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齊觀子一聲“試煉開始”,整座結(jié)界平臺陷入死寂。
所有黃骨童子,全都如臨大敵。
他們皆是十歲上下的年紀(jì),雖心有殺意,但畢竟多是初次接觸生死。
一時間,沒有人敢動手。
他們四散奔逃,卻又不敢太遠(yuǎn),只能選擇各自角落,緊張戒備,彼此觀望。
空氣沉重得仿佛凝固,眾人屏氣凝神,只待第一滴血的破開。
陸離依舊沉默地站在場邊,握緊手中長劍。
他身后,那個瘦小的女童貼著他三步之內(nèi),小心翼翼地開口:
“哥哥,我叫王夢……你叫什么?”
陸離低聲回應(yīng):
“陸離。”
說完便不再言語,目光如刀般掃視全場。
他不是冷漠,而是清楚——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沉默持續(xù)約莫一炷香。
終于,場內(nèi)某個方向響起一聲驚呼。
緊接著——慘叫炸裂!
幾個身形高大的少年,竟直接撲向了一個落單的弱小孩子,兵器劃破空氣,長劍劃喉、鐵鞭砸背,血光飛濺,慘叫戛然而止。
第一具尸體倒下,鮮血流淌在石地上。
緊張到極點的氣氛,終于徹底炸開!
就像沉寂的水面被投下了大石,整個試煉場頓時亂了。
更多的強(qiáng)壯童子再不猶豫,開始朝著那些瘦弱者圍獵而去。
不出片刻,慘叫連連,哭喊不止。
“求求你們,我放棄,我不想打了!”
一名瘦小少年跪在地上,哭聲撕裂,向著高臺方向磕頭求饒。
但四周根本無人理會。
那些黃衣弟子冷冷站在結(jié)界外,毫無動靜。
齊觀子負(fù)手于空,神色漠然。
——試煉已啟,生死不論。
那少年還未來得及站起,身后忽然閃過一道陰影。
“噗。”
一把短刃穿透他后心,血光飛灑。
他眼中滿是不甘與恐懼,直挺挺地倒下,死不瞑目。
偷襲者迅速抽刀,翻身遁走,動作干脆利落,顯然早有準(zhǔn)備。
場中殺意漸熾,血腥彌漫。
石荒依舊立于正中央,長槍在手,一動不動。
但他周圍方圓三丈內(nèi),無一人敢踏入半步。
忽然——
某處戰(zhàn)團(tuán),爆出一陣刺目的金光!
“咻!”
一道短劍砍在一少年肩上,竟發(fā)出金屬撞擊之聲,火花四濺,未能傷其分毫!
“有符篆!”
“他用的是護(hù)身符!”
人群驚呼中,那少年腳踩金輝,翻身一擊,反將對方砍翻在地。有人認(rèn)出,那是護(hù)體符篆,可短時免疫物理攻擊。
陸離瞳孔微縮。
能將這等符篆交給孩童帶身者,非富即貴。定是修仙世家的后代!
戰(zhàn)斗在持續(xù),混亂也在持續(xù)。
越來越多的孩童開始慌不擇路,不斷有人激發(fā)出隨身攜帶的護(hù)身符篆。
一道道光盾、一片片氣罩在身邊閃耀,有的甚至彈飛了敵人的兵刃。
防御類法符,如約發(fā)揮作用。
有人在嘶喊:“這不公平!他們帶著仙符!”
也有人拼命想靠近那些能自保的貴族子弟,試圖乞求聯(lián)手,卻被冷眼推開。
——這一切,場外的齊觀子沒有理會。
——空中的黃衣弟子,沒有一個出手。
他們冷眼旁觀,如看一場篩沙,不參與,也不憐憫。
直到——
終于,有人打破了那條看不見的界限。
一個少年被逼入死角,驚慌之下猛地從懷中抽出一張猩紅符篆,急喝一聲:
“爆火術(shù),出——!”
“轟!”
一團(tuán)灼熱的火球從符紙中飛出,宛如山石崩裂,直砸向?qū)γ孀窔⑺暮⑼?/p>
后者來不及閃避,連聲都沒出,便被火球吞噬,當(dāng)場氣絕,血肉焦黑,死狀可怖。
片刻間,場中一片死寂。
周圍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愣愣望向那團(tuán)升起的火煙。
而那使用火符的少年,還未完全松一口氣——
“唰!”
一道冷光,猛然從天而降!
劍影從天而落,如鬼魅穿心!
那少年瞪大眼睛,連掙扎都來不及,直接被一劍穿透眉心,當(dāng)場殞命。
“噗通?!?/p>
尸體倒地,血泊慢慢染紅碎石地面。
此時,齊觀子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護(hù)盾類符篆,可用?!?/p>
“殺傷類符篆,禁用?!?/p>
“違者,殺無赦?!?/p>
話音落地,如寒風(fēng)割喉,場中再無人敢妄動術(shù)法。
規(guī)則,終于真正清晰了。
陸離心頭沉了沉。
這幻仙門——從來不缺底線。也從來不講仁慈。
他們給富家子弟保命的機(jī)會,卻不給他們?yōu)E殺的權(quán)力。
不為公義,只為規(guī)矩。
而此刻,他只能更清楚一件事:
“弱者在這里,是連叫的資格都沒有的。”
他低頭看了眼身旁的王夢,后者正死死咬著唇,臉色慘白,卻不發(fā)一言。
陸離靜靜握緊長劍,目光微沉。
此時,兩道血跡斑斑的身影正朝他逼近,是一男一女兩個童子。
男童身形高大,肩寬腿長,臉上濺著尚未干涸的血跡,眼神泛紅;
女童略矮,卻眉眼陰鷙,手中匕首沾著殘發(fā),顯然都已殺過人。
他們眼神灼熱,像狼嗅到了孤兔。
男童咧嘴一笑,聲音沙啞中帶著一股癲狂:
“可別怪我們,只有兩百人能活?!?/p>
“你們這種瘦小又單薄的……不被我們殺了,也早晚被別人宰。”
他語畢,不等回應(yīng),忽然發(fā)出一聲怪叫,猛然撲向陸離!
