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世的暗潮是從無垢淵底涌上來的。
起初只是極淡的黑霧,像被風(fēng)吹散的墨,后來竟凝成了實(shí)質(zhì)的獸形,獠牙上滴著能蝕穿圣光的毒液,所過之處,農(nóng)田焦黑,圣泉干涸,連天空都被染成了灰紫色。
黑暗神站在北境的界門處,玄色衣袍被暗潮卷得獵獵作響。他指尖凝著的黑暗神力幾乎凝成了實(shí)質(zhì),黑紅色的暗力鎖鏈纏上一頭撲來的黑霧獸,卻被獸爪輕易掙斷——這不是尋常的暗力,是創(chuàng)世前就存在的“混沌之力”,能吞噬一切已知的神力,包括他的黑暗神力。
“光明!”他回頭望向云海,聲音被暗潮撕得發(fā)破,“這東西我擋不??!你快退!”
光明神立于云海正中,白袍在混沌之力的沖擊下卻依舊潔白如初。他指尖的圣光不再是賜福時的柔和,而是凝成了鋒利的光刃,每一次揮出,都能劈開大片黑霧,卻擋不住暗潮的源頭——無垢淵底裂開的那道縫,正源源不斷地涌出混沌之力,像要把整個光明大陸都吞進(jìn)去。
“退無可退?!惫饷魃竦穆曇羝届o得像圣泉的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他抬手,圣光從指尖漫開,不是攻向黑霧獸,而是往大陸的四面八方涌去——落在城鎮(zhèn)的結(jié)界上,落在農(nóng)田的土壤里,落在每一條即將干涸的河流中。
那是在加固守護(hù)。
黑暗神瘋了似的往他身邊沖,黑暗神力在他周身織成密網(wǎng),卻被混沌之力蝕得滋滋作響:“你想做什么?!光明!你停下!”
光明神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沒有恐懼,沒有不舍,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溫柔。圣光從他周身溢出來,亮得讓人睜不開眼,連混沌之力都在那光里瑟縮了幾分。他的銀發(fā)被圣光映得透明,白袍上仿佛落滿了星子,依舊是那個神圣高潔的光明神,卻又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耀眼,也更……遙遠(yuǎn)。
“這是我的大陸?!惫饷魃褫p聲說,指尖的圣光開始往自己體內(nèi)收,“我是光明神。”
黑暗神懂了。
他想撕開混沌之力的源頭,想以自身神格為祭,用圣光重新封印無垢淵——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同歸于盡的辦法。
“不行!”黑暗神嘶吼著撲過去,黑暗神力不顧一切地往光明神身上纏,想把他從圣光里拉出來,“我不準(zhǔn)你這么做!光明大陸沒了可以再建!你不能死!”
