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手一頓,慌忙低下頭,聲音低了些:“是……是草民跟著大人學(xué)的。看大人凝圣光久了,偷偷學(xué)了點皮毛,想著或許能幫上忙……大人若不喜,草民這就收了。”
他裝得像做錯事的孩童,耳尖都紅了。光明看著他指尖那縷與自己同源的神力,又看他慌亂的樣子,竟信了——或許是阿墨天生親近圣光,倒也不算奇事。
“罷了?!惫饷鲃e開眼,“用吧。”
阿墨松了口氣,指尖的神力又凝了些,一點點往傷口里探。魔氣退得快,傷口漸漸收了,只留道淺痕。他擦完最后一下,正想拿干凈布蓋住傷口,指尖卻不小心擦過光明腰側(cè)的皮膚——那里的皮膚細膩,帶著圣光的暖,比想象中更燙。
光明的身子猛地一顫,抬手按住他的肩:“夠了。”
阿墨抬頭時,正撞進他的金瞳里。光明的眼尾泛著紅,許是疼的,又許是別的,呼吸略急,望著他的目光里,有斥,有慌,還有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軟。
“草民……草民這就蓋好?!卑⒛琶κ栈厥?,拿過干凈的布巾輕輕蓋住傷口,指尖都在抖——剛才那瞬間,光明的指尖按在他肩上,竟沒凝圣光推開,是實實的溫度。
他蹲在地上沒敢起身,聽著光明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才小聲道:“大人,魔氣已驅(qū)得差不多了,只是還得養(yǎng)幾日。這幾日……草民給您送藥?”
光明沒立刻應(yīng)。他望著阿墨低著的頭,望著他粗布衫上沾的血——是替他擦傷口時蹭的,竟覺得那血落在粗布上,刺得人眼疼。
“嗯?!彼K是應(yīng)了聲,聲音淡得像風(fēng),“退下吧?!?/p>
阿墨站起身,收拾好木盆,卻沒立刻走,只站在一旁看他:“大人若夜里疼得厲害,就喚草民——草民就在偏殿,醒著的?!?/p>
光明沒看他,只“嗯”了一聲。
等阿墨的身影消失在偏殿門口,光明才抬手按在腰側(cè)的布巾上。布巾上還留著阿墨指尖的暖,那縷模仿圣光的神力余溫未散,竟比他自己的圣光更熨帖些。
他活了億萬年,第一次被人這樣照顧——不敬畏,不疏離,只把他當(dāng)個人似的,急他的傷,疼他的疼。心口那點因傷口而起的疼,忽然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軟得發(fā)漲。
偏殿里,阿墨靠在門板上,抬手按了按心口。剛才擦傷口時,光明腰側(cè)的皮膚燙得像火,撞進他金瞳時的眼神軟得像水——他賭對了,光明不是不動心,是沒被人這樣近身疼過。
他指尖凝出絲黑暗神力,悄悄探向觀星臺的方向——光明正坐在石凳上,指尖撫著腰側(cè)的布巾,金瞳望著星象圖,卻沒半分校準(zhǔn)的意思,周身的圣光都軟了些,像被溫水浸過。
阿墨的眼底漾開點笑,卻又很快壓下去。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光明的心防還重,得慢慢來。
第二日清晨,阿墨端著藥進來時,見光明正靠在圣座上翻卷宗,側(cè)腰的布巾換了新的,只是臉色還白著。
“大人,該換藥了。”阿墨把藥碗放在案上,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光明沒抬頭:“放著吧。”
“得趁熱擦才管用?!卑⒛呱锨埃闷鹚幟拚毫怂帲安菝駧痛笕瞬??”
