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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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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村有個陋習:未婚橫死者必須配陰親。十八歲那年,

我被選中嫁給陳瘸子剛溺死的傻兒子。紅蓋頭下,我聽見村民議論:“可惜了,

活蹦亂跳的姑娘?!惫撞尼斔赖乃查g,我咬破舌尖用血在棺內畫符。七天后,

陳瘸子全家暴斃,村民挖開我的墳。棺材里空無一人,只剩一件染血的嫁衣。月光下,

他們看見我穿著那身紅衣,坐在墳頭梳頭。影子卻分裂成七道,爬向整個村莊。

------嗩吶聲撕開了黃昏粘稠的寂靜,不是喜樂,是喪曲。那調子尖利、扭曲,

像鈍刀子在朽木上反復刮擦,一聲聲鉆進骨頭縫里,攪得人心頭發(fā)慌。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混合氣味——劣質香燭燃燒的嗆人煙味,紙錢灰燼的焦糊味,

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甜得發(fā)膩的劣質脂粉香,聞久了讓人直犯惡心。村東頭老槐樹下,

一口薄皮棺材敞著蓋,黑黢黢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嘴。棺材旁邊,我站著,或者說,

被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死死架著。她們的手指鐵鉗般箍著我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我身上套著一件大紅的嫁衣,針腳粗陋,布料硬得像刷了漿的麻布,摩擦著皮膚,又刺又癢。

紅得扎眼,紅得絕望。頭上蓋著同樣粗劣的紅蓋頭,眼前只剩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血色。

“時辰到!新人上路嘍——”陳瘸子那破鑼嗓子扯得老高,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興奮。

他拄著拐,一瘸一拐地湊近,那張被劣質煙草熏得焦黃的老臉皺成一團,

渾濁的眼珠在我身上黏膩地掃視,最終定格在我臉上。他咧開嘴,

露出滿口黃黑的牙:“秀兒啊,別怪叔心狠。這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你爹娘走得早,

沒人替你張羅,叔這也是為你好,讓你到了下頭有個伴兒,省得做孤魂野鬼!

”他手里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黑乎乎、散發(fā)著刺鼻腥氣的湯藥。

那味道直沖腦門,熏得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皝?,聽話,喝了它。喝了就不怕了,

安安穩(wěn)穩(wěn)地嫁過去,伺候好我兒子……”他湊得更近,

那股混合著口臭和煙味的氣息噴在我臉上。我猛地別開頭,用盡全身力氣掙扎,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嘶聲,像一頭瀕死的小獸。指甲狠狠摳進架著我胳膊的婆子手背,

那婆子吃痛,“哎喲”一聲,手上力道松了些。可另一個婆子立刻更狠地擰了我一把,

尖利的指甲掐進肉里,疼得我眼前發(fā)黑?!靶≠v蹄子!老實點!”婆子惡狠狠地咒罵。

陳瘸子臉上那點假笑消失了,只剩下陰鷙和不耐煩。他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立刻又有兩個粗壯的漢子圍上來,粗暴地掰開我的嘴。那碗腥臭的藥汁不容抗拒地灌了進來,

又苦又澀,帶著一股鐵銹般的腥味,滑過喉嚨,像一條冰冷的毒蛇鉆進了肚子。

力氣瞬間被抽空了。手腳軟得像面條,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眼皮沉重地往下墜,

視線模糊,耳邊嗡嗡作響,那些嘈雜的人聲、刺耳的嗩吶,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

變得遙遠而扭曲?!啊上Я?,活蹦亂跳的姑娘……”“……誰讓她命不好,克死爹娘,

配陰親……好歹算有個歸宿……”“……總比曝尸荒野強……”議論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鉆進耳朵,

像冰冷的針,扎在麻木的心上。歸宿?我的歸宿就是和那個淹死在臭水溝里的傻子躺在一起,

在黑暗冰冷的泥土里腐爛?身體被七手八腳地抬起,輕飄飄地,像一片被風卷起的落葉。

然后,被重重地扔進了一個狹窄、堅硬的空間里。后背撞在粗糙的木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濃重的土腥味和木頭腐朽的霉味瞬間包裹了我。是棺材。

