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shí)，光明先睡著了。他靠在榻邊，呼吸輕得像風(fēng)，金瞳閉著，眼尾的紅還沒褪盡，是方才被星輝映的。阿墨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替他攏了攏圣絨被角，指尖擦過他的鬢發(fā)，軟得像云。
他低頭，望著光明的睡顏，淺褐眼眸里悄悄漫開冰藍(lán)的光。
“光明……”他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怕驚了夢，“我等了億萬年，終于等到你肯和我一起看雙星了?！?/p>
他沒敢靠太近，只挨著光明的肩，也閉上了眼。窗外的雙星還亮著，偏殿的圣燈暖得像春，竹榻上的兩人呼吸交纏，像百年光陰終于織成的網(wǎng)，將彼此輕輕裹住。
阿墨知道，這只是開始。但此刻，能這樣陪著光明，能讓他卸下防備，能讓他愿意和自己共度一夜，就夠了。
等天亮，等雙星落，等下一次星聚節(jié)，他總會讓光明神徹底明白——他不是阿墨，他是那個(gè)愛了他億萬年的人，是那個(gè)不管是黑暗神、神使，還是阿墨，都只想和他共看星軌的人。
而此刻，他只要安靜地陪著，就好。晨光透過偏殿的窗欞，落在竹榻的圣絨上，暖得像化了的星子。光明醒時(shí)，阿墨正靠在榻邊看星軌圖，晨光描著他的側(cè)臉，玉簪上的瑩光和發(fā)絲纏在一起，軟得讓人心慌。
他動了動，阿墨立刻回頭，淺褐眼眸里漾著軟笑：“大人醒了？”
光明“嗯”了一聲，坐起身時(shí)，指尖無意間擦過阿墨的手背——昨夜兩人靠得近，阿墨的肩還挨著他的，此刻手背的溫透過布料傳來，竟讓他想起七日溫養(yǎng)時(shí)的暖。
“大人在想什么？”阿墨遞過溫好的圣泉，聲音輕得像晨霧。
光明接過水杯，指尖微頓。他確實(shí)在想事——昨夜共榻，雖未逾矩，卻讓他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對阿墨，早已不是“百年陪伴的故人”那般簡單。何況……他破了阿墨的完璧，按凡間的規(guī)矩，按神的準(zhǔn)則，都該負(fù)責(zé)。
可他是光明神，阿墨雖非凡人，卻也并非真神。這份“負(fù)責(zé)”，該如何開口？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阿墨忽然從袖中摸出卷泛黃的古籍，輕輕放在榻上：“大人，草民昨日翻舊卷宗時(shí)，見了這本《神契考》，上面說……”
光明的目光落在古籍上——那是他早年批注過的典籍，專記神之契合的規(guī)矩。阿墨指尖點(diǎn)在某一頁，上面用圣光寫著：“神之完璧既破，需再行一次本源交融，謂之‘固本’。否則破處之脈易滯，日久恐傷神格根基。”
“‘固本’？”光明的指尖落在字跡上，神格微微一動——他竟忘了這條記載。當(dāng)年批注時(shí)只當(dāng)是偏門規(guī)矩，沒曾想此刻竟用上了。
“嗯?！卑⒛穆曇舻土诵夥褐t，“書上說，需在首次交融后半月內(nèi)完成，用雙方本源神力緩緩相契，既能穩(wěn)脈，也能讓神格更合……”
他沒說完，卻抬眼望光明，淺褐眼眸里的光軟得像圣泉的水：“草民本不該提的，只是……怕傷了神格。若大人不愿，草民……”
“吾并非不愿?！惫饷鞔驍嗨?，聲音有些發(fā)緊。古籍的記載是真的，他不能拿阿墨的神格冒險(xiǎn)；何況，心底那點(diǎn)隱秘的愿，也讓他無法拒絕——他想再靠近些，想確認(rèn)那份百年陪伴攢下的暖，是不是真的能抵過“神凡殊途”。
阿墨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落了整片晨光：“那……大人？”