光明翻卷宗的指尖頓了頓,終是放下卷宗,微微側(cè)過身。阿墨的動作比昨夜更輕,藥棉觸到傷口時,帶著清冽的涼,竟不疼了。
“大人,昨日那魔物……”阿墨忽然開口,聲音低低的,“是不是很兇?草民在偏殿聽著動靜,心都揪著?!?/p>
“無妨?!惫饷鞯穆曇舻诵?,“已退了。”
“可大人還是受了傷?!卑⒛镣晁帲貌冀碇匦律w好,聲音里帶了點委屈,“若草民能替大人擋一下就好了——哪怕替大人挨這一下,也比看大人疼得皺眉好。”
這話軟得像糖,裹著疼惜,直直往光明心里鉆。光明望著他淺褐眼眸里的真,忽然說不出“放肆”的話。
“汝是凡人,擋不住的?!彼K是道,聲音軟了些,“不必替吾想這些?!?/p>
“可草民心疼啊?!卑⒛?,沒躲他的目光,淺褐眼眸里亮得像星,“心疼大人疼,心疼大人累,心疼大人……什么都自己扛著?!?/p>
光明的呼吸猛地一滯。
心疼。
這兩個字從阿墨嘴里說出來,輕得像嘆息,卻重得砸在他心上。他望著阿墨近在咫尺的臉,望著他眼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忽然覺得腰側(cè)的傷口不疼了,心口卻燙得厲害,連圣光都暖不回來。
“退下。”光明別開眼,聲音有些發(fā)啞,“藥放著就好?!?/p>
阿墨沒再犟,只低低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往殿外走。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眼——光明正望著案上的藥碗,指尖微微發(fā)顫,金瞳里的光軟得像化了的雪。
阿墨的嘴角悄悄勾了勾。
快了。
他的光明神大人,心湖已起了浪,再添兩瓢溫水,總能讓那浪,徹底漫到他身邊來。
哪怕最后戳穿真相時會疼,哪怕要挨光明的劍,他也認(rèn)了——至少此刻,光明神的眼里有了“阿墨”的影子,這就夠了。觀星臺的星軌儀震顫時,光明正看著阿墨擦星象圖。阿墨的指尖沾著星草粉,擦過“紫微垣”的星紋時,忽然頓住——星軌儀中心的指針瘋狂轉(zhuǎn)動,指向北境的方向,指針上凝著的黑霧,比上次魔物的魔氣更濃。
“是域外邪神的殘魂?!惫饷髅偷仄鹕?,金瞳里炸開圣光,“它竟藏在北境的冰淵里?!?/p>
阿墨的臉色瞬間沉了。他比光明更清楚那殘魂的厲害——三百年前卷宗里的邪息就是它的余波,如今竟凝聚了實體,怕是要破淵而出。
“大人,草民跟您去。”阿墨攥緊指尖,淺褐眼眸里沒了往日的軟,只剩決絕,“冰淵冷,草民替您拿御寒的圣絨?!?/p>
光明沒拒絕。他知道阿墨懂些圣光皮毛,或許能幫上忙,卻沒察覺阿墨轉(zhuǎn)身拿圣絨時,指尖凝出的黑暗神力——那神力正悄悄往北境冰淵探,已將邪魂的蹤跡鎖得死死的。
冰淵的風(fēng)卷著冰碴,刮在臉上像刀割。邪魂就立在淵底的冰柱上,黑紅色的霧氣裹著骨節(jié),見光明來,竟發(fā)出人笑似的嘶鳴:“光明神?今日便讓你葬在這冰淵里!”
黑霧猛地炸開,化作無數(shù)利爪,直撲光明心口。光明凝出圣光劍,劍光劈開利爪,卻見邪魂忽然轉(zhuǎn)向——它竟繞過光明,往阿墨的方向撲去!
“小心!”光明厲喝一聲,想回身已來不及。
阿墨卻沒躲。他猛地往前沖,指尖凝出那縷模仿的光明神力,竟硬生生擋在光明身前。黑霧利爪穿胸而過時,他聽見自己的“肋骨”發(fā)出碎裂的輕響——是他用黑暗神力仿的凡人骨,此刻碎得徹底,黑紅色的“血”瞬間染紅了粗布衫。
“阿墨!”光明的聲音都顫了。
阿墨被利爪掃得往后飛,撞在冰柱上,喉頭涌上腥甜——這次是真嗆了血,為了裝得像,他沒敢用黑暗神力護著內(nèi)臟。他看著光明沖過來,金瞳里的慌比圣光還亮,忽然笑了,笑得咳了血:“大人……沒事吧?”
“別說話!”光明蹲下身,指尖的圣光往他胸口涌,卻被邪魂殘留的黑霧擋著,“吾救你!”
“救……救不了啦。”阿墨抬手,指尖想碰光明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落回自己胸口,“邪魂的霧……蝕骨的……大人,你聽我說……”
邪魂還在嘶吼,黑霧又涌了過來。光明抬手凝出圣光結(jié)界,將阿墨護在里面,金瞳里的光又冷又急:“汝說!吾聽著!”