頭頂那片混沌的血色(蓋頭)被粗暴地扯掉了,最后一絲天光漏進來,刺得我瞇起眼。

棺材口上方,圍著一圈模糊的人臉,表情各異,有麻木,有好奇,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憐憫,

但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冷漠。陳瘸子那張扭曲的臉在最前面,他咧著嘴,

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完成的得意作品?!吧w棺——!”隨著一聲拖長了調子的吆喝,

沉重的棺蓋被幾個漢子抬了起來,陰影一點點吞噬了那可憐的光線,

也吞噬了棺材口那些模糊的人臉。最后一線天光消失的瞬間,

我看到了陳瘸子眼中一閃而過的、近乎殘忍的快意?!斑耍 惫咨w嚴絲合縫地落下,

發(fā)出沉悶的巨響。世界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緊接著,是更令人絕望的聲音。

“嘭!嘭!嘭!嘭!”鐵錘敲擊棺材釘?shù)穆曇?,一下,又一下,沉重而?guī)律,像喪鐘,

直接敲在我的心臟上。每一聲都伴隨著棺木細微的震顫,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震得靈魂都在發(fā)抖。七顆長釘,象征著徹底斷絕生路,將我和這個活人的世界,

永遠地隔絕開來。黑暗,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諝庋杆僮兊梦蹪?、稀薄,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棺材里木頭和泥土的陳腐氣味,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越來越沉,

越來越悶。藥力還在體內肆虐,麻痹著四肢百骸,但意識卻像沉在冰冷水底的石頭,

異常清晰。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微弱得如同游絲的心跳,

能感覺到冷汗浸透了那身粗糙的嫁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時間失去了意義,

每一秒都被黑暗拉得無比漫長??謶窒駸o數(shù)冰冷的藤蔓,從腳底纏繞上來,勒緊我的喉嚨,

扼住我的呼吸。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指甲深深摳進身下粗糙的棺木,木屑刺進指縫,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這點痛楚像黑暗中唯一的光,微弱,

卻頑強地刺激著我?guī)缀跻獪o散的神經(jīng)。舌尖抵在牙齒間,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

狠狠咬了下去!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瞬間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鐵銹般的味道沖散了那股藥味的惡心。劇痛讓混沌的頭腦猛地一清。

血……我的血……一個模糊的念頭,像閃電般劈開絕望的黑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村里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蜷縮在破廟角落里,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時,

我偶然聽到的只言片語。她說,橫死之人,怨氣沖天,若以舌尖精血為引,

于絕境之地畫下心頭執(zhí)念之符……可通幽冥,可借陰力……當時只當是瘋話,可此刻,

在這活埋的棺材里,這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顧不上思考真假,顧不上后果。

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怨恨像火山一樣在胸腔里爆發(fā)。我顫抖著抬起右手,

食指沾滿口中溫熱的鮮血,憑著記憶里那瘋婆子凌亂的比劃,

憑著心頭那股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恨意,在頭頂上方冰冷堅硬的棺蓋上,一筆一劃,

艱難地勾勒起來。指尖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舌尖的劇痛,都耗費著所剩無幾的力氣。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規(guī)的符文,歪歪扭扭,

更像是一個被痛苦和怨恨扭曲的圖騰——像一張哭泣的臉,又像一只憤怒的眼睛,

中間是淋漓的、尚未干涸的鮮血。畫完最后一筆,渾身的力氣仿佛被徹底抽空。

手指頹然落下,重重砸在胸口。冰冷的絕望再次席卷而來,比之前更加沉重。

黑暗無聲地嘲笑著我的徒勞。意識開始模糊,

沉向無底的深淵……就在徹底失去知覺的前一瞬,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毫無征兆地,

從頭頂那用血畫就的“符”上滲透下來。不是棺木的涼,也不是泥土的寒,

而是一種……來自九幽之下的,帶著無盡死寂和怨毒的陰冷!它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順著我的天靈蓋,猛地鉆了進來!“呃……”一聲壓抑的、不似人聲的呻吟從我喉嚨里擠出。

