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恩,九歲。靈魂是另一個世界的成年人,身體是灰?guī)r城的城主。在一次凱旋回城途中,
我偶然發(fā)現(xiàn)了金礦。可這對于現(xiàn)在剛有起色的灰?guī)r城來說,這無疑是一塊燙手山芋。
1我翻爛了叔叔留下的舊賬本。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上一任城主,我那便宜叔叔,
就是把城外那條礦脈的開采,用低得可笑的價格打包賣給了臥龍國的人。
福伯每次提起都嘆氣:“老爺信了人家的鬼話,以為送上金礦的方便,
人家就真會在他需要的時候出兵保護,還會給他送來天仙似的老婆?!苯Y果呢?
礦被人家的人挖得快見了底,夢里的大美人連根頭發(fā)絲都沒見著。叔叔自己也沒了蹤影,
不知道死哪個角落去了。于是福伯拿著聯(lián)邦發(fā)來的信件,找到了我。準確來說,
是找到了我原來的家。我爹娘聽說福伯要接我去繼承這么個爛攤子,眼睛都沒眨,
開口就是一個天價。幾乎榨干了福伯帶來的最后一點盤纏。
然后帶著我的哥哥姐姐和那筆賣錢,頭也不回地去了繁華的聯(lián)邦。干脆利落,
就當從來沒生過我這么個老幺。2而我也不負眾望,
通過封殺黑惡勢力、減輕課稅以及重建軍隊等現(xiàn)代化管理方式,灰?guī)r城開始有起色?,F(xiàn)在,
新礦脈就在那里。但以灰?guī)r城現(xiàn)有的技術來看,根本無法自行開采。至于合作?不。這金礦,
必須牢牢捏在自己手里。得找完全信得過、根腳干凈、屬于灰?guī)r城自己的人才行。
絕不能再走叔叔的老路,引狼入室。我把磐石叫到書房。地圖鋪在桌上,
上面畫著灰?guī)r城和周邊。“我要出去一趟?!蔽业氖种更c在地圖上,劃過漫長的距離,
落在臥龍國的位置上,“去找找開礦的門道。城里交給你們?!迸褪碱^立刻擰成了疙瘩,
粗聲道:“小主人,這不行!臥龍國路遠不說,那邊情況也復雜得很,
您才……”“所以才更得去弄明白?!蔽掖驍嗨?,沒什么表情,“灰?guī)r城不能一直窮得吃土,
讓人騎在脖子上拉屎。有急事,你們商量著定?!薄鞍⒂?,暗影,
”我看向角落里像影子一樣的兩人,“你們倆,跟我走?!比旌?,
一輛破舊得快要散架的馬車,晃悠悠駛出了灰?guī)r城。我,阿佑,還有扮作車夫的暗影,
上了路。福伯站在城門口,一直望到馬車變成一個小黑點。路爛得超乎想象,坑洼不平,
能把人的早飯都顛出來。暗影技術好,盡量挑著平緩的地方走,但依舊顛簸得厲害。
阿佑抱著手臂坐在我對面,閉目養(yǎng)神,身體隨著馬車搖晃,卻穩(wěn)得很。足足熬了一個月,
渾身骨頭都快散架時,才終于看到了臥龍國那高聳的灰白色城墻。比灰?guī)r城的土墻氣派多了。
城里也確實熱鬧,街道窄窄的,兩邊店鋪擠擠挨挨,招牌林立,人來人往,吆喝聲不斷。
但仔細看,那些行人臉上大多沒什么高興勁兒,眼神麻木,步履匆匆。
大多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服,偶爾有幾個穿綢緞的,也是昂著頭,用眼角看人。
空氣里混雜著食物、香料和某種隱約的霉味。暗影把我們安置在一家便宜又不起眼的小旅店,
然后就溜出去打聽了幾天。他回來時匯報:“城主,打聽過了。礦工掙那點工錢,
剛夠在窩棚區(qū)租個鋪位、買點最差的黑面包糊口,餓不死而已。
但他們的家眷要是能拿著礦上發(fā)的特制牌子,就能在城里指定的區(qū)域住便宜點的屋子,
娃也能上免錢的簡陋學堂,還能去指定的醫(yī)館瞧病。
”我原本以為能在這個更先進的國家學到真本事。我讓暗影想辦法,花點小錢,
混進幾個大礦坑去看看。他回來時,臉上沾著煤灰,直搖頭。“城主,真沒啥技術。
就是人海戰(zhàn)術,掄大鎬,用鐵鍬,背簍子,純靠人力玩命挖。底下黑乎乎的,通氣不好,
撐木也歪歪扭扭,塌方砸死人的事聽說常有。挖出來的礦石,就在坑口粗粗分揀一下,
好的壞的混在一起,直接就裝車拉走了,根本不仔細。”我心涼了半截。
這跟叔叔賬本里記的、那些臥龍國的人在我們灰?guī)r城干的事一模一樣。野蠻,蠢,
純粹是掠奪式開采,根本不考慮長遠和效率。學不到,那就挖人。我讓暗影多撒點錢,
重點盯著礦上那些看起來有經(jīng)驗的老礦工、或者能管點事的小頭目,
看看有沒有可能撬一兩個回灰?guī)r城。又過了幾天,暗影帶回一個奇怪的信兒?!俺侵鳎?/p>
有點不對勁。我盯了產(chǎn)量最穩(wěn)、事故最少的那幾個大礦,
發(fā)現(xiàn)實際管著怎么挖、往哪兒挖、怎么支護的,好像不是臥龍國本地人?!薄笆钦l?