“草民……草民不是凡人?!卑⒛穆曇粼絹碓降?,淺褐眼眸里漸漸漫開冰藍的光,卻被他強壓下去,“但草民對大人的心……是真的。從祈光節(jié)第一眼看見大人……就想護著大人,想陪著大人,想……”
他咳了聲,血濺在光明的白袍上,像開了朵凄厲的花:“想讓大人……別總一個人。哪怕大人是神,草民是……是螻蟻,也想讓大人知道,有人……有人把您放在心尖上疼?!?/p>
“胡說!”光明的指尖都在抖,圣光往他胸口灌得更急,“汝不會死!吾不準(zhǔn)汝死!”
“大人……”阿墨望著他的金瞳,眼里的光越來越淡,像快滅的燭,“若有下輩子……若草民不是凡人……大人會不會……會不會給草民個機會?哪怕只是……站在大人身邊擦星圖的機會……”
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指尖垂落,眼睛緩緩閉上,竟真像沒了氣息。
“阿墨!”光明猛地抱住他,心口的疼比被邪魂的黑霧刺中還狠。他看著阿墨蒼白的臉,看著他胸口那洞穿的傷,忽然想起這幾個月的日子——擦亮的星圖,溫好的圣泉,扶秧苗時的背影,還有昨夜替他擦傷口時,指尖的暖。
這些畫面撞得他神心發(fā)顫,竟連邪魂的嘶吼都聽不清了。
“吾不準(zhǔn)你死!”光明將自己的神力往阿墨體內(nèi)渡,金瞳里第一次漫開淚,“汝給吾醒過來!聽到?jīng)]有!”
圣光像潮水似的涌進阿墨體內(nèi),護住他“渙散”的神元——其實是他故意收起來的黑暗神力。他能感覺到光明的顫抖,能感覺到那渡來的神力里混著的急和疼,心口又酸又甜,竟真有些后悔裝得太像。
就在光明的神力快耗盡時,阿墨的睫毛忽然顫了顫。他緩緩睜開眼,聲音啞得像破鑼:“大……大人?”
光明猛地停住,金瞳里的淚掉在他臉上:“汝醒了?”
“嗯……”阿墨虛弱地笑了笑,指尖碰了碰他的臉,“大人……別掉淚,草民……草民還沒死呢?!?/p>
邪魂見阿墨沒死,嘶吼著撲過來。光明抱著阿墨側(cè)身避過,指尖的圣光劍瞬間暴漲,一劍劈碎了邪魂的核心。黑霧散了,冰淵的風(fēng)也靜了。
光明沒看邪魂的殘片,只抱著阿墨往冰淵外走。他的白袍沾了血,懷里的人輕得像片葉,卻壓得他心口發(fā)沉。
回神殿后,光明將阿墨安置在圣泉邊的玉床上,日夜用圣光溫養(yǎng)。阿墨“醒”了幾次,每次都虛弱得很,只拉著光明的手低聲說“大人別惱”,便又“睡”了過去。
光明守在床邊,看著他蒼白的臉,指尖撫過他胸口的傷——已被圣光護得差不多了,卻還是留著道淺痕。他想起阿墨臨終前的話:“草民不是凡人”“對大人的心是真的”“若有下輩子……”
這些話像針?biāo)频脑谒纳?。他知道神與凡人殊途,更知道阿墨或許真的藏著秘密,可他看著這張臉,竟恨不起來,只想讓他好好活著。
第三日清晨,阿墨終于“徹底”醒了。他看著守在床邊的光明,眼下泛著青,金瞳里的光卻亮得很。
“大人……”阿墨想坐起來,被光明按住。
“躺著?!惫饷鞯穆曇舻?,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軟,“傷還沒好?!?/p>
阿墨乖乖躺下,淺褐眼眸里映著光明的臉:“大人……草民前日說的話……”
光明的指尖猛地收緊。
“草民知道大人是神,草民配不上?!卑⒛拖骂^,聲音低了些,“草民只是……只是想讓大人知道,有個人是真的疼大人。大人不必應(yīng),也不必惱,草民……草民能活著陪在大人身邊就夠了?!?/p>
他沒逼光明回應(yīng),只把話落在“活著陪在身邊”,既退了步,又沒徹底收回表白。
光明看著他低著的頭,看著他耳尖的紅,忽然開口:“汝不是凡人,對嗎?”