“就在此處吧。”光明別開眼，指尖的圣光輕輕拂過竹榻的圣絨，將昨夜的塵都掃凈了。他刻意放緩了動作，怕重蹈情毒時(shí)的覆轍，指尖凝出的圣光軟得像云，落在阿墨的肩時(shí)，帶著詢問的輕，“可以嗎？”
阿墨輕輕“嗯”了一聲，抬手解開了細(xì)布衫的領(lǐng)口。晨光落在他側(cè)腰那道淡痕上，痕邊的神格紋路泛著極淡的光，是昨日溫養(yǎng)時(shí)被圣光浸軟的。他沒躲，反而微微仰頭，淺褐眼眸里映著光明的臉，像獻(xiàn)寶似的，將自己徹底敞在圣光里。
光明的指尖落在那道痕上時(shí)，極慢。圣光先在痕邊繞了圈，像怕碰疼了他，待阿墨的呼吸漸緩，才緩緩?fù)锾健@次沒有情毒的躁，只有純粹的溫柔，圣光順著神格紋路漫開，像春日的溪水淌過干涸的河床，暖得阿墨輕輕顫了顫。
“大人……”阿墨低低喚了聲，聲音軟得像夢囈。
光明俯身，指尖的圣光沒停，另一只手輕輕扶住他的腰。兩人的距離極近，呼吸交纏在晨光里，他能看見阿墨眼睫上的光，能聽見他神格輕顫的嗡鳴——那是本源相契的聲，像星軌儀轉(zhuǎn)動時(shí)的暖，帶著妥帖的合。
阿墨的神格漸漸軟了，靠在光明懷里時(shí)，指尖輕輕攥著他的袍角。沒有了上次的疼，只有暖，是光明神力裹著他的神格，一點(diǎn)點(diǎn)往深處融的暖，像兩滴圣泉匯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能感覺到光明的神格在輕顫，不是慌，是……像被風(fēng)吹動的星草，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
“光明……”他無意識地喚了聲，沒帶“大人”，只叫了名字。
光明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指尖的圣光更軟了。他低頭，額頭抵著阿墨的額，金瞳里映著他的眼，像落了兩簇星：“阿墨。”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他，沒有“草民”，沒有疏離，只有兩個(gè)字，軟得像百年光陰織成的線，輕輕將兩人纏在一起。
神力交融到深處時(shí)，阿墨忽然笑了，淺褐眼眸里的光霧蒙蒙的，卻亮得很：“大人的神力……比星聚節(jié)的燈還暖?！?/p>
光明沒說話，只收緊了手臂，將他抱得更緊。圣光和阿墨的神元徹底融在一起，像雙星交匯的輝，暖得他神格都發(fā)顫——這才是真正的契合，沒有強(qiáng)迫，沒有毒火，只有心甘情愿的靠近，和百年陪伴攢下的默契。
不知過了多久，晨光移到榻邊時(shí)，光明才收回指尖。阿墨靠在他懷里，呼吸輕得像貓，側(cè)腰的痕徹底淡了，神格紋路里泛著和他同源的圣光，暖得像長在了一起。
“穩(wěn)了?！惫饷鞯穆曇舻偷孟駠@息，指尖撫過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痕，“日后不會再疼了?！?/p>
阿墨點(diǎn)點(diǎn)頭，抬頭時(shí)，唇不小心擦過光明的下頜，燙得兩人都僵了。他慌忙想退，卻被光明按住肩——光明低頭，吻落在他唇上時(shí)，軟得像晨露，沒有情毒時(shí)的躁，只有輕緩的廝磨，帶著圣光的甘，和百年的暖。
“阿墨。”吻畢，光明抵著他的額，聲音啞得厲害，“吾……會對你負(fù)責(zé)?！?/p>
阿墨的眼尾瞬間熱了。他望著光明的金瞳，那里沒有猶豫，沒有勉強(qiáng)，只有認(rèn)真，像校準(zhǔn)星軌時(shí)那般篤定。他沒說話，只伸手抱住光明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袍角，聲音軟得像哭，又像笑：“嗯?！?/p>