光明神沒躲。黑暗神力纏上他的瞬間,被他周身的圣光彈開,卻沒傷著黑暗神——他甚至抬手,指尖的圣光輕輕拂過黑暗神被混沌之力灼傷的手腕,像在替他療傷。
“傻?!惫饷魃竦穆曇糨p得像嘆息,圣光卻越來越亮,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融進(jìn)去,“大陸沒了,建在哪里?”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黑暗神的臉上,圣光映得他的金瞳剔透如水晶:“我從未怪過你?!?/p>
黑暗神的動作僵住了。
“當(dāng)年的誤會,當(dāng)年的隱瞞……”光明神的聲音漸漸輕了,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指尖的圣光卻依舊往無垢淵的方向涌,“都過去了?!?/p>
黑暗神看著他一點(diǎn)點(diǎn)化作金色的光點(diǎn),心臟像被混沌之力攥住了,疼得喘不過氣。他想喊,想罵,想再拉他一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光明神的身影越來越淡。
“還有……”光明神的聲音幾乎要被暗潮吞沒,卻清晰地傳進(jìn)黑暗神耳里,“你留在神殿的這幾百年……”
他頓了頓,像是終于卸下了那點(diǎn)驕傲,聲音里帶了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軟:
“很好?!?/p>
很好。
這兩個字像圣光的利刃,瞬間刺穿了黑暗神的心。
他想起幾百年里的每一個清晨,他煮的三分甜的茶;想起觀星臺上,他悄悄往光明神身邊挪的石凳;想起云攆里,光明神遞給他的空玉盒,說“下次多放顆星花蜜”……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早就接受了。
光明神的身體徹底化作了金色的光點(diǎn)。
那些光點(diǎn)沒有散,而是像有生命似的,往無垢淵底的裂縫涌去。每一點(diǎn)光落下,裂縫就縮小一分,混沌之力的涌出也慢了一分。最后一點(diǎn)光點(diǎn)沒入裂縫時,無垢淵底的縫徹底合上了,混沌之力像潮水般退去,天空重新變回了藍(lán)色。
光明大陸保住了。
黑暗神跪在云海中,看著那道重新合上的裂縫,又看著空無一人的云海,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他沒哭。
直到風(fēng)里傳來一絲極淡的圣光氣息,像光明神剛才拂過他手腕時的溫度,他才猛地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是嘶吼,不是痛哭,只是無聲地抖著。眼淚從指縫里漏出來,落在云海的圣絨上,燙得像火。
他活了億萬年,不是沒哭過。卻都不像現(xiàn)在這樣——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塊,連呼吸都帶著疼,明明知道光明神是為了大義,明明聽到了他那句“很好”,卻還是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揉碎了。
“很好……”黑暗神低聲重復(fù)著這兩個字,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那你倒是回來啊……”
風(fēng)里沒有回應(yīng)。
只有圣光的余溫,像一場短暫的夢,輕輕落在他的發(fā)梢,又很快被風(fēng)吹散了。
光明大陸恢復(fù)了平靜。城鎮(zhèn)的結(jié)界還在,農(nóng)田里的星草重新抽出了芽,圣泉又開始涌水。信徒們跪在地上歡呼,感謝光明神的守護(hù),卻沒人知道,他們的神已經(jīng)化作了封印的一部分,永遠(yuǎn)留在了無垢淵底。
黑暗神站在云海邊緣,望著這片被光明神用生命保住的大陸。玄色衣袍在風(fēng)里飄著,背影孤獨(dú)得像一塊被遺棄的黑石。
他沒走。
他留在了光明神殿,像過去幾百年那樣,每天校星軌,煮星草茶,只是茶里再也放不對三分甜的蜜。
他知道光明神不會回來了。
可他還是想等。
等下一次星聚節(jié),等觀星臺的星草再開花,等風(fēng)里再傳來一絲圣光的氣息——哪怕只是錯覺。
觀星臺的星草枯了第九次,又在晨光里抽出新芽時,黑暗神正蹲在那棵金樹下,指尖拂過鎏金的葉片。