阿墨的身子猛地一僵。
光明沒等他答,又道:“不管汝是誰,傷好之前,不許離開神殿。”他頓了頓,聲音淡卻清晰,“至于其他的……等汝傷好了再說?!?/p>
阿墨猛地抬頭,淺褐眼眸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光明沒看他,轉(zhuǎn)身往殿外走,白袍拂過玉床的邊緣,聲音輕得像嘆息:“好好養(yǎng)傷。”
等光明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阿墨才抬手按在胸口——那里的傷早已好透了,此刻跳得又快又重。他知道光明沒接受,卻也沒拒絕,那句“等汝傷好了再說”,已是天大的松動。
他賭對了。
哪怕光明是神,哪怕有尊嚴(yán)和驕傲,也終會被真心捂熱。
阿墨望著圣泉里自己的倒影,淺褐眼眸里悄悄漫開冰藍的光。
慢慢來。
等他傷“好”了,再一點點讓光明知道“阿墨”是誰,知道他藏了億萬年的心意。哪怕最后要挨光明的劍,哪怕要被恨一陣子,也值了——至少此刻,光明神的心里,已給“阿墨”留了個位置。
圣泉的水輕輕晃著,映著他帶笑的眼。這一次,他離光明神的心,終于近得能聽見跳動的聲音了。半年時光,像觀星臺的晨露,悄無聲息地漫過。
阿墨的傷早好了,卻依舊每日守在光明身邊。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急著靠近,只把心意揉進日常的細處——清晨擦星象圖時,會在光明常站的位置墊塊溫軟的圣絨;整理典籍時,會把光明愛看的《星軌考》放在最順手的層架;傍晚光明修持時,他便坐在殿角的石凳上,拿根木簪輕輕梳著自己的黑發(fā),不說話,卻讓殿里的靜添了分活氣。
光明漸漸習(xí)慣了這份“活氣”。他不再斥阿墨“多事”,甚至?xí)诎⒛岚l(fā)時,目光偶爾從星軌儀上移開,落在他垂著的眼睫上——阿墨的睫毛長,垂著時像蝶翼,沾著殿外飄進來的星草屑,竟有些軟。
這日是“星聚節(jié)”,凡人會在夜里燃星燈祈愿。光明立于觀星臺,望著凡間的燈火連成星海,金瞳里映著暖光。身后忽然傳來輕響,是阿墨端著個木盤上來了,盤上放著兩碗茶,茶水上飄著星草葉,像浮著碎星。
“大人,嘗嘗這個?!卑⒛巡柽f給他,淺褐眼眸里映著凡間的燈火,“是用星聚節(jié)的晨露煮的星草茶,農(nóng)人間說,今夜喝了,心之所向皆能成?!?/p>
光明接過茶,指尖觸到碗壁,溫的。他沒喝,只望著茶水映出的燈火:“凡人的祈愿,于神無用?!?/p>
“可心意有用啊?!卑⒛踔约旱耐?,輕輕吹了吹,“不管是神是凡,心意都是真的。就像這星草茶,晨露是真的,星草是真的,煮茶的人想讓大人暖一暖,也是真的?!?/p>
光明的指尖微頓。他轉(zhuǎn)頭看阿墨,阿墨正低頭喝茶,側(cè)臉在燈火里泛著柔光,嘴角還沾了點茶沫,像只偷喝了蜜的貓。心頭忽然一軟,竟抬手替他擦去了茶沫。
指尖觸到阿墨嘴角時,兩人都僵了。
阿墨猛地抬頭,淺褐眼眸里映著光明的臉,瞳孔驟縮。光明也收回手,指尖還留著阿墨皮膚的溫,竟有些發(fā)燙。他別開眼,端起茶喝了口,星草的清苦混著晨露的甘,漫在舌尖,竟比往日的圣泉水多了分滋味。
“茶不錯?!彼曇舻?,卻沒再看凡間的燈火。
阿墨低下頭,嘴角悄悄勾了勾。他知道光明在掩飾,卻沒點破,只輕聲道:“大人若喜歡,草民明日再煮?!?/p>
夜里修持時,光明總覺得心神不寧。他指尖凝著圣光,卻總想起方才替阿墨擦茶沫的瞬間——阿墨的睫毛顫得像蝶翼,眼里的光亮得像星聚節(jié)的燈,竟讓他神元都晃了晃。
“大人,睡不著?”殿角傳來阿墨的聲音,他竟還沒去歇著,正拿塊軟布擦著觀星臺的石欄。
光明沒應(yīng)。
阿墨擦完石欄,走到他面前,手里拿著個小小的木盒:“草民白日在星象臺角落撿的,覺得好看,便收了?!?/p>
木盒里是顆星石,石上天然映著星軌,像縮微的星象圖。阿墨拿起星石,輕輕放在光明掌心:“這星石叫‘同歸’,農(nóng)人間說,若兩人共握它,便會心意相通,哪怕隔著光暗,也能找到彼此?!?/p>
“荒唐?!惫饷髂笾鞘?,石面涼的,卻燙得他掌心發(fā)顫,“凡間的妄言,也信?”