偏殿的晨光暖得像春，竹榻上的圣絨沾著兩人的神力，泛著淡金的光。光明抱著阿墨，聽著他輕緩的呼吸，忽然覺得“神凡殊途”四個(gè)字，好像也沒那么重了。
而阿墨埋在他袍角的臉，嘴角悄悄勾著——他等了億萬年，終于等到光明神說“負(fù)責(zé)”，終于等到兩人的神格徹底相契，像星軌和星石，再也分不開了。
或許，是時(shí)候了。
等下一次星聚節(jié)，等觀星臺的星草再開花，他就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他。告訴他，他不是阿墨，他是黑暗神，是那個(gè)愛了他億萬年的人。
哪怕到時(shí)候會有風(fēng)浪，哪怕光明會惱，他也認(rèn)了——此刻懷里的暖是真的，光明的“負(fù)責(zé)”是真的，這就夠了。晨光漫過竹榻時(shí)，光明正指尖凝著圣光，輕輕拂過阿墨的發(fā)。昨夜的本源交融讓兩人神格貼得極近，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阿墨神格里的暖，卻也察覺到一絲異樣——那暖里裹著極淡的“滯”，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擋著，不似純粹精怪或凡人的神元那般通透。
他早便好奇阿墨的身份。非凡人，能引圣光，神格卻不似真神那般有創(chuàng)世時(shí)的厚重，倒像……被什么力量刻意掩了。他原想等阿墨自己說，可昨夜交融時(shí)那絲“滯”意太過明顯，讓他忍不住動了探究的心思。
按古籍記載，神格相契時(shí)輸入同源規(guī)則之力，能溫養(yǎng)對方神格，也能讓隱藏的本源顯形。他想試試——若阿墨是精怪，光明規(guī)則之力能助他化形更穩(wěn)；若是什么隱世的小神，也能讓他神格更純。他想給阿墨個(gè)驚喜，便沒提前說。
指尖的圣光漸漸凝實(shí)，不再是單純的溫養(yǎng)之力，而是裹了絲光明大陸的創(chuàng)世規(guī)則——那是他神格本源的一部分，溫和卻純粹，像春日融雪時(shí)的光，緩緩?fù)⒛窀窭锾健?/p>
阿墨靠在他懷里，正迷迷糊糊地哼著南境的小調(diào)，忽然渾身一僵。
那股力量撞進(jìn)神格時(shí)，起初是暖的，像光明往常的圣光，可轉(zhuǎn)瞬便透出極烈的“銳”——是光明規(guī)則的純粹，帶著不容雜糅的清，正撞在他黑暗神格的本源上。
光明與黑暗，本就是創(chuàng)世時(shí)相生相克的兩極。光明規(guī)則的純粹，于他而言，無異于烈火澆在寒冰上。
“唔……”阿墨悶哼一聲，指尖猛地攥緊了光明的袍角，指節(jié)泛白。神格深處像有無數(shù)細(xì)針在扎，黑暗神力被光明規(guī)則逼得縮了縮，卻又因本源交融的聯(lián)系，無法徹底退開，只能在神格里翻涌，疼得他眼尾瞬間泛了紅。
光明察覺不對，指尖頓住：“怎么了？”
“沒……沒事?！卑⒛鴼猓瑥?qiáng)壓下喉間的腥甜，抬頭時(shí)還想扯出個(gè)笑，臉卻白得像圣絨，“許是……昨夜交融后神格還軟著，大人的神力太暖，一時(shí)沒適應(yīng)?！?/p>
他說得輕描淡寫，身子卻控制不住地輕顫。光明規(guī)則還在往里探，像要順著神格紋路鉆透他的本源，黑暗神力在體內(nèi)沖撞，幾乎要破體而出——他不能讓光明發(fā)現(xiàn)，絕不能。
光明盯著他發(fā)白的唇，又看他攥得死緊的袍角，眉頭蹙了蹙。他指尖的光明規(guī)則明明放得極輕，按說不該疼，可阿墨的反應(yīng)……不似作偽。
“若疼便說?！惫饷魇栈亓舜蟀肓α?，只留絲極淡的圣光護(hù)著他的神格，聲音里帶了點(diǎn)急，“吾不探了。”