萬載光陰像觀星臺的風(fēng),悄無聲息地漫過。當(dāng)年那棵指尖粗細(xì)的樹苗,如今已長到兩人高,枝干挺拔如青玉,葉片脈絡(luò)里淌著淡金的圣光,每到月圓夜,整棵樹便會亮得像浸在圣泉里,映得觀星臺的石欄都泛著暖光——那是光明神的神格本源,在創(chuàng)世神留下的后手滋養(yǎng)下,一點(diǎn)點(diǎn)重凝的痕跡。
黑暗神的指尖停在一片新抽的嫩葉上。葉片上還沾著晨露,被他指尖的暗力一碰,化作細(xì)碎的光塵。這萬載里,他幾乎日日都守在這里,指尖的黑暗神力順著樹干往深處探,能清晰地觸到那縷熟悉的圣光——起初微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后來漸漸變得沉穩(wěn),像光明神當(dāng)年立于云海時的氣息,清冽又堅(jiān)定。
他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等待。
光明大陸的結(jié)界裂了,他便夜里悄悄去補(bǔ),用黑暗神力纏上圣光結(jié)界的縫隙,做得隱秘,不讓神官們察覺;黑暗大陸的魔物蠢蠢欲動,他便回去鎮(zhèn)一鎮(zhèn),速去速回,從不在黑暗神殿多留;觀星臺的星軌儀積了塵,他便按當(dāng)年光明神教的法子去擦,指尖擦過“開陽”星位時,總會想起萬年前兩人并肩勘星的模樣,那時光明神的指尖偶爾會碰過他的,圣光與暗力纏得像此刻金樹的葉脈。
只是再沒人陪他煮星草茶了。
石桌上還放著那只磕了口的粗陶盞,是阿墨當(dāng)年用的。他偶爾會煮一壺,放三分甜的星花蜜,卻總覺得不對味——光明神不在,茶里的甜像少了點(diǎn)什么,喝著發(fā)澀。
這日清晨,金樹忽然動了。
不是風(fēng)拂過的輕搖,是從樹干深處傳來的震顫。黑暗神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掃過石凳,帶落了滿凳的星塵——他守了萬載,等的就是這一刻。
鎏金的光芒從葉片縫隙里涌出來,起初是淡金,漸漸變得熾烈,像萬年前光明神化作光點(diǎn)時的圣光,卻更溫暖,更鮮活。光芒漫過觀星臺的每一寸石縫,連角落里積了萬載的塵都被照亮,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圣光氣息,清冽得像圣泉的水。
黑暗神攥緊了拳,指尖掐進(jìn)掌心,卻沒感覺到疼。他望著光芒最盛的地方,喉嚨發(fā)緊,連呼吸都忘了——那道身影在光里緩緩凝聚,白袍的邊角先露出來,接著是銀發(fā),最后是那張刻在他心尖上的臉。
白袍勝雪,沒染半點(diǎn)塵埃;銀發(fā)如瀑,垂在肩后,被圣光映得透明;金瞳里的光比萬年前更清透,像淬了星子的水晶。他就那樣立在金樹前,目光落在觀星臺的石欄上,又緩緩移開,動作間帶著光明神特有的沉靜,神圣得讓人不敢直視。
是光明神。
真的是他。
黑暗神張了張嘴,想叫他的名字,聲音卻堵在喉嚨里,只發(fā)出極輕的氣音。萬載的等待,千萬次在夢里描摹的重逢,此刻竟只剩下滿心的慌——怕這是幻覺,怕伸手一碰,他就會像當(dāng)年那樣化作光點(diǎn)散掉。
光明神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緩緩轉(zhuǎn)過身。
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黑暗神身上時,金瞳里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像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但那訝異只持續(xù)了一瞬,便被慣常的清冷取代。他微微頷首,動作禮貌而疏離,聲音像圣泉上的冰棱碎裂,清冽得沒有半點(diǎn)溫度:“是你。”
就這兩個字,像一盆冷水澆在黑暗神心頭。
他望著光明神的眼,那雙金瞳里沒有他期待的熟悉,沒有萬年前訣別時的溫柔,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對陌生人的禮貌。仿佛他們之間那百年的相伴、萬載的等待,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你醒了?!焙诎瞪窠K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被風(fēng)磨過萬載的石縫。他往前走了兩步,又怕唐突,硬生生停在原地,冰藍(lán)眼眸里的光顫得厲害,“感覺……還好嗎?”