“信不信在大人,送不送在草民?!卑⒛珱]收回手,指尖輕輕覆在光明的手背上,隔著星石,他能感受到光明掌心的微顫,“草民只知道,這星石像極了大人和草民——大人是星軌,草民是星石上的痕,看似不相干,卻早被刻在了一起?!?/p>
指尖的溫透過星石傳過來,像潮水漫過心岸。光明猛地抽回手,星石落在案上,發(fā)出輕響。“放肆。”他聲音冷了些,卻沒看阿墨,“退下。”
阿墨沒退,只望著他的背影,聲音低得像嘆息:“大人,草民知道神凡殊途,也知道大人心里的驕傲。草民不求別的,只求大人別推開這份心意——哪怕只是讓草民陪著,看著大人修持,看著大人巡視,草民也甘之如飴?!?/p>
光明的背影僵了。
“草民不是凡人,活得久,能陪大人很久?!卑⒛值溃曇衾飵Я它c不易察覺的深意,“久到……大人或許能慢慢想起,草民其實不是第一次陪在大人身邊?!?/p>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扎在光明心上。他猛地回頭,金瞳里凝著疑:“汝說什么?”
阿墨卻笑了,沒解釋,只彎腰撿起案上的星石,輕輕放在光明手邊:“大人早些歇著吧。星聚節(jié)的星燈亮著呢,許個愿,說不定真能成?!?/p>
他轉(zhuǎn)身往殿外走,粗布衫掃過石凳,帶起串細碎的星草屑。光明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后,又低頭看那顆“同歸”星石——石上的星軌蜿蜒,竟真的像極了觀星臺星象圖上的痕,熟悉得讓人心慌。
接下來幾日,阿墨沒再提星石的事,只依舊陪在光明身邊。光明卻總?cè)滩蛔】此此列窍髨D時的指尖,看他煮茶時的側(cè)臉,看他梳發(fā)時垂著的眼睫,總覺得這些畫面里藏著些被遺忘的舊影,像蒙了塵的星子,隱約發(fā)亮。
這日光明校準(zhǔn)星軌到深夜,阿墨還在殿角整理舊卷宗。他忽然開口:“阿墨?!?/p>
阿墨抬起頭:“大人?”
“汝說……‘不是第一次陪在吾身邊’,是什么意思?”光明的聲音淡,卻帶著不容錯辨的認(rèn)真。
阿墨放下卷宗,走到他面前,淺褐眼眸里映著星軌儀的光:“大人若想知道,便等草民再陪大人些時日。等大人愿意相信,草民再告訴大人?!彼D了頓,指尖輕輕碰了碰案上的“同歸”星石,“就像這星石,總得等星軌重合時,才能看出它的真容?!?/p>
光明望著他眼里的光,那光里沒有妄言,只有篤定的軟。他忽然想起神使自爆時的背影,想起阿墨替他擋邪魂時的眼神,心頭那點疑和軟攪在一起,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嗯?!彼K是應(yīng)了聲,聲音輕得像風(fēng),“汝便……留下吧?!?/p>
阿墨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星聚節(jié)的燈全落進了他眼里。他沒說話,只深深彎了彎腰,轉(zhuǎn)身繼續(xù)整理卷宗,指尖卻在翻書時微微發(fā)顫——他知道,光明神的驕傲雖在,心卻已為“阿墨”留了縫,再往里填些時日的暖,總有一日,那縫會變成門,讓他真正走進去。
殿外的星燈還亮著,觀星臺的星軌儀緩緩轉(zhuǎn)動,“同歸”星石在案上泛著微光。光明望著阿墨整理卷宗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億萬年的孤寂,好像真的被這半年的陪伴,悄悄暖化了些。
或許……或許阿墨說得對,心意是真的,不管是神是凡。
他拿起案上的“同歸”星石,指尖撫過石上的星軌,金瞳里的光軟得像化了的雪。
這一次,他沒再推開。夜露滴落在觀星臺的石欄上,碎成細珠。光明躺在床上,指尖卻總想起白日里阿墨遞星石時的溫度——那溫度暖得像春日圣泉,纏得他神思不寧。他翻了個身,將臉埋進圣絨枕里,強迫自己收束心神,卻沒料想,墜入的不是安穩(wěn)的眠,是翻涌的舊夢。