“別！”阿墨忽然按住他的手，聲音啞得厲害，“大人……是好意，草民知道。許是草民神格特殊，再試試……緩緩就好。”
他怕光明停下后起疑，只能硬撐。指尖悄悄凝出絲黑暗神力，想裹住光明規(guī)則，卻沒想到兩種力量一碰，竟“滋”地一聲燒了起來——光明規(guī)則的銳刺得黑暗神力發(fā)疼，黑暗神力的沉也讓光明規(guī)則晃了晃。
“呃……”阿墨疼得倒抽口冷氣，額角滲出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滑，滴在光明的袍角上，洇出深色的痕。
光明猛地抽回手，指尖的光明規(guī)則瞬間收了。他扶住阿墨搖搖欲墜的肩，金瞳里滿是慌：“阿墨！”
阿墨的神格還在顫，黑暗神力和光明規(guī)則沖撞的余波在體內(nèi)亂撞，疼得他幾乎說不出話。可他望著光明眼里的慌，望著他指尖的顫，竟還硬撐著搖了搖頭：“大人……不怪你……是草民自己……”
“別說話?！惫饷鞔驍嗨?，指尖的圣光瘋了似的往他神格里涌，這次不再是探究，全是溫養(yǎng)的軟，“吾替你穩(wěn)神格?！?/p>
圣光像潮水似的裹住阿墨的神格，將那些沖撞的余波一點(diǎn)點(diǎn)壓下去。阿墨靠在他懷里，疼得渾身發(fā)軟，卻死死咬著唇?jīng)]再哼一聲——他怕自己一松口，就泄了黑暗神力的底。
光明溫養(yǎng)了近半個(gè)時(shí)辰，阿墨的神格才漸漸穩(wěn)了。他癱在光明懷里，臉色依舊白，卻總算能正常呼吸了。光明拿軟布替他擦汗，指尖碰過他的臉頰，燙得像火，心卻沉得厲害。
“你到底是什么？”光明的聲音啞得厲害，金瞳里滿是探究，卻沒了方才的急切，只剩疼惜，“精怪？隱神？還是……”
他沒說下去，可眼里的疑再明顯不過。
阿墨望著他的眼，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大人……草民說了，草民只是草民?；蛟S……是天生神格特殊，配不上大人的光明規(guī)則吧?！?/p>
他故意把話說得委屈，眼尾的紅還沒褪，像受了委屈的孩童。光明看著他這模樣，心頭的疑忽然被疼壓了下去——不管阿墨是什么，他都陪了自己百年，都替自己擋過邪魂，都……被自己破了完璧，負(fù)了責(zé)任。
“罷了?！惫饷鲃e開眼，指尖輕輕撫過他的鬢發(fā)，“不想說便不說。以后……吾不再探了。”
阿墨松了口氣，卻又心里一酸。他靠在光明懷里，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聲音軟得像嘆息：“大人……別生草民的氣。草民不是故意瞞的，只是……時(shí)機(jī)未到。”
“吾不氣。”光明的聲音淡，卻帶著軟，“等你想說了，再告訴吾?！?/p>
晨光漸漸暖了，竹榻上的兩人卻沒再動。阿墨埋在光明懷里，感受著他掌心的溫，神格深處的疼還在，心里卻更疼——他差點(diǎn)就暴露了，若剛才沒撐住，光明會不會立刻推開他？會不會恨他騙了這么久？
而光明抱著他，指尖還留著阿墨冷汗的涼。他望著窗外的晨光，心頭的疑并未全消，卻多了些別的——不管阿墨是什么，他都不想再讓他疼了。哪怕永遠(yuǎn)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要能這樣抱著他，就夠了。
只是他沒察覺，阿墨埋在他袍角的臉，眼尾悄悄滑下滴淚——那淚是黑色的，落在圣絨上，瞬間化了，像從未存在過。
黑暗神啊黑暗神，你終究是貪心了。
阿墨在心里苦笑。原想等個(gè)好時(shí)機(jī)坦白，如今卻被光明的探究打了個(gè)措手不及。他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撐住，也不知道光明的耐心有多久。
