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侄子李浩宇寄養(yǎng)那天,我平靜收下哥哥塞來的300元生活費。
前世我視如己出供他讀書,兒子也處處為他考慮,他卻污蔑我們欺凌他,
導致我的兒子被硫酸折磨至死。這一世,我只給300元伙食費,校服學雜費一概不管。
教導處催繳時,他紅著眼問我要錢:“姑姑,同學都看著呢!
”我當眾翻開記賬本:“你爸說300塊夠用了?!奔议L群突然炸開他偷拍的“罪證”視頻,
配文控訴我虐待。我反手曬出原始轉賬記錄:“視頻裁剪得不錯,學雜費單需要發(fā)全嗎?
”高考當天撕碎準考證,他對著直播鏡頭嘶吼:“你們滿意了吧!
”我摟著考上重本的兒子轉身離開。身后,是他在陽光下徹底崩壞的狂笑。
我站在人群最前面,看著在靈堂中央那張黑白照片。照片中,十八歲的林楓,干凈、明亮,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扇缃?,徹底沒了。人群壓抑的啜泣聲此起彼伏的進入我的耳朵,
我此刻沉浸在我的世界中,眼神渙散。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懊悔,麻木。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沒教好他……”哥哥李建軍懺悔著。他佝僂著背,肩膀顫抖。
站在他身邊李浩宇,我那“出息”的侄子。剛剛收到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是天之驕子。
他低著頭,額前略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緊抿著的嘴角,
緊張抓著袖口處泛白的手指。我的視線緩慢地從那張照片移到李浩宇身上。就是這個小人,
這個我曾傾盡心血,視如己出。
用最好的輔導班、營養(yǎng)飲食、甚至犧牲了林楓部分資源去澆灌的少年。
我把他當成另一個兒子,怕他自卑,處處維護他那脆弱的自尊,林楓買什么,
就必定給他買一份。結果呢?他背著我們在網上發(fā)布不實的言論詆毀。他控訴我們的虛偽,
控訴我們看不起他來自鄉(xiāng)下,控訴我們給他吃過期的食物。
竟然有人帶著濃硫酸來為他討回公道。兒子倒下的畫面,被硫酸腐蝕的畫面都歷歷在目。
我恨! 我恨啊!李浩宇,恨他的忘恩負義,恨他的陰毒狠辣。
如果……如果蒼天有眼……“如果……”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我喉嚨深處擠出來。話音未落,
眼前一黑,意識抽離,仿佛看到靈堂亂做一團?!靶⊙牛啃⊙??發(fā)什么呆呢?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理所當然。
硬生生將我從那片冰冷的黑暗中拽了出來。光線刺眼,我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
不是靈堂那令人窒息的慘白燈光,而是午后透過窗戶灑進來的、帶著暖意的陽光。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香氣。我正站在自家熟悉的客廳中。眼前,
是哥哥李建軍那張臉比記憶中年輕不少,眼中全是算計。他穿著一件洗得掉皮的舊夾克,
神情局促,眼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托付”意味。而他旁邊,站著一個瘦高的少年,
穿著明顯不合身,領口磨得起毛的舊運動服,背著一個破舊的雙肩包。他微微低著頭,
垂落的頭發(fā)遮住了眼睛,緊抿的嘴唇透露著緊張。
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陰郁和格格不入的緊繃感。李浩宇!這個白眼狼!
此刻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帶著初來乍到,瑟縮的氣息。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血液轟地一下沖上頭頂,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刺痛感讓我勉強維持平靜。我回來了?回到了一切悲劇的開始。
前世那些畫面——林楓陽光下的笑臉,病床上的慘狀,靈堂的黑白照片,
還有李浩宇那低垂著頭眼里充滿惡意的場景。如同幻燈片在我腦海中閃現。
恨意讓我想立刻沖上去撕碎眼前這個虛偽小人!不行,不能。林楓……我的楓兒!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胸腔里翻騰的殺意壓了下去。手掌的刺痛提醒著我此刻的真實。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恰好從房間探出頭來。十六歲的林楓,穿著干凈的短袖,頭發(fā)烏黑蓬松,
臉上充滿好奇。他看到客廳里的陌生人,愣了一下,隨后看向我,眼神帶著詢問。
楓兒……還活著!好好的!活生生的!巨大的慶幸涌入心頭,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死死咬住口腔的軟肉,將洶涌的情緒逼退。不能嚇到他,這一世,
誰也別想再碰我的孩子一根手指頭!“小雅?”李建軍的聲音帶著催促,
我的視線從林楓身上看了回來。他往前湊了一步,臉上堆起刻意的、討好的笑容。“你看,
浩宇這孩子,實在是沒辦法了。高中關鍵時候,老家的教學水平……唉!
