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天氣里，鵝毛大雪噗噗的打在窗子上；
醫(yī)院病床前，冰冷的儀器滴滴的響著；
胃癌晚期的謝明月無助的躺在床上，耳朵里時不時傳來走廊里吵的不可開交的聲音；
“憑什么要我拿錢？分明大姐照顧大哥最多，要不是為了大哥辦磚廠的名額，大姐能嫁給王家那個瘸子？”
“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了，留下爛攤子給我們收拾；”
說話的人是謝明月的二弟謝明輝，此刻已經是江城市長；
謝明耀一聽謝明輝戳破當年的丑事，羞愧的老臉通紅，要不是在醫(yī)院，他怕是能跳起來打過去：“謝明輝，你少給我放他娘的狗屁，我需要辦磚廠的名額不假，可你呢，你讀大學甚至出國，就沒花大姐的錢了？”
“再說王長軍雖然腿瘸了，可好歹是村支書的兒子，配大姐也綽綽有余；”
“而且，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已經是老王家的人了，憑什么我出錢？”
聞言，謝明輝嗤笑了一聲：“大哥，你喜歡，你怎么不去嫁？”
“當初你一天天擺個臭臉，就差沒把逼嫁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了，你以為所有人都是瞎子？”
“要不是你，大姐怎么會委屈自己嫁給王家？”
“還老王家的人，你得了大姐的濟，翻臉就想不認人？”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個月還從大姐那借走三萬，那可是大姐的養(yǎng)老錢！”
一下子謝明耀像是被謝明輝踩住尾巴一般，上前一步攥住謝明輝的衣領紅著眼睛怒吼，“我翻臉不認人？謝明輝，你從大姐那拿走的錢比我少了？”
“我不過是有急用，我說不還了？”
“你少給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說罷，謝明耀一把推開謝明輝，顯然是急了！
啐了一口，抬頭看向旁邊蹲在墻角的三弟謝明華，“老三，你也別想裝啞巴，大姐可是咱們三個人的大姐，就算是要花錢，也得三家平攤；”
被點名的謝明華喊著一張臉瞥了一眼挑事二哥謝明輝：“我一沒辦廠，二沒讀大學也沒出國，花了大姐什么錢？”
“再說了，我是家里最小的弟弟，姐姐照顧弟弟，不是理所應當?shù)拿?？?/p>
“爸媽臨走之前，可是再三交代你們要照顧我的；”
“反正我沒錢，要是做手術，錢必須你們倆家出；”
“而且，大姐她也不是……”
話沒說完，聞訊趕來的堂姐謝明珠看向謝家三兄弟站病房門口爭吵，當場發(fā)飆怒吼，“謝明輝，你說這話還有沒有丁點良心沒？”
“老宅的拆遷款，大姐那份可是一分沒要，全都補貼了你；”
“還有，當初你吃喝嫖賭樣樣來，是誰把你從泥潭中拽出來的？”
“你的大哥二哥可曾管過你一天？”
“你虧不虧心？”
“你就不怕晴天霹靂一道驚雷劈死你么？”
看著面前一推二二推三的謝家三個兄弟，謝明珠的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當初你們一個個需要明月的時候，明月可有說過一個不字？”
“你謝明耀要擴大磚廠沒錢，后來磚賣不出去砸手里了，都誰拿錢給你替你找買家的？”
“你謝明輝當初剛工作一年就有了出國深造的機會，是誰把祖宅都賣了出去租房，就為了湊學費給你？”
“還有你謝明華，明月的兒子是因為誰得了腦膜炎沒了的？”
“良心都被狗吃了是吧？”
“明月的病是因為什么熬出來的？”
“你們誰要敢裝死不出聲，你們仨，有一個算一個，我謝明珠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會鬧的人盡皆知，非讓你們身敗名裂不可；”
謝明珠的狠話一出，謝明耀兄弟三人頓時像是被扼住喉嚨；
臉面，可是他們當下最緊要的東西；
他們丟不起這個臉的；
只是謝明月的身份，也配他們花一分錢？
三兄弟這時候倒是很默契的看了一眼彼此，內心深處那齷齪上不得臺面的想法一個接著一個蹦出來；
*
病房內；
謝明月聽著病房門口的動靜，眼角的淚珠咕咕往下流；
她為了大弟的磚廠名額和二弟上學學費，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給了村支書的兒子王長軍；
偏心的媽，重男輕女的爸。
自此，她一輩子的扶弟魔日子開始了；
隔三差五家里沒錢了，只要在她跟前說上一句，她哪怕勒緊褲腰帶自己過的苦巴巴，也要從婆家摳走錢給娘家送去；
她爸媽還時不時在她跟前蠱惑，只有她娘家弟弟日子好過了，她在老王家才能挺起腰桿！
老王家因著自家兒子瘸腿，到底理虧在先，哪里還敢說她什么？
背地里罵罵咧咧，當著她的面，可是半點不敢表露；
她謝明月也正是仗著婆家的軟肋，每次五十一百的，只要家里缺錢了，她轉身必往家里送去；
更別提糧票、布票、肉票了，能往娘家搬的，她必定不會給自己留著！
可后來她的大弟辦磚廠開始發(fā)家致富成了家，二弟也大學畢業(yè)進了公家單位娶了城里姑娘；
唯獨她像個陀螺一樣，留守在村子里，一直照顧父母直至去世不說，時不時還得村里村外的找她吃喝嫖賭的三弟；
甚至有一次大雨瓢潑，她丟下高燒的兒子不管，幾次摔倒在風雨里，摔的膝蓋青紫一大片，也根本顧不得疼痛，咬著牙爬起來繼續(xù)去找，最后導致她唯一的兒子得了腦膜炎不治身亡！
她拿命對待的三個弟弟，在她奉獻一輩子后孤身一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時，竟然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想出手術費；
讓她硬生生躺在床上等死！
她謝明月這輩子，怎么就……是她識人不清啊！
但凡她早點看破、早點醒悟，她也不至于當了一輩子扶弟魔；
把弟弟們都扶持成人上人，自己卻落個連后代都沒有、窮的連付手術費都付不起的地步！
反倒是平日里不怎么來往的堂姐替她出頭！
突然心口猛的一悸，謝明月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緊跟著鋪天蓋地的窒息感瞬間吞噬了過來……
只聽砰的一聲病房門被推開，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明月，你怎么了？”
“醫(yī)生，快來人吶，快救她！”
“不惜一切代價，我要她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