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時間過去，來到2023年9月13日。
星耀大廈頂層，曾經空曠得像能跑馬的辦公室，此刻終于有了點人味兒。嶄新的營業(yè)執(zhí)照被鄭重其事地裱起來，掛在前臺旁邊光潔的墻面上，金燦燦的，閃瞎人眼。
前臺區(qū)域，周薇，那位氣質溫婉、笑容親切的前臺接待組長，正領著兩個剛招來的前臺小跟班，忙而不亂地整理著一沓沓登記表和簽到名單。小姑娘們臉上帶著點緊張和新奇，動作麻利。
而最大的變化，是那片曾經堆滿未拆箱設備的巨大辦公區(qū)。
此刻，烏泱泱！全是人！
跟春運搶票現場似的！男的女的，年輕的成熟的，穿西裝打領帶的，穿格子衫的，甚至還有穿著印有二次元老婆T恤的…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全被那掛在招聘網站和朋友圈里、香得離譜的大餅給吸引了過來！
空氣里彌漫著興奮、忐忑、懷疑和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孤注一擲。
“臥槽，兄弟們！雖然這公司名字聽著有點新，感覺像詐騙！”一個頂著雞窩頭、一看就是熬夜刷題的技術宅，壓低聲音跟旁邊的人吐槽，但眼睛賊亮，“但這餅…它畫得太特么香了，香迷糊了都。八小時工作制，包吃包住，底薪六千起，這特么是藍星公司？確定不是天堂駐人間辦事處？”
“姐妹，快掐我一把?！币粋€穿著得體職業(yè)套裝的女生激動地抓住同伴的胳膊，“底薪六千、上五休二，媽媽我出息了！這公司就算是緬北分北，老娘今天也要闖一闖！萬一…萬一是真的呢？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賭一賭，摩托變路虎！”
“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福利，這待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干了！”一個看起來有點社會經驗的大哥，摩拳擦掌，眼神堅定。
議論聲嗡嗡嗡的，匯成一股充滿期待和冒險精神的洪流。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緊閉的會議室大門。
門內，氣氛…有點詭異。
彥弛、陳浩、李銘、張睿四人圍坐在會議桌旁。桌上堆滿了小山般的打印簡歷，旁邊還摞著厚厚一沓新鮮出爐、油墨味還沒散盡的勞動合同。
陳浩正埋頭核對一份住宿登記表，眉頭擰成了疙瘩，嘴里念念有詞：“C區(qū)3棟502…精裝單間…獨立衛(wèi)浴…網費全包…水電補貼…” 越念越覺得像是在搞慈善。
李銘則對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技術崗位的簡歷關鍵詞，他推了推眼鏡，手指在觸控板上劃拉著，眼神專注。
張睿最忙，一邊整理簡歷順序，一邊對著門口喊號：“下一位，張小天，請進！”
門開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格子襯衫、看起來有些拘謹和青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請坐。”張睿指了指會議桌對面的椅子，順手遞過去一瓶礦泉水，露出職業(yè)化的笑容，“喝點水，別緊張?！?/p>
張小天局促地坐下，雙手緊緊握著那瓶水，像抓著救命稻草。
彥弛拿起最上面那份屬于張小天的簡歷，掃了一眼：應屆畢業(yè)生，應聘崗位：技術員。
他抬眼，看向對面緊張得快同手同腳的張小天，開口了。聲音懶洋洋的，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問出的問題卻讓旁邊的陳浩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會重裝電腦系統(tǒng)不？”
張小天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面試官會問這么…基礎的問題？他遲疑地點點頭：“…會。”
彥弛“哦”了一聲，手指在簡歷上點了點，繼續(xù)靈魂拷問：“擅長哪種編程語言？”
張小天更緊張了，聲音有點抖：“…C…C語言?！?/p>
“行?！睆┏诜路鸬玫搅藵M意的答案，臉上沒啥表情，隨手就從旁邊那摞合同里“啪”地抽出一份，直接推到張小天面前，“合同，拿回去仔細看清楚，特別是福利待遇和上班時間那幾頁。沒問題就簽了?！?/p>
他頓了頓，補充道：“簽完去找外面那位陳部長登記住宿分配，明天早上九點，準時來上班，有問題沒？” 他甚至很“貼心”地加了一句：“要是需要時間處理點私事，比如跟女朋友分手啥的，給你三天時間，夠不夠？”
張小天：“？？？”
他整個人都懵了！大腦一片空白！這…這就完了？不問項目經驗？不問算法？不問數據結構？就問了個重裝系統(tǒng)和C語言？然后就…簽合同？分宿舍？明天上班？
