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山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卻吹不散這片林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山賊，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跟見了鬼一樣，死死地盯著林崢。
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震撼、恐懼，還有一絲他們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敬畏！
三個人！
就三個人！
一個時辰都不到，就把他們黃巾寨最能打的三十個弟兄，給收拾得服服帖帖！
最離譜的是，這三十個人，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怎么碰到！
這他娘的打的是什么仗？
這是仙法吧？！
張三和李四站在林崢身后，胸膛挺得筆直，臉上寫滿了驕傲和狂熱。
大哥牛逼！
這四個字，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了。
這簡直就是神！
廖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軀，第一次顯得有些佝僂。
他看著地上那面鮮紅的旗幟，又看了看自己那群垂頭喪氣、狼狽不堪的手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崢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上。
輸了。
輸?shù)脧貜氐椎祝翢o懸念。
他引以為傲的勇武，他賴以生存的經(jīng)驗，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就像三歲小孩的把戲，被人家輕描淡寫地，就給碾碎了。
“噗通！”
一聲悶響。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廖化扔掉了手里的鬼頭刀，單膝跪地，朝著林崢，重重地低下了他那顆高傲的頭顱。
“我廖化，輸了！”
“心服口服！”
他身后的那群山賊，看到自家大頭領(lǐng)都跪了，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撲通通”跪倒了一大片。
“我等，拜見新頭領(lǐng)！”
聲音稀稀拉拉，卻充滿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
在這個亂世，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
林崢的手段，已經(jīng)徹底折服了他們！
林崢沒有立刻去扶廖化，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這個獨眼漢子，淡淡地說道：“帶我去你們山寨看看吧?！?/p>
“是！”
廖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起身，在前面引路。
他現(xiàn)在看林崢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變了。如果說之前是驚疑和不忿，那現(xiàn)在，就只剩下了敬畏和一絲……迷茫。
黃巾寨，與其說是一個山寨，不如說是一個破敗的流民營地。
寨子建在一個山坳里，周圍用簡陋的木頭和石頭壘起了半人高的圍墻，歪歪扭扭，看起來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寨子里，是一片片用茅草和爛泥搭建的窩棚，低矮潮濕，散發(fā)著一股霉味和汗臭味。
一些面黃肌瘦的老弱婦孺，從窩棚里探出頭來，用一種麻木又恐懼的眼神，偷偷打量著林崢這個陌生人。
看到這一幕，張三和李四都沉默了。
這里的情景，讓他們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樣子。
林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安靜地看著，將這一切，都記在心里。
這就是亂世的底色。
這就是他要改變的一切。
廖化將林崢請到了寨子中央最大的一間木屋里，那算是他的“聚義廳”了。
屋子里除了一張破桌子和幾個木墩，空空如也。
廖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幾個心腹頭目，然后再次對著林崢，鄭重地抱拳躬身。
“林……林先生！從今天起，您就是我們黃巾寨的大頭領(lǐng)！我們這上百號弟兄，都聽您的號令！”
“只要您一句話，讓我們往東，我們絕不往西！”
一個絡(luò)腮胡頭目也連忙附和道：“對！大頭領(lǐng)！寨子里最好的屋子，已經(jīng)給您收拾出來了！還有……還有剛從山下弄來的兩個女人，也給您送過去！”
他們想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臣服。
然而，林崢卻搖了搖頭。
他沒有坐下，也沒有去看那些頭目，只是將目光，重新落在了廖化的身上。
他沒有提任何要求，反而問出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問題。
“廖將軍，我不想當(dāng)什么大頭領(lǐng)?！?/p>
“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廖化一愣：“先生請講，廖化知無不言！”
林崢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和銳利，仿佛能刺穿人心。
“你當(dāng)年，為什么要跟著天公將軍，揭竿而起？”
嗡！
這個問題，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廖化的天靈蓋上！
廖化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天公將軍……
揭竿而起……
多么遙遠的詞啊。
遙遠到他幾乎快要忘記了。
他想起了十幾年前，那個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的時代。
他想起了自己還是一個快要餓死的佃戶，被地主豪強打斷了腿，眼睜睜看著妻女被搶走。
是天公將軍，給了他一把刀，給了他一口飯，告訴他，他們不是任人宰割的牲口，他們要為自己，為天下的窮苦人，去爭一個活路！
那一刻，他眼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陽還要亮！
可是現(xiàn)在……
看著眼前這個破敗的山寨，看著外面那些麻木不仁的“弟兄”，再想想自己這些年干的勾當(dāng)……
廖化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那只獨眼，也迅速被血絲所充斥。
林崢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他開啟了【組織大師】的能力，一股無形的共情力量，籠罩了整個屋子。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層層遞進，直擊廖化的靈魂深處！
“你告訴我，是不是為了不再挨餓，不再受那些世家豪強的欺壓？！”
“是不是為了讓天底下的窮苦人，都能有口飽飯吃，能堂堂正正地活得像個人？！”
“是不是？！”
林崢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廖化的心上！
“是……是……”廖化的嘴唇在哆嗦，他下意識地回答，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可現(xiàn)在呢？”
林崢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看看你們現(xiàn)在在干什么！”
“你們盤踞在這山里，成了別人眼中的賊寇！你們打家劫舍，搶劫那些和你們一樣，只是想混口飯吃的過往客商！”
“你們甚至?xí)律?，去嚇唬那些和你們?dāng)年一樣，快要活不下去的農(nóng)戶，搶走他們最后一點救命的口糧！”
林崢一步步逼近廖化，眼神凌厲如刀！
“你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看看你身后的那些弟兄，他們眼里還有光嗎？！沒有了！只剩下了麻木和兇狠！”
“再看看你自己！你現(xiàn)在做的，和當(dāng)年那些把你全家逼上絕路的官兵、豪強，又有什么區(qū)別？！”
“回答我！有什么區(qū)別？！”
林崢的最后一句，如同驚雷炸響！
“轟隆”一聲，徹底擊潰了廖化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區(qū)別？
沒有區(qū)別！
我們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
我們變成了自己最痛恨、最瞧不起的模樣！
“噗通！”
廖化這個在死人堆里打滾了十幾年的七尺大漢，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沒有哭，卻比哭更讓人心碎。
他用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臉，寬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fā)出困獸一般壓抑的嗚咽聲。
羞愧！
無盡的羞愧和悔恨，像潮水一樣，將他徹底淹沒！
屋子里的其他幾個頭目，也都呆住了。
他們一個個臉色煞白，羞愧地低下了頭。
林崢的這些話，何嘗不是在問他們每一個人？
他們曾經(jīng)也是有夢的??！
他們也曾想跟著大賢良師，去創(chuàng)造一個黃天盛世啊！
怎么走著走著，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整個屋子，陷入了一片壓抑的死寂。
只有廖化那痛苦的、壓抑的嗚咽聲，在不斷回響。
他的信仰，在這一刻，被林崢親手打碎，然后又血淋淋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許久。
廖化才緩緩抬起頭。
他那只獨眼里，布滿了血絲，淚水混著灰塵，在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沖刷出兩道清晰的淚痕。
他看著林崢，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任何情緒，只剩下了一種近乎絕望的祈求。
他像一個在黑暗中迷失了太久，快要溺死的旅人，終于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
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僅能用戰(zhàn)術(shù)打敗他，更能用思想，拯救他。
廖化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林崢，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這一次，不是因為輸了比試，不是因為畏懼實力。
而是為了求一個答案，求一條……新的活路！
“先生……”
廖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們……錯了?！?/p>
“求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