”“一個……耳朵尖尖,頭發(fā)顏色很淺的女人。長得挺好看,但眼神冷颼颼的,不怎么說話。
更怪的是,那幫兇神惡煞的監(jiān)工和咋咋呼呼的工匠頭子,在她面前都老老實實,
她指著圖紙說幾句,或者去巖壁上劃條線,那幫人就只有點頭哈腰的份?!本`?
我心里咯噔一下。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聽說甚至可能見到非人族的存在。
“能帶我去看看嗎?遠遠的就行?!卑涤跋肓讼耄c點頭。第二天,
他不知從哪兒弄來兩套破舊的礦工家屬衣服,讓我和阿佑換上,
混在一天結束時去給親人送飯的人群里,靠近了那個最大的礦場。礦坑深得嚇人,
底下干活的人像螞蟻一樣渺小。就在礦坑邊緣一堆木材旁,我看到了她。
一身灰撲撲、沾滿油污和泥點的工裝,但身姿挺拔,側臉的線條清晰,
那雙尖耳朵在雜亂的環(huán)境里格外顯眼。她正指著巖壁上某處,
對幾個拿著發(fā)黃圖紙的人快速說著什么,語速很快,手指點過的地方,
那幾個人只有連連點頭的份,臉上甚至帶著點諂媚。她眼神專注地盯著巖層,
但偶爾抬起眼時,我能看到那深處藏著股壓不住的煩躁和深深的疲憊。她就是負責開采的人。
我?guī)缀趿⒖檀_定了。“盯緊她?!蔽覍Π涤暗吐曊f,“小心別暴露??纯此∧膬?,
平時都和誰接觸。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3又跟了幾天,他帶回一個更要命的消息。
那個精靈族被人稱作“椿”,而且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妹妹。
一直被關在城內守衛(wèi)最森嚴的“黑曜石之眼”奴隸販賣所里。暗影說,
那個地方明面上是奴隸生意,但實際上有人將那里用作了監(jiān)獄。那家販奴所,
我決定親自去探一探。我讓阿佑給我弄了身料子稍好點的衣服,
扮成一個家里想買奴隸的紈绔小少爺。走到那“黑曜石之眼”門口,我心里就一沉。
這里的安保級別比我想象的還要高。大門用的是大塊青石,鐵門包著銅釘,厚實得嚇人。
門口站著四個佩刀的守衛(wèi),眼神兇悍,來回巡視。暗處似乎還有目光掃過來。這陣仗,
絕不像個普通買賣人的地方。我硬著頭皮想往里走,立刻被攔下。“干什么的?
