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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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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考慮過物資耗盡之后的問題。我的答案是,在那之前盡可能地活得舒服,之后的事,之后再說。

但現(xiàn)在,我體內(nèi)這個無底洞一樣的饑餓感,徹底推翻了我所有的計劃。

我根本撐不到十年。

也許只要幾個月,甚至幾周不“進食”,我就會被活活“餓”死。

陳雪給了我一個新的選擇。一個充滿了未知和危險,卻也充滿了致命誘惑的選擇。

“我怎么相信你?”我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陳雪轉(zhuǎn)過身,從隨身的一個小包里,拿出了一個平板電腦,解鎖后遞給我。

“口說無憑。”她說,“給你看一個我們的‘庫存’。編號E-137,‘哀泣新娘’。”

我接過平板,屏幕上是一段監(jiān)控錄像。

畫面來自一個純白色的、空曠的房間,房間中央,站著一個穿著破舊婚紗的女人背影。她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

畫質(zhì)很清晰,但我卻看不清她的臉,仿佛有一層薄霧籠罩著她。

錄像的音軌里,充滿了細微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哭泣聲。那哭聲很輕,卻仿佛有穿透力,直接鉆進我的腦子里,勾起我心底最深處的悲傷和悔恨。

上一世的無助,被背叛的憤怒,死亡的痛苦……種種負面情緒被這哭聲無限放大。

我體內(nèi)的黑色紋路再次亮了起來,腦中那個聲音蘇醒了。

【美味……】

【悲傷……是如此的……美味……】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眼睛死死盯著屏幕里那個婚紗背影,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我餓了。

前所未有的饑餓感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剛剛那瓶“能量棒”帶來的滿足感蕩然無存。

就在這時,監(jiān)控畫面里,一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推著一個小車走了進去,車上放著一些類似祭品的鮮花和蠟燭。

他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擺在“新娘”面前的地上,然后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后退。

可他退得太慢了。

“新娘”動了。

她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或者說,那不是一張臉。

她的臉上沒有五官,而是一個不斷旋轉(zhuǎn)的、由淚水和陰影構(gòu)成的漩渦。漩渦的中心,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啊——”

畫面里的工作人員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仿佛所有的生命力和水分都被瞬間抽干。不到兩秒鐘,他就變成了一具披著防護服的干尸,摔倒在地。

而那個“新娘”身上的婚紗,似乎變得更白了一點。

她臉上的漩渦旋轉(zhuǎn)得更加歡快,那令人心悸的哭聲里,甚至帶上了一絲滿足的意味。

我的心臟在狂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我能感覺到,那個“哀泣新娘”就是一團行走的高純度能量!是濃縮了的、極致的悲傷!

那不是怪物。

那是……一塊頂級的菲力牛排!

我猛地抬起頭,雙眼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純黑,死死地盯著陳雪。

“它在哪?”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渴望而變得沙啞。

陳雪看著我的樣子,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個滿意的表情。就像一個美食家,看到了食客對自己推薦的菜品露出了癡迷的神情。

“在B-07收容區(qū)?!彼f,“距離這里大概三十公里。被厚達三米的鉛混凝土墻關(guān)著。我們每隔72小時,就要向它‘獻祭’一個由死刑犯克隆出來的‘素體’,來維持它的穩(wěn)定。代價很大,而且它的‘污染范圍’還在緩慢擴大?!?/p>

她頓了頓,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問:

“現(xiàn)在,你還覺得,這是一個陷阱嗎?”

