奶順著林晚的目光看過去,聲音輕了些,“以前他在的時候,
樓里誰家水管壞了、燈泡不亮了,都是他去幫忙?!绷滞頉]敢多問,
只說了句“爺爺看起來很和善”。張奶奶笑了笑,
從屋里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她:“我家有個小房間,以前是放雜物的,收拾出來了,有張床。
你那屋水管沒修好,今晚先住我這兒吧,總不能睡在濕地上。
”林晚連忙擺手:“不用了奶奶,我在沙發(fā)上湊合一晚就行,太麻煩您了?!薄奥闊┦裁??
”張奶奶把鑰匙塞進她手里,“女孩子家,睡沙發(fā)著涼了怎么辦?再說我一個人住,
也想有人陪我說說話?!笔⑶殡y卻,林晚只好答應了。張奶奶帶她去小房間,房間不大,
靠窗放著一張單人床,鋪著洗得發(fā)白的藍格子床單,床頭有個小書桌,書桌上擺著一盆綠蘿,
葉子綠油油的,透著生氣?!斑@盆綠蘿是老頭子種的,他走了之后,我就搬到這兒來了,
每天澆水,長得還挺好?!睆埬棠堂嗣G蘿的葉子,“你放心住,這里安靜,不吵。
”那天晚上,林晚躺在小床上,聞到床單上有股陽光曬過的味道,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
偶爾能聽見樓下的蟬鳴。她想起剛才張奶奶遞過來的小米粥,想起她蹲在地上擦水的背影,
心里暖暖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林晚是被香味叫醒的。她走出小房間,
看見張奶奶正在廚房里忙活,鍋里煎著雞蛋,案板上擺著油條和豆?jié){,都是熱乎的?!靶牙??
快去洗漱,早餐馬上好。”張奶奶回頭笑了笑,“我早上去巷口的早點鋪買的,他家油條脆,
你嘗嘗?!绷滞硐词辏诓妥狼?,看著張奶奶把雞蛋夾到她碗里,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
她老家在小縣城,奶奶在她上高中的時候走了,那時候每次放學回家,
奶奶都會在廚房里煮著她愛吃的面條,也是這樣,把雞蛋剝好放在她碗里。“奶奶,
您怎么不吃?”林晚看見張奶奶只喝豆?jié){,沒動油條?!拔已啦缓?,吃不了太硬的,
豆?jié){就夠了?!睆埬棠绦χf,“你多吃點,上班要有力氣?!背酝暝绮?,林晚要去上班,
張奶奶把她送到門口,又塞給她一把傘:“今天可能還要下雨,帶著傘,別淋著。
”林晚接過傘,心里酸酸的。她掏出手機,想給張奶奶轉點錢,算是房租和伙食費,
張奶奶卻擺手拒絕了:“不用不用,我一個人住,多個人吃飯也熱鬧,你要是過意不去,
以后下班回來,幫我把門口的垃圾帶下去就行?!蹦翘焐习?,林晚坐在地鐵上,
看著手里的傘——傘是黑色的,傘柄上有幾道劃痕,應該用了很多年了。
她想起張奶奶的笑容,想起小房間里的綠蘿,突然覺得,這座曾經讓她覺得冰冷的城市,
好像有了一個可以落腳的角落。二、晨光里的豆?jié){從那天起,林晚就暫時住在了張奶奶家。
房東找了師傅來修水管,前前后后花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里,
林晚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熱乎的早餐,晚上下班回來,總能看見客廳的燈亮著,
張奶奶坐在沙發(fā)上,要么看電視,要么織毛衣,看見她回來,就會說“回來啦?
飯在鍋里熱著”。林晚也沒閑著,每天下班都會繞到超市,買點新鮮的蔬菜和水果帶回來,
晚上幫張奶奶洗碗、拖地,周末的時候,還會幫張奶奶把家里的窗戶擦一遍。
張奶奶的眼睛不太好,看東西要瞇著眼,林晚就幫她讀報紙,念手機上的新聞。有一次,
林晚幫張奶奶整理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一沓厚厚的相冊。張奶奶湊過來看,
指著一張照片說:“這是我和老頭子結婚那年拍的,那時候他在廠里當維修工,
我在紡織廠上班,每個月發(fā)了工資,我們就去巷口的飯館吃一碗牛肉面。
”照片里的張奶奶穿著碎花裙,扎著馬尾,笑得很燦爛,旁邊的老爺爺穿著中山裝,
戴著眼鏡,手里拿著一個搪瓷缸,缸上寫著“勞動最光榮”。林晚看著照片,
又看了看身邊的張奶奶,心里有點難過——歲月帶走了年輕的模樣,卻留下了滿滿的回憶。
“老頭子走了之后,我就很少去那家飯館了。”張奶奶嘆了口氣,“去年路過的時候,
發(fā)現(xiàn)飯館已經改成水果店了,心里空落落的。”林晚握著張奶奶的手,她的手很粗糙,
指關節(jié)上有很多皺紋,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跡。“奶奶,下次我陪您去別的飯館吃牛肉面吧,
我知道有家店,味道特別好?!睆埬棠绦α?,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好啊,等你不忙的時候。
”水管修好后,林晚要搬回自己的房間了。搬家那天,張奶奶幫她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