”“本少爺要買個奴隸,你敢攔我?!”我盡量顯得高傲自負,目中無人。守衛(wèi)上下打量我,
眼神鄙夷:“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走開!讓你家大人來!”吃了閉門羹,
我更確定這里有問題。我讓暗影轉而去盯販奴所的老板。那老板是個矮胖子,穿著綢緞衣服。
每個周五下午,他都會坐著一輛挺華麗的馬車出門,往城西方向走。走到半路一個僻靜街角,
他會下車,鉆進另一輛等著他的、沒有任何標記的普通黑棚馬車,
然后這輛黑馬車會拐向王宮的方向。“宮里……”我沉吟著。這事果然不簡單。下一個周五,
我瞅準個機會,仗著個子小,利用街邊貨攤的遮擋,
悄悄鉆進了往王宮后院運送蔬菜瓜果的板車下面,緊緊抓住底板。車子晃晃悠悠進了宮。
在卸貨的地方,我趁亂滾出來,躲進一處假山石的陰影里。王宮后院很大,
巡邏的衛(wèi)兵也不少,我小心翼翼地移動,尋找可能聽到消息的地方。運氣似乎站在我這邊。
我剛躲好不久,就聽到旁邊一個垂著簾子的涼亭里,傳來壓著聲音的談話。
“……到今天為止,整五年。契約完成了。按照約定,該放我和我妹妹離開了。
”一個清冷的女聲,帶著一種壓抑的急切。是椿的聲音。
一個油腔滑調、聽著就讓人不舒服的男人聲音響起。“哎喲,我的椿小姐,您這話說的。
您這身本事,可是點石成金的手??!我們國王陛下都倚重得很!再說,您妹妹那身子骨,
離得開我們王廷御醫(yī)的悉心照料嗎?外面哪有這么好的條件?”“約定就是約定。
”椿的聲音里的火氣快要壓不住了,“五年,一天不少。你們承諾過的!
”另一個陰惻惻、慢條斯理的聲音插了進來,聽起來像個有點權勢的官員。“椿小姐,
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們這兒剛有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明天,
就讓柊小姐和我們禮法大臣家的一位青年才俊把婚事辦了,多好?既不用骨肉分離,
您也能繼續(xù)留在這里享受榮華富貴,豈不美哉?”“你們!”椿的聲音猛地拔高,
又硬生生壓下去,帶著劇烈的顫抖,“你們明明知道那祝福意味著什么……你們這是褻瀆!
是綁架!”“哎,話不能這么說。成了一家人,什么都好商量嘛,對不對?
”那個油滑聲音嘿嘿笑道。“為了明天婚事順利,今晚就先請柊小姐過來準備著,
免得臨時倉促。放心,我們一定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舒舒服服的,絕對用最好的迷……呃,
最好的安神香,保證她睡到儀式開始?!蔽倚睦锪R了一句。無恥!他們今晚就要來硬的!
迷暈了弄走,造成既成事實。這就是妥妥的人販子啊。我貓著腰,心臟砰砰跳,
借著庭園里樹木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原路溜出王宮范圍,
找到在外面約定地點等得快要急死的阿佑和暗影。“計劃變了。今晚就必須動手,
他們今晚就要把柊迷暈轉移走!”我語速飛快,盡量簡潔地把聽到的說了一遍,“暗影,
他們轉移人會走哪條路?”暗影臉色凝重,快速想了一下:“從販奴所去王宮或者貴族區(qū)域,
走城西老路最近,那邊晚上也最偏,人少,適合干這種勾當?!薄昂?。阿佑,你主攻,
用最快速度、最小動靜放倒護衛(wèi),盡量不要見血。暗影,你策應,防備意外,
同時開車門確認目標,救人。我……負責望風,有情況發(fā)信號。
”我知道這種時候我的小身板沖上去就是添亂。4天黑透了,像潑了濃墨。
城西老路年久失修,更是靜得嚇人,只有風聲吹過破舊屋檐的嗚咽。
我們三個藏在路邊一個廢棄土屋的斷墻后面,屏住呼吸。等了將近一個時辰,腿都快麻了,
終于聽到遠處傳來車輪的吱嘎聲和馬蹄聲。一輛看起來就很沉重的密封馬車,
跟著四個騎馬的護衛(wèi),慢悠悠地晃了過來。護衛(wèi)們看起來有些松懈,打著哈欠,
似乎覺得這趟差事很輕松。阿佑像一道沒有任何重量的黑色閃電,
悄無聲息地從斷墻后飄了出去,貼著地面的陰影疾馳。幾乎沒聽見任何響動,
最前面兩個護衛(wèi)就像是突然睡著了一樣,軟軟地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另外兩個護衛(wèi)警覺地“嗯?”了一聲,剛把刀抽出一半,阿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晃過,
他們也沒了聲響,一聲不吭地癱倒下去。暗影像訓練有素的貍貓,
幾乎在護衛(wèi)倒地的同時就竄到了馬車旁,用匕首熟練地撬開車門后的插銷。里面很暗,
只有一個用厚毯子緊緊裹著、昏迷不醒的纖細身影。銀色長發(fā)散落出來,
臉色在微弱月光下白得透明,呼吸弱得幾乎看不見。“得手了!走!”暗影低聲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