我沒有回答。

我只是將平板電腦還給她,然后走到我那扇銀行金庫級別的合金門前。

我花了無數(shù)金錢和心血打造的堡壘,此刻在我眼中,卻像一個憋悶的罐頭。

我親手擰動了那十幾道復(fù)雜的門鎖。

“咔噠,咔噠,咔噠……”

清脆的解鎖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響,像是為我過去的生活敲響了喪鐘。

我拉開了沉重的合金門。

一股屬于外界的、混雜著腐朽與血腥的空氣涌了進來。樓道里一片狼藉,墻上沾著干涸的血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的臭味。

我的堡壘,第一次向這個地獄般的世界,敞開了大門。

我回頭看了看這個被我塞得滿滿當當?shù)募摇?/p>

那些堆積如山的食物,那些昂貴的設(shè)備,那些曾被我視為生命線的物資,此刻看起來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曾以為,擁有這些,我就擁有了全世界。

可現(xiàn)在我才知道,真正的力量,真正的“食物”,在外面。

“走吧?!蔽覍﹃愌┱f,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邀請她出門散步,“我的肚子,有點餓了?!?/p>

陳雪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個滿意的表情。就像一個美食家,看到了食客對自己推薦的菜品露出了癡迷的神情。

“當然?!彼f,“自助餐,才剛剛開始?!?/p>

外面的世界,與我堡壘里的恒溫恒濕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活著的,正在腐爛的氣味。

像打翻的蜜罐混著鐵銹,甜膩又刺鼻,鉆進我的鼻腔,瞬間喚醒了我體內(nèi)某種沉睡的饑渴。

我向前踏出一步,腳踩在布滿干涸污跡的樓道地毯上。

很軟,像是踩著一層厚厚的苔蘚。

陳雪跟在我身后,隨手將我那扇重達半噸的合金門輕輕帶上。

門沒有鎖,只是虛掩著,像一個吃飽了巨獸,慵懶地半張著嘴。

“它們在等你?!标愌┑穆曇艉茌p,在死寂的樓道里卻異常清晰。

我當然知道。

我能感覺到它們。

樓下,那些曾經(jīng)讓我隔著監(jiān)控屏幕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喪尸”,此刻在我感知中,不再是混亂的威脅。

它們像一片片安靜的、等待指令的神經(jīng)末梢。

我的神經(jīng)末梢。

我們往下走。

樓道里一片狼藉,墻壁上潑灑著凝固的黑色血跡,有些地方長出了灰白色的菌類,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微弱的磷光。

我的腳步聲很輕,陳雪的更輕。

但這些聲音,足以驚動整棟樓的“居民”。

黑暗的樓梯拐角,一個身影踉蹌著沖了出來。

是三樓的李嬸。

我記得她。上一世,她的兒子沒能熬過最初的混亂,她抱著兒子的尸體哭了三天,最后也變成了行尸走肉。

此刻的她,半邊臉頰已經(jīng)腐爛,露出白森森的牙床,眼眶里空洞洞的,只有一團幽暗在緩緩轉(zhuǎn)動。

她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四肢以一種反關(guān)節(jié)的角度扭曲著,朝我撲來。

一種本能的、屬于人類的恐懼讓我肌肉瞬間繃緊。

但下一秒,一種更強大的、源自我靈魂深處的意志壓倒了恐懼。

那是一種……王的意志。

我沒有動,甚至沒有去看她。

我只是平靜地,繼續(xù)向下走。

李嬸那腐爛的身軀,在距離我不到半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她僵住了,仿佛被無形的韁繩勒住。

那空洞的眼眶“望”著我,里面幽暗的漩渦劇烈攪動,不再是饑渴,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情緒。