他顫抖著手，拿起那份厚厚的合同。當他的目光掃過薪酬福利那一頁時，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銅鈴，呼吸都停滯了。
底薪：6000元。
五險一金：頂格繳納。
工時：上五休二，每日8小時工作制（9：00-12：00，14：00-18：00）。
加班：需申請審批，加班費按三倍時薪支付。
住宿：提供精裝單間公寓。
餐飲：免費提供健康工作午餐。
帶薪假：法定節(jié)假日、年假、公司團建日（強制休假）一律帶薪。
獎金：季度獎、年終獎、委屈獎（被客戶無理辱罵騷擾可申領）、安心獎（年度無遲到早退病假）、創(chuàng)新獎…
張小天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還是那種中了超級彩票的美夢！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聲音都在發(fā)顫：“這…這是真的？不是…不是騙人的？”
彥弛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語氣那叫一個理直氣壯，還帶著點“你居然敢懷疑爸爸”的不爽：“那還有假？白紙黑字，蓋著澄明科技鮮紅大公章呢！簽了字就生效！受法律保護！”
他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張小天，眼神核善：“你要是入職后發(fā)現哪一條跟合同對不上，不用你動手，你自己來找我！我親自去勞動局實名舉報我自己！怎么樣？夠不夠誠意？”
張小天：“！?。 ?/p>
他激動得手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握不住筆。在陳浩慈祥的目光注視下，他哆哆嗦嗦地在乙方簽名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個筆畫，都充滿了不真實感和巨大的狂喜。
簽完字，他暈乎乎地被張睿領出會議室，手里還緊緊攥著那份像燙手山芋又像稀世珍寶的合同。
他剛一出來，外面等待的人群“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兄弟，怎么樣？問啥了？”
“過了嗎過了嗎？合同真那么神？”
“里面坐著的老板長啥樣？兇不兇？”
張小天看著眼前一張張充滿期盼和緊張的臉，張了張嘴，最終只憋出一句帶著夢幻色彩的話：“…簽…簽了…明天上班…住…住公司宿舍…” 說完，就抱著合同，夢游般地去陳浩那邊登記了。
人群瞬間炸了！
“臥槽！真簽了？！”
“這才進去幾分鐘？！”
“福利真那么好？！”
“沖啊，兄弟們！下一個是誰？！”
會議室里，招聘繼續(xù)。
張?？粗麊?，清了清嗓子：“下一位，蘇晴，請進！”
門再次打開。
一個穿著剪裁合體米白色職業(yè)套裙的女人走了進來。168cm的身高，身材姣好，妝容精致得體，一絲不茍。黑色長發(fā)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yōu)美的脖頸線條。眼神平靜而銳利，帶著一種久經職場的干練和沉穩(wěn)，氣場瞬間就和剛才的張小天不是一個次元的。
彥弛拿起她的簡歷，快速掃了一眼。
嚯，金光閃閃！名牌大學畢業(yè)，五年頂級投行總裁助理經驗，精通三國語言，項目管理、危機公關、協(xié)調統(tǒng)籌能力拉滿…履歷漂亮得能直接當模板用！
“哦喲，出金了？”彥弛小聲嘀咕了一句，來了點精神。他把簡歷放下，身體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那雙帶著黑眼圈的慵懶眸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這位一眼精英的蘇晴。
“蘇小姐”彥弛開口了，聲音依舊懶散，但拋出的問題卻石破天驚，“履歷很漂亮，能力肯定沒得說。但是呢…”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成功吸引了蘇晴全部的注意力。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彥弛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真誠地問，“你的老板，是個上班喜歡摸魚打游戲、刷短視頻、思維跳脫得跟竄天猴似的、經常拍腦袋就冒出個驚世駭俗想法的主兒…你，咋辦？”
蘇晴：“？？？”
她臉上那完美的職業(yè)化微笑，瞬間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痕。