他手持一柄沉重長劍,猛砸而下,雖無章法,卻力大勢沉,劍風(fēng)破空。
陸離雙手舉劍格擋,只覺虎口一震,身形連退三步!
他臉色微變,這劍太重,他根本無法御敵,只能被動招架。
對方顯然是練過力氣的,且殺過人,一出手便是實打?qū)嵉臍⒁狻?/p>
王夢在后方驚呼一聲,想靠近卻又不敢上前。
陸離咬牙,強(qiáng)撐著將劍橫起抵擋。
可就在這時——
懷中,那枚冰冷的骨片,突然再次微微發(fā)熱。仿佛聽見戰(zhàn)斗氣息,開始輕輕脈動。
“嘶……”
一股極淡的力量,如同溫?zé)岬乃?,從胸口向兩臂擴(kuò)散而去。
那不是劇烈的增強(qiáng),而是一種讓他勉強(qiáng)維持住“被碾壓局面”的底線支撐。
力道未變,劍勢仍弱,但他不再是連站都站不穩(wěn)。
他的眼神也漸漸清明。
這種力量,在他獨自爬下魔頭山時也出現(xiàn)過,在他幾乎力竭之時,不是給他帶來多大的巨力,而是緩慢的在恢復(fù)他的體力,增強(qiáng)他的耐力。
在這熱流的幫助下,他靠著敏捷身形,開始不斷后撤、閃躲。
對方一劍斬下,他便側(cè)身滑出一步;再一劍,他低身滾地閃避。
動作不算利落,卻準(zhǔn)確到極致。
那男童越打越焦躁,汗水順著臉頰流淌,終于怒吼:
“你只會躲?你個臭老鼠!”
陸離不言,只冷冷盯著他,目光如刀。
就在這時,男童忽然大喝一聲:
“林月!還等什么!一起上!殺了他!”
那名女童聞言從另一側(cè)悄然逼近。
她手中匕首鋒利寒光,眼中露出一絲快意。
兩人一前一后,長劍加短刃,殺氣四起,一場真正的圍殺,就此開始。
他只有一把長劍,身軀瘦弱,根本招架不了兩人輪番襲擊。
這,或許就是他的第一死局。
陸離咬牙死撐,劍勢已亂。
前方,男童揮劍如風(fēng),身形沉猛;
側(cè)面,林月已逼近,短匕寒光在目。
而身后,王夢一直緊緊貼著他,步步后退,仿佛在避讓,也像在躲藏。
“陸離哥哥,小心!”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一如既往的軟弱。
陸離無暇顧及她。
他知道,這種局勢,只能硬拼。
他握劍的指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渾身冷汗直冒,但卻未有絲毫遲疑。
就在這時——
“唰!”
一股鋒利冷意,卻不是從面前襲來。
——而是從他身后。
陸離猛地瞪大雙眼。
腹部一涼,一股灼痛瞬間涌出。
他低頭——
一把短劍,正從他腹側(cè)刺透而入,穿破血肉,幾乎割裂內(nèi)臟。
握刀的手——
細(xì)小,蒼白,顫抖,卻極其用力。
王夢。
她的眼神還是怯生生的,只是那怯意里,透著一股徹底豁出去的狠毒。
“……王夢?”陸離聲音低啞,瞳孔收緊,滿是不可置信。
他不是沒想過生死,但從沒想過被身后之人捅刀。
王夢顫著嗓子說:
“對不起,陸離哥哥……”
“林月答應(yīng)我,只要我殺一個人,她就帶我組隊?!?/p>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她眼中閃著淚光,卻狠勁十足地拔出短劍。
“你就安心去吧?!?/p>
“我……我會好好活下來的?!?/p>
陸離踉蹌后退兩步,臉色蒼白,手指染血,按在傷口上。
他終于明白。
這場試煉,從一開始就不是“人性煉場”,而是活物試毒池。
——所有感情,憐憫,善意,都只是臨死前的一塊布。
而王夢這把刀,就是送他第一堂課的“謝禮”。
場邊,林月冷笑著走來:“不錯嘛,小丫頭,還真有膽子?!?/p>
她踏步逼近,兩人將陸離徹底圍住。
這一刻,秋月的聲音終于在識海中響起——
懶洋洋的,譏諷中帶著玩味:
“你以為,被你護(hù)著的那個‘小弱雞’,就真的是無害之人?”
“呵。仙門嘛,本就沒幾個干凈的?!?/p>
陸離緩緩抬頭,嘴角溢血。
眼中,那點天真的信念,悄然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