她緩緩地,僵硬地,向后退開,將身體緊緊貼在墻壁上,為我讓出一條路。

她的頭顱,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低了下去。

像是在……鞠躬。

我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過。

陳雪緊隨其后,她看都沒看那怪物一眼,仿佛這只是路邊一株尋常的盆栽。

越往下走,這樣的“居民”就越多。

他們從每一個黑暗的門洞里浮現(xiàn),從樓梯的陰影中走出。

有的四肢細長如蛛,攀附在天花板上;有的身體臃腫,皮膚下鼓動著囊泡。

但無一例外,當它們看到我時,所有的躁動和瘋狂都瞬間平息。

它們安靜地分開,退到兩側(cè),低下頭顱。

整條樓道,鴉雀無聲。

只有它們喉嚨里壓抑不住的、如同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

它們在朝拜它們的神。

而我,就是那個剛剛走出神龕,巡視自己國度的神。

這種感覺很奇妙。

像是長久以來的錯誤終于被糾正。我本就該站在這里,而不是躲在那個憋悶的罐頭里。

我的恐懼,我那深入骨髓的偏執(zhí),滋養(yǎng)了它們,塑造了它們。

它們是我的一部分。

我們終于走出單元樓的大門。

一股更濃烈的、混雜著更多氣息的風(fēng),迎面撲來。

陽光有些刺眼,但并不溫暖,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慘白。

我瞇起眼,看向外面的世界。

我親手創(chuàng)造的世界。

小區(qū)里,曾經(jīng)的綠化帶已經(jīng)徹底被灰白色的菌毯覆蓋,那些菌類像心臟一樣有節(jié)律地脈動著。

數(shù)百個,甚至上千個“信徒”,密密麻麻地站滿了整個廣場。

它們形態(tài)各異,奇詭可怖,像是把達利的畫和恐怖電影揉捏在了一起。

但此刻,這片由噩夢構(gòu)成的軍團,卻無比安靜。

我們出現(xiàn)的那一刻,所有的頭顱都轉(zhuǎn)向了我們。

成千上萬雙或空洞,或渾濁,或流淌著膿液的眼睛,聚焦在我身上。

然后,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最前排的“信徒”跪了下去。

緊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

一片片,黑壓壓的。

它們用額頭觸碰著冰冷的地面,用最原始的姿態(tài),向我獻上它們的忠誠。

宏大,詭異,又帶著一種荒謬的莊嚴。

我看著這一切,沒有狂喜,也沒有恐懼。

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

以及……更深的饑餓。

這些,只是開胃菜。

真正的大餐,還在三十公里外。

“我們需要一輛車。”我對陳雪說。

“我知道哪里有。”陳雪的回答總是這么簡潔有效。

她似乎對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比我這個“神”還要熟悉我的“國度”。

她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在我腦中一閃而過,但我沒有問。

現(xiàn)在,我們是合作者。這就夠了。

“跟我來。”

陳雪帶路,我跟在她身后。

我們所到之處,跪伏的“信徒”們自動分開一條道路,如同摩西分海。

我能感覺到它們情緒的奔涌,那種狂熱的崇拜,像潮水一樣拍打著我的意識。

這種感覺……令人沉醉。

陳雪帶著我繞過小區(qū)的中心廣場,走向地下車庫的入口。

“地上的車,大部分的電路和輪胎都在‘污染’初期就被菌毯腐蝕了?!彼贿呑咭贿吔忉?,語氣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向?qū)?,“地下車庫相對封閉,‘污染’程度較輕,應(yīng)該還有能用的?!?/p>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跟隨著。

車庫的卷簾門早已被破壞,扭曲地卡在一邊。

里面一片漆黑,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和機油味。

我們一走進去,黑暗中就響起了幾聲壓抑的嘶吼。

是幾只被困在里面的“信徒”。

但沒等它們沖過來,在感知到我的氣息后,它們就瞬間安靜了下去,蜷縮回了黑暗的角落,瑟瑟發(fā)抖。

在我的國度里,我是唯一的秩序。

“手電?!蔽覍﹃愌┱f。

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巧的戰(zhàn)術(shù)手電,打開。

一束強光劃破黑暗。

車庫里停著不少車,大多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菌絲。

陳雪顯然目標明確,她帶著我徑直走向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這輛車的車主是個改裝愛好者,加固了底盤,換了防爆輪胎,最重要的是,他改了電路,可以物理啟動,不受EMP影響?!标愌┡牧伺脑揭败嚨囊嫔w,灰塵簌簌落下。

