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劇烈地深呼吸了幾次，仿佛要把胸膛里那股沉重的濁氣排出去。
“嗎的……” 他在喉嚨深處無聲地詛咒了一句，最終還是認命地邁開腳步。
身體很疲憊，但一種麻木的、破罐子破摔的意志驅(qū)動著他。
他走向角落那堆屬于歡歡的“負擔”——健身器材零件箱子。
歡歡自己也正吭哧吭哧地抱著一個圓筒狀的泡沫軸，一步三挪往自己房間走。
看到李青陰沉著臉過來搬最大的那個裝了一半橢圓機零件的沉重紙箱，她明顯地瑟縮了一下，眼神躲閃，小聲嘟囔著：“這個……這個太大了，放這兒也行……” 但李青沒理她，咬牙彎腰，手臂肌肉賁起，極其用力地將那箱子猛地抬起！箱子底摩擦地面的刺啦聲尖銳地響起。
他幾乎是用甩的力氣將那箱子粗暴地塞進了林歡歡房間的門邊，力氣之大讓箱子在地上砸出“咚”的一聲悶響，引得廚房那邊兩個人都回頭看了一眼。
歡歡縮了縮脖子，抱著懷里的泡沫軸，溜進自己房間并迅速關(guān)上了門。
李青如法炮制，帶著一股泄憤般的蠻力，動作粗魯?shù)蕵O高地將剩下的幾個啞鈴和那個沉重的健身背包在十分鐘內(nèi)迅速清理到了目的地。
每一次搬動都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和物品撞擊的噪音，像是在向沉默的房間宣告著他的忍耐極限。
終于，客廳里只剩下一堆需要丟棄的包裝垃圾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那些象征著“額外負擔”的、價值不菲的健身器材都消失在了歡歡緊閉的房門后。
在李青把那些東西處理好后。
“開飯了！”
婉兒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客廳里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端著最后一盤冒著熱氣的清炒時蔬走出廚房，放在那張堆滿了精致外賣盒的餐桌上。
餐桌中央已被擺得滿滿當當：兩盅熬得金黃濃郁的鮑魚花膠粥。
一份擺盤精美、鮮甜誘人的整只清蒸波士頓龍蝦。
一盒用高檔保溫盒盛放的、配著濃郁黑椒醬汁的頂級和牛牛排，每塊都煎得恰到好處。
旁邊還有色澤油亮的蜜汁叉燒、酥脆的金沙蝦球、爽脆的冰鎮(zhèn)秋葵。
婉兒剛端上的那一大碗青翠欲滴的清炒時蔬。
更不用說之前那些李青搬進來時看到的高檔外賣——鮑魚海參王八湯，此刻也已經(jīng)在微波爐里重新加熱過，散發(fā)著濃郁的藥材和海鮮混合的香味。
桌角還擺著那盤已經(jīng)被李青吃掉兩個的水靈靈鴨梨和幾杯插好了吸管的奶茶。
豐盛，奢侈，香氣四溢。
這頓晚餐的規(guī)格，即使對程紫月她們來說也絕非日常，更像是為了慶祝喬遷新居或是某個特別的日子。
食物的香氣霸道地侵占著整個空間，但落在疲憊不堪、胃里塞著兩個冰冷梨子的李青眼里，只覺得無比諷刺。
程紫月率先坐下，神色已經(jīng)恢復了慣常的清冷平靜，仿佛剛才客廳里那場無形的風暴只是一場錯覺。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位置。
婉兒帶著溫和的笑容對李青招呼道：“李青，別站著了，過來坐吧，忙了大半天肯定餓壞了?！?/p>
她指了指一個空位，正是程紫月斜對面的位置。
歡歡大概是被剛才李青搬東西的架勢嚇到了，直到婉兒出聲才期期艾艾地從自己房間挪出來，小聲說了句：“辛苦了?！?/p>
然后迅速在婉兒身邊坐下。
子婷也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程紫月的房門，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挪了出來，飛快地瞄了李青一眼，就緊挨著歡歡坐下，恨不得把頭埋進碗里。
李青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著那杯盤交錯、豐盛得晃眼的餐桌，再看看自己一身汗?jié)n、果汁和灰塵混合的狼狽，站在燈火通明的豪華客廳里，如同一個闖入者，一個誤入天鵝群中的落湯雞。
程紫月拿起筷子，撥弄了一下碗里的蔬菜，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地道：“怎么？嫌我們這粗茶淡飯不合你胃口？還是需要我付‘辛苦錢’才肯賞臉？”
這句話平靜無波，卻像一根帶著倒刺的鞭子，精準地抽在李青那根最敏感的自尊神經(jīng)上！“辛苦錢”三個字，更是赤裸裸地提醒著他今晚被呼來喝去的屈辱身份。
李青的拳頭在身側(cè)驟然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巨大的屈辱感和饑餓感在他體內(nèi)瘋狂撕扯。
他恨不得立刻轉(zhuǎn)身離開，但身體的疲憊和胃袋因冷梨刺激帶來的隱隱絞痛又將他釘在原地。
婉兒見氣氛又要凝固，連忙打圓場，聲音柔和得像春水：“紫月你看你，說的什么話?！?/p>
“李青，快坐吧?！?/p>
“別理她，她就是這脾氣?！?/p>
她起身，主動將李青那份明顯沒動過、特意準備好的碗筷往他面前推了推，里面甚至盛好了一小碗冒著熱氣的鮑魚粥，“趕緊喝口熱粥墊墊胃，暖暖身子，看你剛才一身汗又吹了風?！?/p>
那碗冒著白氣和濃香的金黃粥品，近在咫尺，散發(fā)著致命的誘惑力。
李青的喉嚨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胃袋發(fā)出一聲清晰的、難堪的鳴叫。
身體的生存本能最終壓倒了那點搖搖欲墜的驕傲。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子婷飛快地偷瞄，歡歡假裝低頭喝飲料，程紫月則看似隨意地用勺子攪著自己碗里的粥，實則余光未曾離開），李青僵硬地邁動腳步，像一個木偶，沉重地拖過椅子坐下。
他沒有碰那碗精致的鮑魚粥，也沒有去夾那些昂貴的菜肴，反而一把抓起桌上唯一一盒一次性筷子——那種最普通、最廉價的白木筷子——粗暴地撕開包裝。
然后，在那盤熱騰騰、冒著油光的蜜汁叉燒被婉兒主動轉(zhuǎn)到面前時，他像是跟食物有仇，又像是要把所有情緒都發(fā)泄在這頓“嗟來之食”上，極其大力地夾起一大塊肥瘦相間的叉燒肉！
“吸溜……”
可能是動作太大太猛，也可能是饑餓導致的口水分泌過多，那塊碩大的叉燒被他直接塞進嘴里的瞬間，濃郁的、帶著奇異甜咸香氣的醬汁驟然在口腔里爆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