只能托付給你這個姑姑了!你條件好,又在城里,見識廣……”他一邊說,
一邊把手里的紅色塑料袋不由分說地塞到我手里。那袋子沉甸甸的,帶著他手心汗?jié)竦臏囟取?/p>
“建軍哥,這……”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塑料袋里的蘋果,聲音平靜疏離?!澳弥弥?!
”李建軍用力按住我的手,不讓我推拒,眼神里卻閃爍著一種精明的、生怕我反悔的急切。
“還有這個是浩宇的生活費!我這個當爹的,不能白把孩子丟給你,一個月三百,足夠了,
鄉(xiāng)下孩子,不挑吃不挑穿,好養(yǎng)活得很,比城里娃娃皮實!”一個月三百。生活費。
這幾個字狠狠扎進我的耳膜。前世,我就是被這句輕飄飄的“足夠了”。
和那點微不足道的“生活費”捆綁住了手腳,也捆綁住了自己的判斷。我像一個傻子,
拼命往里倒貼,換來的卻是惡毒的反噬。夠了?好養(yǎng)活?我慢慢抬起眼,
目光平靜地掃過李建軍那張寫滿成功了的臉。最終落在他旁邊那個始終低著頭的少年身上。
李浩宇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身體繃得更緊了,頭垂得更低。
“三百塊……”我重復了一遍,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客廳里。然后,
在哥哥如釋重負的目光和李浩宇突然抬起的、帶著驚疑的視線中。我緩緩開口:“行。
伙食費,我收下了?!崩罱ㄜ娨荒樔玑屩刎?。李浩宇緊繃的肩膀也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但我接下來的話,卻讓那笑容僵在了李建軍的臉上。“不過,哥,”我看著他,
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漠然?!澳銊偛乓舱f了,這三百塊是‘生活費’。
那就只包他一天三頓飯,管飽,餓不著。
至于其他的——學費、書本費、校服費、班費、資料費、課外活動費……這些學雜費。
還有衣服鞋子、文具、零用……這些開銷,可都不在這‘生活費’里頭。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李建軍的笑容徹底僵掉,嘴角抽搐著。
眼里滿是錯愕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小雅,你……你這話什么意思?浩宇他是來讀書的!
高三?。∧切┵M用……”“哥,”我打斷他,語氣平靜。“三百塊,在城里,
只夠一個半大孩子塞飽肚子,還是最基礎的那種。學費書本費是學校收的,
校服是學校要求統一買的,班費資料費是班級要用的……這些,該誰出,自然是誰出。
我當姑姑的,只負責按你的標準,提供‘生活費’。并且我家也有個高中生。
”我的目光轉向李浩宇。他終于抬起頭,那張年輕卻陰郁的臉上,
此刻寫滿了難以置信和屈辱。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但觸碰到我冰冷的眼神。
又死死咬住下唇,眼中出現那熟悉的、帶有恨意的眼神。前世,就是這種眼神!
這種永遠覺得全世界都在虧欠他、都在踐踏他尊嚴的眼神!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依舊平靜:“浩宇也大了,該懂事了。他爸給的生活費標準在這里,我這個當姑姑的,
只能按章辦事。其他的開銷,讓他自己想辦法跟他爸溝通吧?!蔽翌D了頓,
目光在李建軍和李浩宇之間掃過,帶著一絲決絕?!盎蛘撸銈円怯X得我這安排不合適,
現在把人帶回去,也還來得及?!弊詈髱讉€字,輕飄飄的,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李建軍的心上。
他臉上的血色褪盡,眼神慌亂地躲閃著。帶回去?老家那破學校。李浩宇那成績,
回去就等于徹底斷了考大學的念想!他費盡心機把孩子送來,
不就是指望著城里姑姑能“拉扯”一把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李建軍的聲音干澀發(fā)緊,他搓著手,
眼神在我和李浩宇之間來回游移,充滿了掙扎和算計。最終,對兒子前途的渴望壓倒了所有。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轉頭對著李浩宇,語氣陡然變得嚴厲,
帶著一種甩包袱般的推諉:“浩宇!聽見沒有?!你姑說得對!爸就這能力,
只能給你這三百塊飯錢!
其他的……其他的學雜費……” 他避開李浩宇變得受傷和憤怒的目光,聲音變低,
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你自己……自己想辦法!找你姑……好好說!