緊接著,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力量,混雜著無數(shù)尖銳、凄厲、充滿怨恨的嘶嚎,

瞬間沖垮了我殘存的意識!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谄咛?。

黃昏的余燼將天空染成一片病態(tài)的暗紅,像是凝固的污血。空氣悶熱得沒有一絲風,

連蟬鳴都啞了,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沉甸甸地壓在陳家坳上空。

陳瘸子家那扇破舊的院門緊閉著,一絲聲息也無。往日里,就算陳瘸子出門,

他那傻兒子也會在院子里弄出些叮叮當當?shù)捻憚?,或者發(fā)出些無意義的嚎叫??山裉欤?/p>

太安靜了,安靜得反常,安靜得……瘆人。最先察覺不對的是隔壁的王寡婦。

她端著一盆臟水出來潑,習慣性地朝陳家院里瞥了一眼。院子里空蕩蕩的,

幾只瘦骨嶙峋的雞蔫頭耷腦地趴在角落,食槽里空空如也。

一股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臭味,絲絲縷縷地從門縫里飄出來,鉆進她的鼻子。

不是糞便味,也不是死老鼠味……那味道,帶著點甜膩的腥,又混雜著一種……腐爛的沉悶。

王寡婦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盆差點沒端穩(wěn)。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盆,走到陳家院門前,

踮起腳,透過門板上那道一指寬的裂縫往里瞧。堂屋的門虛掩著,里面黑黢黢的。

借著昏暗的光線,她似乎看到門檻邊上,有一小片深色的、黏糊糊的東西……“陳瘸子?

陳瘸子在家嗎?”王寡婦壯著膽子喊了兩聲。沒有回應。只有那股怪異的臭味更濃了些。

王寡婦心里發(fā)毛,轉身就往村長家跑,一路跑一路喊:“不好了!不好了!陳瘸子家出事了!

”消息像滴進滾油里的冷水,瞬間炸開了鍋。村民們從各自的屋子里鉆出來,

臉上帶著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慢慢匯聚到陳瘸子家院門外。幾個膽大的男人,

在村長陳老栓的指揮下,合力撞開了那扇并不結實的院門。門開的瞬間,

那股難以形容的惡臭猛地撲了出來,濃烈得讓人幾乎窒息。

人群發(fā)出一陣壓抑的驚呼和干嘔聲。院子里一片狼藉。雞鴨都死了,僵硬地倒在地上,

眼睛圓睜著,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那股惡臭的源頭,就在堂屋。

堂屋的門被徹底推開?;璋档墓饩€下,屋內的景象讓所有看到的人,瞬間血液凍結,

頭皮炸開!陳瘸子趴在堂屋正中的泥地上,臉朝著門口的方向。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眼珠暴凸,里面凝固著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嘴巴大張著,形成一個無聲的吶喊。

他的身體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蜷縮著,雙手死死地摳進地面的泥土里,

指甲縫里全是黑泥和……暗紅色的血痂。

最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他的臉——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東西活活掐死的,

但脖子上卻沒有明顯的勒痕。而在他旁邊,他的傻兒子,

那個淹死過一次又被配了陰親的傻子,此刻仰面躺著。他的表情卻截然不同,

嘴角竟然向上咧開,凝固著一個極其詭異、極其滿足的笑容!仿佛在臨死前,

看到了什么讓他無比愉悅的東西。他的身體倒是沒什么外傷,

只是同樣呈現(xiàn)出那種不祥的青紫色?!疤鞝敯 薄斑@……這是咋回事?”“中邪了!

肯定是中邪了!”“報應……配陰親的報應來了……”村民們炸開了鍋,

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有人轉身就跑,有人癱軟在地,

有人則死死盯著屋里那兩具死狀詭異的尸體,渾身抖得像篩糠?!岸肌紕e慌!

”村長陳老栓強作鎮(zhèn)定,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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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4 19:1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