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點的麻辣燙比他的命還香。
手機在床頭柜上發(fā)出尖銳的、催命般的嗡鳴。
我費力地睜開眼，天花板上那盞熟悉的水晶燈，刺得我眼睛生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混雜著長期服藥的苦澀。
這是……顧呈的別墅，我們的婚房。
我不是應(yīng)該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里嗎？
上一秒，我剛因為失血過多，心臟停止跳動。我的靈魂飄在半空，看著醫(yī)生對我搖了搖頭，然后蓋上了白布。而隔壁的搶救室燈火通明，護士興奮地喊著：“溫雅小姐救過來了！血型匹配，血量也夠！”
我死了，用我最后一絲價值，救活了我丈夫的白月光。
多么諷刺。
床頭的手機依舊在不屈不撓地響著，屏幕上跳動著的名字——“張媽”。她是顧家的保姆。
我顫抖著手，摸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四點。
這個時間點，這個電話……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瞬間將我淹沒。就是這個電話！上輩子，就是張媽哭著打來電話，說顧呈為了保護溫雅，出了嚴(yán)重車禍，兩人都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搶救。溫雅是罕見的Rh陰性血，需要大量輸血，而我，恰好也是。
于是，我拖著被重度抑郁癥和厭食癥折磨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病體，瘋了一樣地趕去醫(yī)院。我跪在醫(yī)生面前，求他抽我的血，能抽多少就抽多少，一定要救活溫雅。
因為顧呈說過，如果溫雅死了，他會讓我陪葬。
我當(dāng)時是多么愛他，又是多么怕他。
我躺在冰冷的抽血床上，看著自己鮮紅的血液，一點點流向那個我最恨的女人體內(nèi)。最終，她活了，我死了。而顧呈，那個我愛到骨子里的男人，甚至沒來看我一眼。他在溫雅的病床前，握著她的手，寸步不離。
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我看著還在嗡嗡作響的手機，唇角勾起一抹極度虛弱，又極度冰冷的笑。
重來一次，真好。
我沒有接，而是直接按下了紅色掛斷鍵。世界瞬間清凈了。
胃里又是一陣熟悉的痙攣，那是饑餓和病痛交織的信號。上輩子的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過“餓”的感覺了，厭食癥讓我看到食物就想吐。
但現(xiàn)在，一種強烈的、對食物的渴望，破天荒地從我胃里升起。
我想吃東西。
我想吃熱的，辣的，能讓口腔和胃都感受到灼熱刺痛的東西，來證明我還活著。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手機，熟練地點開外賣軟件。在琳瑯滿目的列表里，我找到了我的目標(biāo)。
麻辣燙。
我選了最貴的一家，加了雙份的毛肚、午餐肉、蟹棒、芝士年糕……所有上輩子顧呈以“不健康”為由，禁止我吃的東西?？谖?，我選了重麻重辣。
支付成功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完成了一場盛大的復(fù)仇儀式。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沒有開燈，就靜靜地坐在黑暗里，等待著我的晚餐。
手機又響了幾次，有張媽的，有我那個婆婆的，最后，還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猜，應(yīng)該是醫(yī)院打來的。
我一個都沒接，全部掛斷。
他們一定很著急吧。那個矜貴的、柔弱的、被顧呈捧在手心里的溫雅，正躺在手術(shù)臺上，等著我的血去救命。
可惜，這輩子，我不想當(dāng)圣母了。
我只想，好好地吃一頓飯。
大概四十分鐘后，門鈴響了。我拖著虛浮的腳步去開門，外賣小哥把一個沉甸甸的餐盒遞給我。
“您的餐，祝您用餐愉快?！?/p>
“謝謝?！?/p>
我關(guān)上門，打開餐盒。一股霸道的、混合著辣椒和花椒的香氣，瞬間充滿了整個冰冷的客廳。
我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裹滿了紅油的毛肚，放進(jìn)嘴里。
麻、辣、鮮、燙！
那種久違的、強烈的味覺沖擊，讓我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真香啊。
原來食物，是這么好吃的東西。
我像一頭餓了很久的野獸，大口大口地吃著。滾燙的食物，順著食道滑進(jìn)我空蕩蕩的胃里，帶來一陣溫暖的刺痛。
真好。
活著，真好。
手機又在桌上震動了起來，我瞥了一眼，是顧呈的特助。
看來，他們真的找不到我了。
我懶得理會，繼續(xù)吃我的麻辣燙。吃到一半，別墅的門被人用鑰匙粗暴地打開了。
我那個妝容精致的婆婆張翠萍，帶著一臉的怒火和焦急沖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一臉慌張的張媽。
“許念！你果然在這里！你為什么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阿呈出事了！”張翠萍看到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質(zhì)問。
當(dāng)她的目光落在我面前的麻辣燙上時，她臉上的憤怒，瞬間變成了極度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你……你還有心思在這里吃東西？！”她尖叫起來，“溫雅小姐在醫(yī)院等著你的血救命！你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我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
然后，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輕輕地笑了。
“哦，”我說，“可我餓了。”
我的平靜，和我面前那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與她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張翠萍大概從來沒見過我這個樣子。上輩子的我，在她面前，永遠(yuǎn)是那個唯唯諾諾、低眉順眼的兒媳婦。
“你……你瘋了！”她指著我，手指都在發(fā)抖。
“是啊?！蔽尹c點頭，又夾起一塊午餐肉，吹了吹，放進(jìn)嘴里，滿足地瞇起眼，“這家的午餐肉，比他的命還香。”
警察上門，我成了身價百億的寡婦。
我的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張翠萍的臉上。
她大概從未想過，那個一向被她視為顧家附屬品、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兒媳婦，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張翠萍?xì)獾脺喩戆l(fā)抖，指著我的鼻子罵道，“許念，我命令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醫(yī)院！要是溫雅小姐有半點差池，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命令？