或者……或者省著點用!總之……好好念書!別給老子丟臉!”說完,
他胡亂地拍了拍李浩宇的肩膀。又對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那啥,小雅,
廠里催得急,哥……哥先走了!浩宇就……就拜托你了!”話音未落,
人已經慌慌張張地轉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芭椤钡囊宦曒p響,房門關上。
客廳里只剩下我,林楓,以及僵立在那里、臉色慘白、身體因憤怒而微微發(fā)抖的李浩宇。
他抬起頭,那雙陰郁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里面翻涌著恨意和怨毒??諝饽郎昧钊酥舷?。
“媽?”林楓略帶擔憂和困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我身邊,看看我,
又看看渾身散發(fā)著敵意的李浩宇,有些不安地小聲問,“表哥他……沒事吧?
”我看著李浩宇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前世他敲下那些污蔑文字時猙獰的面孔與此刻重疊。
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決絕?!皼]事?!蔽逸p輕拍了拍林楓的手臂,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溫和。
“去寫作業(yè)吧,楓兒。媽媽和表哥說點事?!绷謼骺戳丝次?,
又看了看依舊死死瞪著我的李浩宇。猶豫了一下,還是聽話地點點頭,
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蛷d里,只剩下我和李浩宇無聲的對峙。我走到靠墻的柜子邊上,
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和一支黑色簽字筆?!白!蔽抑噶酥笇γ娴纳嘲l(fā),
語氣平淡,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在和一個陌生人談一筆生意。李浩宇沒動,依舊站著,
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像淬了毒的釘子。我也不在意,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內容。
【收入:李建軍交來李浩宇本月生活費,
人民幣叁佰元整(¥300.00)】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寫完,我抬起頭,
迎上李浩宇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怨恨?!皬慕裉炱穑?/p>
你住家里。”我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吃飯,按點。一天三頓,有什么吃什么,管飽。
零嘴飲料,沒有。額外的開銷,包括所有學雜費、衣物、文具、交通、通訊……一概自理。
”我頓了頓,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和更加蒼白的臉。
一字一句地補充道:“你爸給的三百塊,只夠吃飯。明白了嗎?”李浩宇的呼吸猛地一窒,
壓抑的憤怒終于沖破了臨界點。他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變調:“憑什么?!
我是來讀書的!不是來要飯的!我爸把我托付給你,你就這樣對我?!連學費都不管?!
你……”“托付?”我打斷他失控的咆哮,聲音嘲諷,“李浩宇,你爸是把你托付給我了,
但他清清楚楚告訴我,他只負擔得起這三百塊的‘生活費’!”我拿起桌上的筆記本,
將剛剛寫的那一頁轉向他,指尖重重地點在“叁佰元整”那幾個字上?!鞍准埡谧郑?/p>
這就是你爸給的‘托付’標準!你如果不滿意這個標準,”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現在!立刻!出門左轉!去車站!買票!回!家!
”最后幾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下。李浩宇所有的嘶吼和憤怒瞬間卡在喉嚨里,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死死地盯著那筆記本,又抬頭看向我毫無表情的臉,眼神里的怨毒。
但更多的是恐慌和茫然。他不能回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回去意味著什么。
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鐘。他胸膛劇烈起伏,額角的青筋都爆出來。最終,他低下頭,不再看我,
只是從緊咬的牙縫里,擠出一段破碎怨恨的聲音:“……知……知道了。”聲音雖小,
卻充滿了不甘。我知道,這不是屈服,而是更深的怨恨在蟄伏。但我不在乎?!昂芎?。
”我合上筆記本,“你的房間在走廊盡頭,以前放雜物那間,自己收拾。行李自己搬進去。
晚飯六點?!闭f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起身,拿著記賬本,徑直走向廚房。身后,
是死一般的寂靜,還有李浩宇那惡意的目光。廚房里,我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響起。
冰冷的水沖刷著手指,也沖刷著胸腔里翻騰的恨意??粗巴獾南﹃?,我閉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上一世的事情發(fā)生。
日子在一種表面平靜、內里暗流洶涌的度過。李浩宇徹底成了一個沉默的影子。
他不再試圖與我或者林楓有任何眼神之外的交流。每天準時出現在飯桌上,
機械地扒拉著碗里的飯菜,吃得很快,仿佛只是為了完成一項必須的任務。吃完飯,
碗筷一放,立刻起身回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飯桌上,林楓起初還會嘗試著和他說話,
分享學校里的趣事,或者問問學習進度。
但得到的永遠是李浩宇低著頭、含糊不清的“嗯”、“哦”,或者干脆是令人難堪的沉默。
幾次之后,林楓眼中的困惑和失落越來越濃,他也不再開口,
只是偶爾會用擔憂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那個沉默的表哥。我什么也沒說,但我能看到,
他握著筷子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那本記賬本,就放在我臥室書桌最顯眼的位置。
每次李建軍打來電話,背景音永遠是麻將歡笑聲。他反復強調著廠里效益不好、工資拖欠,
翻來覆去就是那句“浩宇就辛苦你了”、“那三百塊飯錢夠不夠啊?不夠你說話……”,
卻絕口不提任何額外的費用。每次通話,我都直接打開免提,
讓那帶著濃厚鄉(xiāng)音、充滿了推脫和算計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客廳里。“哥,
浩宇吃飯沒問題,三百塊夠?!蔽业穆曇羝届o無波“不過,學校那邊催了幾次學雜費了,
清單我晚點拍給你?”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李建軍夸張的咳嗽和為難的嘆氣:“哎呀小雅!