我看著她,她連這個都知道。

她在我隔壁住了快一年,我只知道她是個文靜的大學(xué)生。

可現(xiàn)在,她表現(xiàn)出的冷靜、專業(yè)和信息儲備,完全是另一個人。

信息差。

我討厭這種感覺。

但我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你能開鎖?”我問。

陳雪沒回答,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套小巧的工具,走到駕駛座旁。

只用了不到三十秒,“咔噠”一聲,車門開了。

她熟練地鉆進去,在方向盤下面鼓搗了幾下。

很快,越野車的儀表盤亮了起來,引擎發(fā)出一聲低沉的轟鳴。

“搞定?!彼覔P了揚下巴,“上車,國王陛下?!?/p>

我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車里的皮革座椅已經(jīng)有些發(fā)霉,但依然柔軟。

這種屬于現(xiàn)代文明的觸感,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系好安全帶?!标愌┨嵝训溃敖酉聛淼穆?,可能有點顛。”

她一腳油門,越野車咆哮著沖上了斜坡,沖出了黑暗的地下車庫,重新回到慘白的陽光下。

跪伏的“信徒”們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

我們的車從它們分開的道路中穿過,它們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我回頭看了一眼我那棟樓,我那個經(jīng)營了許久的“堡壘”。

它靜靜地立在那里,像一座墓碑。

埋葬了那個叫林舟的,愚蠢的人類。

越野車沖出了小區(qū)。

外面的街道,比小區(qū)里更加破敗。

廢棄的車輛堵塞了道路,建筑物的墻體上爬滿了灰白色的菌毯和扭曲的血肉組織,整座城市像一個被開膛破肚的巨人尸體。

陳雪的車技很好,她在廢墟中靈活地穿行,尋找著前進的道路。

“它們……外面這些東西,也聽你的嗎?”我看著窗外一個正在啃食車輛輪胎的變異體,開口問道。

那東西長著三條腿,身體像個鼓脹的皮球。

“你的‘領(lǐng)域’是有范圍的?!标愌┠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前方,“剛開始只覆蓋你的公寓,后來是整棟樓,再后來是整個小區(qū)?,F(xiàn)在……大概半徑一公里左右?!?/p>

“出了這個范圍,那些東西會把我們撕成碎片?!彼a充道,“所以,我們得快點。”

原來如此。

我的力量,我的國度,并非無限。

這讓我剛剛膨脹起來的掌控感,瞬間又收斂了許多。

“B-07收容區(qū),為什么選那里?”我又問。

“因為那里有我們需要的‘鑰匙’?!标愌┟痛蚍较虮P,躲過一個巨大的路面塌陷,“你感覺到的饑餓,不是想吃東西,對嗎?”

我沒有回答。

她當然知道。

“你渴望的是‘同類’,或者說,是更高層次的能量。你的‘巢穴’已經(jīng)孵化完成,你需要吞噬其他的‘奇點’來完成下一步的‘成長’。”

她的嘴里,不斷冒出我聽不懂,但又莫名感覺很熟悉的詞。

奇點。巢穴。成長。

“B-07里的那個東西,代號‘暴食’。它和你很像,但又不一樣。它沒有‘巢穴’,它只是一個純粹的能量聚合體,一個……行走的能量源?!标愌┑恼Z氣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興奮,“一個完美的‘食物’?!?/p>

我懂了。

我是個剛剛破殼的捕食者,而陳雪,是那個告訴我第一塊肉在哪里的引路人。

“你到底是誰?”我終于問出了那個問題。

陳雪踩下剎車,越野車在一棟傾斜的百貨大樓前停下。

她轉(zhuǎn)過頭,第一次正式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很復(fù)雜,有探究,有警惕,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憐憫?

“我?”她笑了笑,“我只是個想活下去的人。和你一樣?!?/p>

這個答案,我一個字都不信。

就在這時,一陣引擎的轟鳴聲從街道的另一頭傳來。


更新時間:2025-08-24 14: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