這個詞，我上輩子聽了無數(shù)遍。顧呈命令我，放棄我的事業(yè)，在家做全職太太。張翠萍命令我，每天六點起床做早餐，姿態(tài)要恭敬。
我曾經(jīng)把這些當(dāng)成愛和責(zé)任，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主子對奴才的馴化。
我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溫水喝了一口，潤了潤被辣椒刺激得有些發(fā)麻的喉嚨。
“第一，”我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她，“你不是我媽，沒資格命令我。第二，我是嫁給了顧呈，不是賣給了顧家，我有人身自由。第三，溫雅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是她的移動血庫嗎？”
我每說一句，張翠萍的臉色就白一分。等我說完，她已經(jīng)氣得嘴唇都在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你這個毒婦！”她憋了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隨便你怎么說。”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重新拿起筷子，“你要是再在這里吵，我的麻辣燙就要涼了。”
我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她。她像一頭發(fā)瘋的母獅，沖過來就要掀我面前的桌子。
但我比她更快。
我直接端起那碗還剩一半的麻辣燙，站起身，退后了兩步。
“你要是敢動一下，我就把這碗湯，全潑在你那張老臉上?！蔽依淅涞乜粗?，眼神里是我自己都陌生的狠厲。
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張翠萍，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她被我的眼神嚇得僵在了原地，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接起電話。電話那頭，似乎是顧呈的特助，說了些什么。
張翠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你說什么？！”她失聲尖叫，“搶救……無效？”
手機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她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被身后的張媽扶住，才沒有倒下。
“阿呈……我的阿呈……”她喃喃自語，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我看著她，心里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一點報復(fù)的快感都沒有。
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原來，上輩子折磨了我那么久的人，死訊傳來時，我的內(nèi)心，竟是如此的平靜。
也許，當(dāng)我的心在那場無望的婚姻里，被磋磨至死時，顧呈在我這里，就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我端著我的麻辣燙，繞過失魂落魄的她，走到客廳的沙發(fā)上，繼續(xù)吃。
是有點涼了，但味道，依然很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別墅的門鈴響了。
張媽六神無主地去開門，門口站著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
“請問，是許念女士的家嗎？”其中一名較為年長的警察，神情嚴(yán)肅地問道。
我放下碗，走了過去：“我是?！?/p>
警察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遞過來一份文件：“許念女士，我們是市交警大隊的。很遺憾地通知您，今天下午三點十五分，在沿江高速發(fā)生一起嚴(yán)重車禍，您的丈夫顧呈先生，以及車內(nèi)另一名乘客溫雅女士，經(jīng)搶救無效，已確認(rèn)死亡。這是死亡確認(rèn)書，請您簽字。”
他說的很公式化，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釘死了我的上一世。
我接過文件和筆，手很穩(wěn)，沒有一絲顫抖。
我在家屬欄，簽下了我的名字。
許念。
簽完字，我感覺身上一副無形的、沉重的枷D鎖，嘩啦一聲，碎了。
我自由了。
警察收回文件，又說：“另外，根據(jù)我們初步調(diào)查，事故原因是顧呈先生嚴(yán)重超速，并且未按規(guī)定使用安全帶。具體事故責(zé)任認(rèn)定，還需要進(jìn)一步調(diào)查。后續(xù)事宜，我們會再聯(lián)系您。”
“好的，辛苦了?！蔽尹c點頭。
警察走后，客廳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張翠萍像是才從巨大的打擊中反應(yīng)過來，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是你！都是你！”她像瘋了一樣，朝我撲了過來，指甲掐向我的臉，“是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克死了我的兒子！你為什么不去給他獻(xiàn)血？為什么不去救溫雅？如果溫雅活著，阿呈就不會死！”
她的邏輯，一如既往的荒謬可笑。
我側(cè)身躲過她的攻擊，冷眼看著她因為站不穩(wěn)而摔倒在地毯上。
“第一，開車的是你兒子，超速的也是你兒子，是他自己找死，和我無關(guān)。第二，醫(yī)生只會讓家屬獻(xiàn)血，溫雅是你哪門子的家屬？第三，”我蹲下身，湊到她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你搞錯了。就算我去獻(xiàn)血，也只能救溫雅。你兒子，當(dāng)場就因為顱內(nèi)出血，沒救了?！?/p>
上輩子，這些細(xì)節(jié)，是我死后，聽著那些護士的議論才知道的。顧呈，從一開始，就沒救了。他們讓我去救溫雅，不過是為了給他心愛的女人，留下一線生機。
張翠萍的瞳孔，猛地收縮了。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你……你……”
“我什么？”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只是，不想再當(dāng)一個蠢貨了而已?！?/p>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徑直走上二樓。
我需要好好地，洗個熱水澡。
洗去上一世所有的屈辱、病痛和塵埃。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誰的妻子，誰的兒媳。
我只是許念。
一個剛剛繼承了百億家產(chǎn)的，自由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