夢里是混沌的暗。他被縛在黑石床上,手腕上的暗力鏈泛著冷光,刺得皮膚發(fā)麻。黑暗神就站在床邊,黑金色的袍角垂落在他手背上,帶著冰碴似的冷。
“光明,你當(dāng)真不認(rèn)?”黑暗神的聲音比冰淵的風(fēng)更寒,指尖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
光明想掙,卻動不了。他看見黑暗神的指尖凝著暗力,那暗力竟往他側(cè)腰探——是那個極隱蔽的位置,是他神格最脆弱的地方,也是……只有真正親近之人才可能知曉的地方。
“你干什么!”光明的聲音發(fā)顫,不是怕,是羞恥。他看見暗力戳入皮膚時,黑紅色的血珠滲出來,疼得鉆心??蓧衾锏暮诎瞪駴]有停,指尖甚至往深處探了探,像在驗證什么,又像在刻意折辱。
“驗證身份罷了?!焙诎瞪竦穆曇袈唤?jīng)心,指尖抽出時,帶出的血滴落在他的白袍上,“你看,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認(rèn)錯了。”
光明僵在原地,側(cè)腰的傷火辣辣地疼,更疼的是心口——那處象征神之高潔的“完璧”,竟被這樣粗暴地破了。他是光明大陸的創(chuàng)世神,是生來神圣的存在,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時刻:被縛住,被侵犯,連最隱秘的地方都被人這樣肆意觸碰。
夢忽然跳轉(zhuǎn)。是后續(xù)七日的溫養(yǎng)。黑暗神坐在床邊,指尖凝著暗力替他敷傷,動作卻不像現(xiàn)實中那樣帶著笨拙的小心,反而帶著種近乎狎昵的慢。指尖擦過傷口周圍的皮膚時,總故意停頓,暖得燙人,燙得光明只想縮起來。
“別碰……”光明咬著牙,聲音里帶了哭腔。
黑暗神卻俯下身,指尖捏住他的下頜,強迫他抬頭。唇落下來時,帶著暗力的冷和不容拒絕的狠,碾得他唇齒發(fā)麻。光明想偏頭躲,卻被按得更緊,連呼吸都成了奢望。
“記住了,光明?!焙诎瞪竦穆曇艋煸谖抢?,像淬了毒的針,“你是我的。”
“不——!”
光明猛地睜開眼,胸腔劇烈起伏,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圣絨枕被他攥得發(fā)皺,指尖還在抖,側(cè)腰的位置明明沒有傷,卻像還殘留著夢里被暗力戳入的疼,又酸又麻,帶著蝕骨的羞恥。
他坐起身,靠在床頭,抬手按在側(cè)腰。那里的皮膚光滑,只有神格自帶的圣光暖意,可夢里的畫面卻揮之不去:暗力鏈的冷,指尖探入的疼,破“璧”時的屈辱,還有那個帶著強迫意味的吻……
現(xiàn)實里,黑暗神當(dāng)年并非如此。雖也是強迫,卻帶著急,帶著怕,甚至在破“璧”時紅了眼,后來的溫養(yǎng)更是笨拙得像怕碰碎了他??蓧衾锏囊磺卸急环糯罅恕诎瞪竦暮?,他的無助,那羞恥感像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為什么……”光明低聲呢喃,聲音啞得厲害。他早與黑暗神清算了過往,說過“此事已了”,甚至在阿墨的陪伴下,漸漸淡了那些尖銳的疼??蔀槭裁唇褚箷鲞@樣的夢?為什么夢里的屈辱會比現(xiàn)實更清晰?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凝過圣光,護過大陸,卻也曾在那段日子里被縛住,被強迫觸碰不該碰的東西。他想起自己“已非完璧”,想起那道隱秘的傷,哪怕早已愈合,也像在神之高潔的袍角上撕了道縫,怎么也補不回去。
懊惱像藤蔓纏上來。他竟還在為這樣的舊事心緒不寧,竟還會被噩夢困住。他是光明神,該是無垢的,該是冷硬的,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