你看……這……廠里這個月工資又沒發(fā)全!你先……你先幫哥墊上!墊上!等哥手頭寬裕了,
一定還!一定還!浩宇是你侄子啊!你總不能看著他被學校趕出來吧?”“墊?
”我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個字,目光掃過李浩宇那扇緊閉的房門,嘴角勾起一絲冷意,“哥,
親兄弟明算賬。我這小門小戶的,也有開支。墊不起。學校催得緊,你還是盡快想想辦法吧。
或者,讓浩宇自己想辦法勤工儉學?”“你……唉!”李建軍被我噎得說不出話,
最后只能悻悻地掛了電話??蛷d重歸寂靜。但我知道,那扇薄薄的房門后面,
李浩宇一定聽得清清楚楚。每一次這樣的通話,都像一根冰冷的刺,
狠狠扎進他那顆被自卑和怨恨包裹的心臟。果然,偶爾他出來倒水,撞上我的視線,
那眼神里的陰鷙和恨意幾乎濃得化不開。
他甚至開始用一種極其隱蔽的、帶著審視和惡意的目光打量林楓。
打量林楓身上整潔合身的校服,腳上干凈的運動鞋,桌面上最新款的文具……那目光,
像陰暗角落里窺伺的毒蛇。林楓雖然困惑,
但少年的天性讓他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學習和小伙伴身上。他依舊陽光,依舊優(yōu)秀,
只是偶爾,他會悄悄問我:“媽,表哥他……是不是很不開心?我們是不是做得不好?
”我摸摸他的頭,心像被溫水浸過,又帶著絲絲銳痛。我的傻孩子,你永遠不會知道,
前世你的善良換來了什么?!皠e多想,楓兒。”我溫聲說,將他額前柔軟的碎發(fā)撥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把自己的路走好,就是對關心你的人最大的負責。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意漸濃。學校里的各項費用通知也陸續(xù)發(fā)放。
第一張是校服費用:三百八十元。通知單被我隨手放在客廳的餐桌上,
李浩宇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他拿起通知單,手指捏得紙張邊緣都起了皺,指關節(jié)泛著青白。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數字,然后,他抬頭看向我,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
我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書,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爸給的生活費,
不包括這個?!彼斫Y滾動了一下,眼神里的光芒瞬間熄滅,只剩下更深的陰霾。
他攥著通知單,一言不發(fā)地沖回了自己房間。那天晚上,他房間里的燈亮到很晚,
壓抑的、像是用拳頭砸在被子上的悶響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最終,
當其他同學都穿著嶄新的校服做課間操時,
李浩宇依舊穿著他那件領口磨得起毛、袖口已經洗得發(fā)白變形的舊運動服。他僵硬地站著,
頭埋得很低,幾乎要縮進脖子里,
能清晰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帶著點嘲弄的目光,
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第二張是高三第一次月考的試卷費、資料復印費。加起來一百二十元。
通知單依舊放在老地方。李浩宇這次沒有立刻發(fā)作。他沉默地拿起單子,看了很久,
然后默默地把它塞進了書包最里層。那幾天,他變得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陰郁。
交費截止日的前一天晚上,他終于繃不住了。晚飯后,他沒有立刻回房,
而是罕見地磨蹭到了最后。林楓已經回房間寫作業(yè),廚房里只剩下洗碗的水聲。
他走到廚房門口,擋住了些許光線,影子拖得很長。我關掉水龍頭,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
他低著頭,手指用力地絞著洗得發(fā)白的衣角,聲音干澀緊繃,
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急促:“姑……姑姑,那個……資料費……明天最后一天了……”“嗯。
”我擦干手,應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他抬起頭,臉上因為羞憤和急切漲得通紅,
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聲音也拔高了些:“我……我沒錢!我爸……我爸聯系不上!
