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舊恨難消憐舊情，義釋前嫌共求生
李珩的手，最終沒有落在陳洵的脖子上。
他只是把手里那半個又冷又硬的窩頭，扔在了陳洵面前的地上。
“吃了?！?/p>
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對著一塊石頭說話。
陳洵愣住了。他看著地上那個沾著泥土的窩頭，又抬頭看看李珩。李珩的臉上，是化不開的冰霜，眼神里，是看不透的深潭。
他不懂。
但他太餓了。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他顫抖著手，抓起那個窩頭，不顧上面的泥土，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他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
李珩就這么冷冷地看著他，看著他像條餓狗一樣，吞咽著自己給的食物。
“兄……長……”陳洵吃完了，聲音哽咽。
“別叫我兄長。”李珩打斷他，語氣生硬，“當年的李珩，已經(jīng)死在金殿上了。你面前的，只是個囚犯?！?/p>
他轉(zhuǎn)身，在破廟的另一個角落坐下，閉上了眼睛，不再看陳洵一眼。
風雪在外面呼嘯。破廟里，死一般的寂靜。
陳洵蜷縮在草堆里，看著李珩的背影。那個曾經(jīng)為他遮風擋雨，如山一般可靠的背影，此刻卻顯得那么遙遠，那么冰冷。
他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當年的背叛，像一道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永遠無法跨越。
天亮時，風雪停了。
李珩站起身，準備離開。
陳洵掙扎著爬起來，跟在他身后。
“你跟著我做什么？”李珩頭也不回。
“兄……我……我沒地方去?！标愪穆曇魩е?。
李珩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那是你的事?！?/p>
說完，他邁開步子就走。
陳洵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他病得很重，又餓了幾天，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李珩走得很快，絲毫沒有等他的意思。
陳洵咬著牙，死死地跟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或許是出于本能，或許是……這是他最后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走了沒多遠，陳洵腳下一軟，一頭栽倒在雪地里，昏了過去。
李珩聽到了身后的聲音。他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繼續(xù)往前走。
可走了十幾步，他的腳步，終究還是慢了下來。
他腦海里，閃過很多畫面。
第一次見到陳洵的時候，他還是個瘦弱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怯生生地叫他“李家哥哥”。
他教他寫字，他教自己讀書。
他闖了禍，自己替他挨打。
他生了病，自己背著他跑幾十里路去看大夫。
……
那些溫暖的，早已被他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此刻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他終究，還是無法做到真正的鐵石心腸。
李珩站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最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白氣，轉(zhuǎn)身，朝倒下的陳洵走去。
他走到陳洵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氣，但很微弱。額頭燙得嚇人。
李珩皺著眉，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彎下腰，把陳-洵背了起來。
很輕。
輕得就像一捆干枯的稻草。
李珩背著他，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走著。
他沒有回牢城。他知道，把陳洵帶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他背著他，走向了城外那片無人知曉的荒山。
權(quán)力關(guān)系，在這一刻，徹底翻轉(zhuǎn)。
曾經(jīng)被守護的，如今卑微如塵土。
曾經(jīng)的守護者，如今成了唯一的審判者。
李珩冷漠地收留了陳洵，但給了他一句話。
“聽著，我救你，不是因為原諒了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這么輕易地死了。你欠我的，要用你的命，慢慢還。”
陳洵躺在簡陋的地鋪上，高燒不退，迷迷糊糊地聽著。他流著淚，點了點頭。
他知道，昔日的兄弟，已經(jīng)死了。
活下來的，只是一個罪人和一個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