光明神的目光掃過他,又落在金樹上,指尖輕輕拂過一片鎏金的葉,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還好。神格重凝,需些時日調(diào)息,倒是勞你費(fèi)心了?!?/p>
他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黑暗神,金瞳里依舊是疏離的清:“這萬載,多謝你守著光明大陸。”
“多謝”。
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jìn)黑暗神的心臟。他猛地想起萬年前,光明神剛接納他留在神殿時,也常說類似的話,那時語氣雖冷,眼底卻有不易察覺的軟;可此刻,光明神的眼底只有一片澄澈的陌生,像從未認(rèn)識過他。
“分內(nèi)之事?!焙诎瞪褚崎_目光,望著石桌上那只粗陶盞,聲音低得像嘆息,“你是光明神,這里是你的大陸?!?/p>
光明神沒接話,只抬手理了理白袍的袖角。晨光落在他的指尖,泛著淡金的光,他忽然開口,語氣自然得像在下達(dá)指令:“如今我既已歸位,光明大陸便無需你再費(fèi)心。黑暗大陸想必也久等你回去,你……”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黑暗神僵住的背影上,聲音依舊清冷:“早些回去吧。”
“回去”。
黑暗神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猛地回頭,望著光明神的臉,想從那雙金瞳里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可那里只有一片坦蕩的平靜——他是認(rèn)真的。
他真的忘了。
忘了觀星臺的星草茶,忘了云攆里的沉默,忘了東境星草田的約定,忘了萬年前云海之上那句“很好”。忘了他是神使,忘了他是阿墨,忘了他們之間所有的牽絆。
“你……”黑暗神的聲音抖得厲害,冰藍(lán)眼眸里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去,“不記得了?”
光明神皺了皺眉,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記得什么?”
“記得……”黑暗神想說“記得阿墨”,想說“記得我們一起勘星軌”,想說“記得你說過‘很好’”,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他看著光明神陌生的眼神,忽然覺得這些話像笑話——若他真的忘了,說再多又有什么用?不過是徒增尷尬。
“沒什么?!焙诎瞪竦拖骂^,掩去眼底的澀,指尖攥緊了玄色的袍角,“你剛醒,需得靜養(yǎng)。我這就……離開?!?/p>
他轉(zhuǎn)身時,腳步有些踉蹌。觀星臺的風(fēng)拂過他的發(fā)梢,帶著金樹的圣光氣息,那氣息曾讓他覺得溫暖,此刻卻冷得像無垢淵的冰。他想起萬載前光明神化作光點(diǎn)時,他跪在云海中無聲顫抖的模樣,那時雖痛,卻知道他是為了大義;可現(xiàn)在,光明神好好地站在那里,卻忘了他,這痛比萬載前更鈍,更沉,像要把他的神格都泡在苦水里。
可他又忍不住回頭。
光明神還立在金樹旁,白袍在晨光里透亮,銀發(fā)垂在頰邊,側(cè)臉的線條柔和得像當(dāng)年賜福時的模樣。他還活著。這就夠了。
忘了又如何?萬載都等了,再等一個萬載又何妨?哪怕他永遠(yuǎn)只當(dāng)自己是守護(hù)大陸的“黑暗神”,哪怕他永遠(yuǎn)記不起阿墨,只要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看著他立在圣光里,看著光明大陸歲歲安寧,便夠了。
黑暗神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酸,加快了腳步。石桌上的粗陶盞被風(fēng)碰得輕響,像在替他嘆氣。他沒再回頭,一步步走向觀星臺的石階,玄色的袍角掃過石欄,帶起細(xì)碎的光塵,像要把萬載的等待都留在這觀星臺上。
就在他的腳即將踏上第一級石階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笑。
那笑聲很淡,像圣泉上的霧被風(fēng)吹散時的輕響,卻清晰地撞進(jìn)黑暗神的耳里。他猛地頓住腳步,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這笑聲……太熟悉了。
不是賜福時對信徒的悲憫,不是勘星時對星軌的淺笑,是帶著點(diǎn)暖意的,極淺的,像冰雪初融時,第一縷陽光落在梅枝上的輕響。
黑暗神緩緩轉(zhuǎn)過身。
光明神還立在金樹前,只是此刻,他唇邊漾開了極淺的弧度。那笑意極淡,卻足以讓黑暗神心頭巨震——他活了億萬年,扮阿墨時見過光明神對“他”溫和地笑,卻從未見過光明神對“黑暗神”這樣笑過。那雙金瞳里碎著光,像圣泉底偶然浮出的星子,清冽依舊,卻多了點(diǎn)他從未見過的狡黠。
“走這么快?”光明神的聲音里帶著點(diǎn)揶揄,金瞳里的疏離早已散去,只剩下化不開的溫柔,像萬年前他替他拂去袖口星塵時的模樣,“我還沒說完?!?/p>
黑暗神僵在原地,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望著光明神唇邊的笑意,望著那雙金瞳里熟悉的暖,心臟像被圣光猛地照亮,又驚又慌,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甜。
“你……”
“萬載不見,你倒是學(xué)會了轉(zhuǎn)身就走。”光明神往前走了兩步,白袍掃過金樹的葉片,鎏金的光落在他的袍角上,像落了滿地星子。他站在黑暗神面前,距離不遠(yuǎn)不近,恰好是當(dāng)年在云攆里常坐的距離,“就這么不想留?”