可他抱著光明的手，卻攥得更緊了。
至少此刻，他還能抱著他。至少此刻，光明還沒推開他。
那就……再等等吧。等他攢夠了勇氣，等一個(gè)真正不會讓光明恨他的時(shí)機(jī)。
哪怕要再撐些疼，也認(rèn)了。星草花開得最盛的那晚，觀星臺的夜風(fēng)都帶著甜。
阿墨靠在光明懷里，指尖纏著他的銀發(fā)，神格正與他的圣光緩緩交融。光明的神力溫得像浸了蜜的圣泉，順著他的神格紋路淌，每一寸都熨帖得讓人心頭發(fā)軟。這陣子交融得勤了，兩人的神格像長在了一起似的，一碰便知彼此的心意——他貪戀這份暖，光明便縱容著，連指尖的圣光都比從前更軟了些。
“大人的神力……越來越暖了?！卑⒛涯樎裨谒i窩，聲音軟得像夢囈，呼吸拂過光明的皮膚，燙得他指尖微顫。
光明低頭，吻落在他的發(fā)頂，金瞳里映著星草花的白，聲音低得像夜風(fēng)：“汝的神格也軟了。”
可不是軟了么。從前他還得繃著神格藏身份，如今在光明懷里，連黑暗神力的邊角都敢松松地露，全靠光明的圣光溫柔地裹著，才沒泄了底。阿墨蹭了蹭他的頸側(cè)，耳尖紅得像被星草花粉染過——方才交融時(shí)，光明的指尖無意間擦過他側(cè)腰那道淡痕，神力輕輕一顫，他竟沒忍住哼了聲，此刻想起還覺得臉熱。
光明似是察覺到他的羞，指尖的圣光往他神格里又送了些暖，像哄孩童似的：“又臉紅了？”
阿墨把臉埋得更深，沒應(yīng)聲。心里卻像被星草花的蜜浸著，甜得發(fā)慌，又酸得發(fā)緊——這樣的暖，這樣的縱容，若是說了身份，還能留得住么？
夜風(fēng)卷著星草花瓣落在榻邊，阿墨忽然抬頭，指尖輕輕撫過光明的下頜，淺褐眼眸里映著他的金瞳：“大人，草民想問個(gè)事?！?/p>
“嗯？”光明的指尖還停在他的神格上，沒挪開。
“就是……那個(gè)黑暗神?！卑⒛穆曇舴泡p了些，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袍角，“大人如今……還恨他么？”
光明的動作頓了頓。金瞳里的軟淡了些，卻沒冷下去，只望著遠(yuǎn)處的星軌，聲音淡得像風(fēng)：“談不上恨?！?/p>
阿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還怨著？”
“舊怨總有幾分。”光明低頭，指腹擦過他泛紅的耳尖，“當(dāng)年圣泉、卷宗的事，他做得渾。但……也不算全是他的錯(cuò)?！边@百年跟著阿墨看了太多人間的“身不由己”，再想起從前的事，竟覺得那些誤會里，或許也有他沒看清的地方。
阿墨眨了眨眼，膽子又大了些，往他懷里縮了縮，聲音軟乎乎的像撒嬌：“那要是……要是有人騙了大人呢？比如……比如藏了身份，瞞了很久，大人會惱么？”
他問得輕，指尖卻在抖——這話問的是“有人”，心里想的卻是“我”。光明神若知道阿墨就是黑暗神，會不會像當(dāng)年看卷宗上的黑霧那樣，眼里瞬間結(jié)起冰？
光明望著他緊張得攥緊袍角的手，忽然笑了。金瞳里的光軟得像化了的星子，指腹輕輕蹭過他的指尖：“那得看是為了什么騙?！?/p>
阿墨抬眼望他。
“若是為了害吾，自然惱?！惫饷鞯闹讣饣剿恼菩?，與他十指相扣，神力透過指縫淌過來，暖得人心頭發(fā)顫，“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或是怕吾惱，才不敢說……”他頓了頓，低頭吻了吻阿墨的指尖，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吾或許會氣幾日，但……舍不得真惱?！?/p>
舍不得。
這三個(gè)字像顆星石落進(jìn)阿墨的心湖，漾得他眼尾都熱了。他望著光明的金瞳，那里面沒有哄騙，只有認(rèn)真——是對“阿墨”的認(rèn)真，不是對旁人。