救命！家人們！誰懂?。∵@公司的面試…它不按套路出牌?。〔粏柲懵殬I(yè)規(guī)劃，不問你抗壓能力，不問你怎么處理老板的行程沖突…直接問你怎么應對一個摸魚、跳脫、可能腦子有坑的老板？
饒是蘇晴見慣了大風大浪，此刻CPU也有點過載。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組織著既能體現專業(yè)又不失禮貌的回答：
“彥總，我認為，一位優(yōu)秀的助理，其核心價值在于適配與轉化?！碧K晴的聲音平穩(wěn)清晰，帶著職業(yè)化的冷靜，“老板的思維模式和工作習慣，是其個人特質的一部分。助理的職責，是理解老板的意圖核心，即使其表達方式…較為獨特?！?/p>
她微微停頓，措辭謹慎：“面對思維跳脫，需要快速捕捉關鍵信息，梳理邏輯，將其轉化為可執(zhí)行的方案。對于…興趣廣泛，則需更高效地規(guī)劃時間，確保重要事項不被延誤，并在必要時，以恰當方式提醒老板優(yōu)先級?！?/p>
她總結道：“簡而言之，我的工作，是成為老板想法與現實執(zhí)行之間最穩(wěn)固高效的橋梁，無論橋的那一端是什么風景?！?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沒貶低老板，又展現了自己的能力和定位。
彥弛聽完，沒說話，只是摸著下巴。
就在蘇晴心里有點打鼓，懷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沒答好時…
彥弛突然又蹦出一個問題，畫風再次急轉直下：
“你吃香菜嗎？”
蘇晴：“？？？？？”
她徹底懵了！大腦徹底宕機！這…這又是什么路數？心理測試？企業(yè)文化？還是老板的個人惡趣味？香菜…跟助理工作有半毛錢關系嗎？
她看著彥弛那張寫滿“我很認真在問”的臉，內心瘋狂OS：救命！這老板絕對有毒！劇毒！鶴頂紅拌砒霜那種！
“…吃。”蘇晴幾乎是憑著本能，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她感覺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職業(yè)三觀，正在被眼前這個頂著黑眼圈的年輕老板按在地上瘋狂摩擦。
“很好！”彥弛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仿佛解決了一個世界性難題。他“啪”地一聲，又把一份厚厚的合同拍在了蘇晴面前，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恭喜你！面試成功！”彥弛宣布，語氣輕快，“仔細看看合同，特別是薪酬福利、工作職責和保密條款那幾塊。沒問題就簽了吧！明天能來上班不？”
蘇晴：“……能?！?/p>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飄出了體外，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地拿起那份合同。當她的目光落到薪酬那一欄時，饒是她見慣了投行的高薪，瞳孔也猛地一縮！
職位：總裁助理
底薪：40,000元/月
綜合月薪預期：50,000元+（含績效獎金）
福利待遇：…后面一長串，跟張小天那份一模一樣，甚至更優(yōu)渥，比如額外的高端商業(yè)醫(yī)療保險
八小時工作制、上五休二、工作生活物理隔絕，帶薪假多到離譜！
蘇晴逐字逐句地看著，拿著筆的手，第一次在簽合同時，微微有些顫抖。這待遇…這工作模式…真的還是藍星嗎？確定不是平行宇宙的烏托邦公司？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在乙方簽名處，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帶著一種見證歷史的復雜心情。
“簽好啦？漂亮！”彥弛滿意地收回合同副本，指了指外面，“如果需要住宿，找陳部長登記，地址合同上有寫。明天九點，準時來報道哈！你的首要任務…”他頓了頓，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就是幫我把這堆合同，還有外面那幫嗷嗷待哺的未來牛馬…啊不，未來棟梁！都安排妥當！”
蘇晴拿著屬于自己的那份合同，走出會議室。門在她身后關上，隔絕了里面那個神奇的老板。她站在略顯嘈雜的辦公區(qū)門口，看著眼前烏泱泱等待面試的人群，再低頭看看手里這份待遇好到匪夷所思的合同…
她感覺，自己好像一腳踏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新世界。而世界的中心，就是那個癱在老板椅上、頂著黑眼圈、思維跳脫、還關心下屬吃不吃香菜的…彥老板。
澄明科技的草臺班子，正以一種極其高效的方式，瘋狂地擴充著它的良心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