黑暗神的喉結(jié)滾了滾,冰藍(lán)眼眸里的光顫得厲害:“你沒忘?”
光明神挑了挑眉,唇邊的笑意又深了些,卻依舊清冷圣潔,像月光落在圣泉上:“當(dāng)年你扮神使和阿墨,騙了我百年,這筆賬,總得知會一聲才好?!?/p>
原來……他是故意的。
故意裝失憶,故意說“多謝”,故意讓他走,不過是想“扯平”當(dāng)年的事。
黑暗神望著他,望著那雙金瞳里閃爍的狡黠,望著他唇邊那抹罕見的笑,忽然笑了。不是阿墨的軟,是屬于黑暗神的、釋然的笑,冰藍(lán)眼眸里亮得像落滿了星子,萬載的委屈和等待,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繞在心頭的甜。
他沒哭,只是指尖微微顫抖,想說什么,卻又覺得不必說——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里,最后只化作一個極輕的“嗯”。
光明神看著他眼里的亮,唇邊的笑意漸漸斂去,換上了一種他從未有過的鄭重。金瞳里的光沉靜下來,像觀星臺最靜的夜,他望著黑暗神的眼,一字一句,聲音清冽卻堅(jiān)定,像圣光穿透了萬載的光陰:
“我也愛你?!?/p>
沒有多余的話,只有這四個字。
黑暗神猛地抬頭,撞進(jìn)他的金瞳里。那里映著他的臉,映著金樹的光,映著滿滿的、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炸開在他心頭,萬載的等待,千般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他忽然上前一步,抬手,輕輕碰了碰光明神的銀發(fā)。發(fā)絲柔軟,帶著熟悉的圣光暖意,不是幻覺。
“光明……”他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
光明神沒躲,任由他碰著,金瞳里的光軟得像化了的星子:“嗯。”
“不走了?!焙诎瞪裢?,冰藍(lán)眼眸里映著他的身影,再也挪不開,“哪兒也不去了?!?/p>
光明神沒說話,只是唇邊又漾開了那抹淺淡的笑。這一次,黑暗神看得真切——那笑意里有釋然,有溫柔,還有一絲屬于光明神的、別扭的甜。
觀星臺的風(fēng)忽然暖了,金樹的葉片在風(fēng)里輕搖,鎏金的光落在兩人身上,像當(dāng)年三分甜的星草茶,暖得人心頭發(fā)顫。圣光與黑暗神力的氣息在空氣中纏在一起,不再像從前那樣涇渭分明,而是像創(chuàng)世時那樣,融得自然又妥帖。
光明神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聲音清冽又溫柔:“星軌儀該校了。你不是總說,只有我們一起勘的星軌才準(zhǔn)?”
黑暗神低頭,看著兩人相碰的指尖,圣光與暗力纏得像金樹的葉脈,他笑著點(diǎn)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