可偏偏，他就是那個(gè)“藏了身份”的人，還是光明曾怨過的黑暗神。
“那要是……”阿墨咬了咬唇，聲音更輕了，“要是騙大人的，就是黑暗神呢？比如他變了模樣來哄大人，大人……”
話沒說完，光明忽然捏了捏他的手。不是重，是帶著點(diǎn)無奈的軟：“怎么忽然問起他？”
阿墨慌忙別開眼，耳尖紅得更厲害：“就是……就是聽神仆提過，好奇罷了?！?/p>
光明沒再追問，只抬手把他往懷里又摟了摟，下巴抵著他的發(fā)頂：“若真是他……”他沉默了片刻，聲音里帶了點(diǎn)復(fù)雜的喟嘆，“或許也會先問他為何要騙。畢竟……”他頓了頓，指尖拂過阿墨的神格，那里正因?yàn)樗脑捿p輕顫著，“如今想來，他當(dāng)年那些渾事，或許也有別的緣故?！?/p>
阿墨的心猛地一揪。
原來光明神不是沒松動過。那些舊怨在百年光陰里，在他日日的陪伴里，竟真的淡了些。他埋在光明懷里，神格蹭著他的圣光，忽然想把所有話都倒出來——他是黑暗神，他是當(dāng)年的神使，他愛了他億萬年，從沒變過。
可指尖剛要凝起黑暗神力，又猛地收了。
萬一呢？萬一光明神只是隨口說說，真見了他的真身，想起當(dāng)年的誤會，想起那道被暗力戳破的傷，還是會恨的呢？
“大人……”阿墨把臉埋得更深，聲音啞得像被夜風(fēng)嗆了，“草民就是隨便問問，大人別往心里去。”
光明拍了拍他的背，指尖的圣光又暖了些：“不往心里去?！彼D了頓，忽然低頭，吻落在他的唇角，輕得像星草花瓣，“只要是汝，不管是什么身份，吾都認(rèn)?！?/p>
阿墨猛地抬頭，撞進(jìn)他的金瞳里。那里映著星草花，映著他的臉，映著滿滿的軟，像在說——只要是你，就夠了。
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不是疼，是甜的，是酸的，是慌的。他抬手抱住光明的腰，把臉貼在他的神格上，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哭得像個(gè)孩子：“大人……你真好?！?/p>
光明沒問他為什么哭，只輕輕拍著他的背，指尖的圣光一圈圈裹著他的神格，像在哄一只受了驚的星雀。夜風(fēng)卷著星草花落在兩人身上，圣光與阿墨神格交融的光暈里，竟悄悄漫開一縷極淡的冰藍(lán)——是他沒藏住的黑暗神力，被光明的圣光溫柔地裹著，沒讓它散了。
阿墨哭了半晌，才在光明懷里蹭干眼淚，抬頭時(shí)眼尾紅得像染了胭脂。光明拿軟布替他擦臉，指尖碰過他的眼尾，軟得像碰著星草花瓣：“還哭？”
“不哭了?！卑⒛氖郑瑴\褐眼眸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以后都不哭了?！?/p>
只要能這樣抱著他，只要光明神肯認(rèn)“阿墨”，哪怕要瞞著，哪怕要擔(dān)驚受怕，他也認(rèn)了。
只是那晚之后，阿墨總在交融時(shí)，偷偷往光明的神格里多送些暖。他的黑暗神力混在圣光里，像糖融在水里，悄悄纏上光明的神格——他想把自己的印記刻得深些，再深些，深到哪怕日后說了身份，光明神想起這些暖，也能少恨他一分。
光明許是察覺了，又或許沒察覺。只在他往神格里送神力時(shí)，會低頭吻他的發(fā)頂，聲音軟得像夜風(fēng)：“別急，慢慢融。”
觀星臺的星草花謝了又開，兩人的神格纏得越來越緊。阿墨望著光明校準(zhǔn)星軌的側(cè)臉，心里的念頭像星草藤似的瘋長——
等星聚節(jié)再到，等他把光明神的神格纏得再緊些，他就說。
哪怕會挨罵，哪怕會被推開，他也想讓光明神知道，愛了他億萬年的，從來都只是他一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