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別墅里靜得可怕,只有落地鐘的鐘擺發(fā)出規(guī)律而沉重的“嗒、嗒”聲,像在敲打著倒計時。
終于,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細微聲響,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音。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有些凌亂,帶著顯而易見的倉惶和沉重。
林晚棠回來了。
她幾乎是拖著腳步挪進客廳的,臉色比離開周年慶時更加慘白,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有些散亂,眼妝暈開,在眼底留下兩團烏青,紅腫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幾乎要滲出血來。那身價值不菲的銀灰色長裙,此刻皺巴巴地裹在身上,像一張華美卻破敗的裹尸布。她身上還帶著濃重的煙酒氣和一種絕望的氣息。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壁燈,光線昏暗。林晚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巨大沙發(fā)陰影里的褚硯。他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隱在暗處,只有指間一點猩紅的煙頭在明明滅滅,映亮他線條冷硬的下頜。
“阿硯……”林晚棠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恐懼。她踉蹌著向前幾步,想靠近他,卻在距離沙發(fā)還有幾步遠的地方,被褚硯周身散發(fā)出的那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硬生生釘在了原地。
褚硯沒有動,甚至沒有抬眼看她。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后緩緩?fù)鲁??;野咨臒熿F在昏暗的光線下裊裊升起,模糊了他冷峻的輪廓,卻讓那眼神中的寒意更加刺骨。
“我……我……”林晚棠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她語無倫次,身體因為恐懼和巨大的壓力而微微發(fā)抖,“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是趙博他們逼我的!他們起哄……我喝多了……我……我當時嚇傻了……我……”
“啪?!?/p>
一聲輕響打斷了林晚棠語無倫次的哭訴。
褚硯終于動了。他將指間燃了半截的香煙,隨意地、精準地按熄在面前水晶煙灰缸里。然后,他身體微微前傾,從沙發(fā)陰影里探出半個身子。昏黃的壁燈光線終于照亮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沒有憤怒,沒有失望,沒有痛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窒息的平靜。平靜得可怕。
他的目光,像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毫無溫度地落在林晚棠狼狽不堪的臉上,在她紅腫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被弄臟的、需要丟棄的物品。
林晚棠被他看得渾身發(fā)冷,如墜冰窟,剩下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只剩下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
褚硯沒有理會她的恐懼,他的視線越過她,落在了她身后玄關(guān)柜上一個毫不起眼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上。那文件袋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枚等待引爆的炸彈。
“東西,”褚硯開口,聲音低沉平穩(wěn),沒有任何起伏,卻像冰錐一樣鑿進林晚棠的耳膜,“在柜子上?!?/p>
林晚棠猛地回頭,這才看到那個陌生的文件袋。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她顫抖著,一步一步挪過去,像走向斷頭臺。手指哆嗦著拿起那個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文件袋。
她撕開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白紙黑字,最上方一行加粗的宋體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離婚協(xié)議書
林晚棠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死死抓住玄關(guān)柜的邊緣,指甲在光滑的漆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她強迫自己往下看,目光在那些冰冷的條款上飛速掃過:房產(chǎn)分割、股權(quán)分配、共同債務(wù)……越看,她的心越沉,臉色也越白。
終于,她的目光定格在協(xié)議書的最后一頁,財產(chǎn)分割條款的末尾。
那里,用一支醒目的、仿佛還帶著血腥氣的暗紅色記號筆,粗暴地、狠狠地圈出了一行字:
“鑒于乙方(林晚棠)在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存在重大過錯(具體過錯事實由甲方褚硯單方認定并保留追究權(quán)利),雙方確認,婚姻關(guān)系解除后,乙方自愿放棄分割甲方名下所有婚前財產(chǎn)及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甲方個人取得的全部財產(chǎn)(包括但不限于房產(chǎn)、股權(quán)、基金、存款、投資收益、知識產(chǎn)權(quán)收益等),并承諾不就上述財產(chǎn)向甲方主張任何權(quán)利。乙方名下現(xiàn)有資產(chǎn)(詳見附表)歸乙方所有,甲方不予追索?!?/p>
紅筆圈出的部分,像一道猙獰的傷口,又像一張血盆大口,要將她徹底吞噬!
“不……不?。 绷滞硖陌l(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仿佛被那紅色灼傷。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沙發(fā)上的褚硯,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絕望,“褚硯!你什么意思?!放棄所有財產(chǎn)?你……你這是要逼死我?!我有什么錯?!是趙博!是那個混蛋強迫我的!我是受害者!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她歇斯底里地揮舞著手中的協(xié)議書,紙張嘩嘩作響,像瀕死蝴蝶的翅膀?!澳銌畏秸J定?你保留追究權(quán)利?褚硯!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們這么多年的夫妻!你就這樣對我?!你……”
“啪!”
又一聲輕響。
這一次,是褚硯將一個小小的、黑色的U盤,隨意地丟在了兩人之間的茶幾上。U盤在光滑的玻璃臺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離,停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崩潰的林晚棠。
林晚棠的哭喊聲戛然而止,她驚恐地看著那個U盤,又看看褚硯。
褚硯終于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巨大的、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將林晚棠完全籠罩其中。他一步步走近,腳步聲在死寂的客廳里清晰得如同喪鐘。
他在距離林晚棠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只螻蟻。
“憑這個?!瘪页幍穆曇舨桓?,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毀滅力量。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個黑色的U盤?!袄锩妫悄恪芎φ摺木时硌萑^程。高清,多角度,包括你最后那幾秒,是怎么‘被迫’迎合的?!?/p>
林晚棠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慘白得像一張紙。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像海嘯般將她淹沒。
“當然,”褚硯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到極致的、毫無笑意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刀,“如果你覺得不夠,或者想看看你其他時候是怎么‘被迫’的,保險柜里,還有更多‘證據(jù)’?!彼哪抗庖庥兴傅貟吡艘谎鄱菚康姆较?。
“簽了它。”褚硯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命令,“放棄所有,凈身出戶?;蛘撸彼D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我讓全世界都看看,鼎峰科技褚總的夫人,在黑暗里,是怎么‘被迫’享受的。你自己選?!?/p>
林晚棠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她看著褚硯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又看看茶幾上那個小小的、卻重如泰山的黑色U盤,最后目光落回手中那份被紅筆圈出地獄條款的離婚協(xié)議上。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終于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早已不是她的丈夫。他是來自地獄的審判官,而她,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辯駁和掙扎的資格。
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順著冰冷的玄關(guān)柜滑坐在地板上,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散開,那刺目的紅圈,像一張咧開的、嘲諷的嘴,對著她無聲地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