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幫我墊上?我……我以后一定還!”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廚房里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
清晰地映出那份走投無路的狼狽和強撐的硬氣。我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眼中那份熟悉的、前世曾讓我心軟妥協的“無助”。但此刻,我的心如同冰封的湖面,
不起一絲漣漪。“墊?”我的聲音和他的一樣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冷。“李浩宇,
我記得開學第一天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你爸給的,只有三百塊伙食費。其他的開銷,自理。
資料費,不在伙食費范圍里。”他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白,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身體都晃了一下。那強撐的硬氣瞬間崩塌,只剩下被徹底拒絕的難堪和洶涌的恨意。
“可……可我是來讀書的!沒有資料我怎么學?!”他失控地低吼出來,拳頭攥緊,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霸趺磳W?”我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入他充滿怨毒的眼睛,
“那是你的事。辦法總比困難多。找你爸,或者……”我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他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想想別的門路。勤工儉學,或者,把自尊心再放低一點,
去求求老師同學?三百塊的生活費,是你爸給你劃定的生存線。怎么活,怎么學,
是你自己的選擇?!蔽业脑?,像淬了冰的錐子,
精準地刺破了他所有虛妄的幻想和偽裝的無助。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不再僅僅是恨,
更添了一種被徹底看穿、被剝光所有偽裝的恐懼和一種瘋狂的毀滅欲。他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轉身沖回了自己房間,房門被他摔得震天響,
整個房子似乎都跟著晃了晃。我看著他的房門發(fā)呆了很久,
我做的真的對嗎他的資料費沒有交。課堂上,當老師發(fā)下嶄新的復習資料,
同學們沙沙地翻著書頁時,只有他的桌面,空空如也。他整堂課都趴在桌子上,
頭埋進臂彎里,肩膀繃得像塊石頭。偶爾老師提問到他,他才僵硬地抬起頭,眼神空洞,
臉色灰敗,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周圍的同學投來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
每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都像烙鐵燙過。放學時,林楓憂心忡忡地回來,小聲跟我說:“媽,
表哥他今天……好像被老師批評了,因為他沒交資料費也沒資料……他趴在桌上,
好像……哭了?”我正對著電腦屏幕,整理一份報表,聞言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
屏幕的光映在我臉上,一片平靜的冷白。“哦。”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跳動的數字上,心底卻仿佛有寒冰碎裂的細微聲響。
這點難堪就受不了了?李浩宇,前世你施加在我楓兒身上的痛苦,
我要你十倍、百倍地親身體會。你那三百塊買來的“自尊”,在現實面前,究竟能支撐多久?
真正的高潮,在一個沉悶的周一下午驟然降臨。手機在辦公桌上瘋狂震動,
屏幕上跳動著“李浩宇班主任—張老師”的名字。我拿起手機,指尖劃過接聽鍵,
聽筒里立刻傳來張老師焦急而嚴肅的聲音,背景音是課間的嘈雜?!傲謼鲖寢寙??
我是張老師!您現在能立刻來學校教導處一趟嗎?情況很緊急!
是關于李浩宇同學的學雜費問題!”張老師的聲音又快又急,
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緊迫感:“他累積欠繳的費用實在太多了!
校服費、資料費、月考卷費、還有這學期的社會實踐費……加起來已經快一千五了!
學校財務催了多次,我也找他談過話,他都支支吾吾說不出個解決辦法!
剛才年級組長親自過問了,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今天下班前再不繳清或者給出明確的繳費方案,就要按校規(guī)處理了!
很可能會影響他的畢業(yè)資格!您是他監(jiān)護人,必須馬上來處理一下!”“影響畢業(yè)資格?
”我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為難,“張老師,您別急,我……我這就過來。
”掛斷電話,我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和那個從不離身的硬殼記賬本,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終于,等到這一刻了。教導處里彌漫著一股壓抑的緊張氣氛。
年級組長王老師是個面容嚴肅的中年女人,此刻正沉著臉坐在辦公桌后,
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面。張老師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無奈和焦慮。
而李浩宇,就僵硬地杵在辦公桌前面。他低垂著頭,幾乎要把下巴戳進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