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見鹿自打醒來后,一連幾日都沉浸在這陌生又熟悉的環(huán)境中。美婦人每日都會來探望他,眼中滿是慈愛,卻又隱隱含著憂愁。丫鬟們喚他"小姐",言行舉止間透著恭敬,伺候的體貼周到。從她們零碎的談話中,周見鹿?jié)u漸拼湊出一些信息:這里是大淵國,一個歷史上從未存在過的朝代;自己這副身軀的原主竟也叫周見鹿,是這戶人家的“小姐”。
最令他在意的是,這些天里周見鹿的"父親"從未露過面。每當(dāng)他旁敲側(cè)擊地詢問,美婦人總是神色一黯,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莊子里仆從不多,但個個訓(xùn)練有素,對母子二人的態(tài)度既恭敬又疏離,雖體貼周到,但總像是隔著一層,并不熱絡(luò)。周見鹿站在銅鏡前,望著鏡中那個穿著淺粉色襦裙的陌生“少女,束發(fā)的淺綠色色絲帶垂在肩頭,越發(fā)覺得這具身體背后藏著說不清的謎團。
直到這日清晨,莊子里的寧靜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院外傳來仆人們的喧嘩聲:"主家來人了!快通知夫人!"
彩珠腳步匆忙跑進內(nèi)院,臉色微白,但還是按照禮數(shù),整飭自己后才步入美婦人的屋子:"夫人,大宅那邊來人了,說是奉老爺之命,要見您和小姐!"
美婦人原本正倚在窗邊繡花,聞言指尖一顫,繡花針險些扎進指腹。她猛地站起身,面色變了又變,最終強自鎮(zhèn)定下來,聲音卻仍有些發(fā)緊:"快,替我重新梳妝。"她轉(zhuǎn)頭對另一個侍女道,"去通知小姐,讓她也趕緊收拾妥當(dāng),隨我一同去正門迎接。"
周見鹿此時正在書房翻看一本雜記,試圖從這些文字里找到更多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線索。突然,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后是侍女翠霞稟報:"小姐,夫人讓您梳妝,主家來人了,要您一同去正門迎接!"
他心頭一跳——"主家"?難道就是那個從未露面的"父親"派來的人?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心中疑惑更深:為何"父親"派人來,母親會如此緊張?
來不及多想,侍女們已上前替他整理衣裙、梳發(fā)戴釵。銅鏡里的少女杏眼桃腮,雪膚花容,又因為身材還未長開,完全可以以假亂真,叫人絲毫看不出半分差錯。周見鹿深吸一口氣,隨著侍女動作換好衣服,步出房門隱約覺得,今日或許能揭開一些謎團了。
周見鹿隨母親來到正門時,莊內(nèi)的仆從已整齊列隊,垂首肅立,氣氛凝重。他站在母親身側(cè),悄悄打量四周——院門外空蕩蕩的,哪有什么人影?正疑惑間,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奇異的嗡鳴,似風(fēng)嘯,又似金石相擊。
他下意識抬頭,只見天邊一道流光劃破云層,由遠及近,竟是一艘雕梁畫棟的飛舟!那飛舟通體泛著淡金色的靈光,檐角懸掛的銅鈴在風(fēng)中叮當(dāng)作響,舟身繪有繁復(fù)的符文,在日光下流轉(zhuǎn)生輝。周見鹿心頭一震,這竟是個能飛天遁地的法寶!
飛舟緩緩降落在莊前的空地上,掀起一陣清風(fēng)。艙門開啟,數(shù)道身影踏空而下,衣袂翻飛間,盡顯仙家氣度。為首之人是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身著藏藍色錦袍,腰間玉帶生輝,面容俊朗,眉目如劍,周身氣息沉凝鎮(zhèn)靜。他步履從容,每一步都似踏在某種玄妙的韻律上,轉(zhuǎn)眼間已行至美婦人身前。
走到美婦人身前微微福身,聲音恭敬卻帶著幾分疏離:"見過小夫人。" 美婦人低垂著眼睫,指尖微微發(fā)顫,卻仍強撐著端莊儀態(tài)。她輕聲道:"周管家遠道而來,舟車勞頓,不如先進莊子稍作休整。"語氣雖恭敬,卻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抗拒。
周成神色依舊淡漠,只略一頷首,便隨美婦人步入正廳。廳內(nèi)檀木桌椅早已備好,侍女們屏息靜氣地奉上茶盞,又悄無聲息地退至一旁。茶香裊裊,卻無人去碰。周成目光如炬,直直看向美婦人:"小夫人,小姐在莊上已有八九年光景,家主和夫人甚是掛念。此番命我前來,正是要接小姐回主家。"
美婦人聞言,手中絲帕猛地攥緊,指節(jié)都泛了白。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但鹿兒尚且年幼,我......"話到一半,忽見周成眉頭微蹙,她頓時噤聲,半晌才訥訥道:"周管家可否容我片刻?我還有些體己話要囑咐鹿兒。"
周成神色稍緩,點頭道:"小夫人愛女心切,自當(dāng)體諒。請便。"
美婦人如蒙大赦,連忙起身,緊緊握住周見鹿的手。她的掌心冰涼潮濕,帶著微微的顫抖。周見鹿任由她拉著,隨她轉(zhuǎn)入旁廳。美婦人屏退下人后便猛地將他摟入懷中,聲音哽咽:"鹿兒,娘親對不住你......"美婦人顫抖的手撫上周見鹿的臉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你打出生起就養(yǎng)在我身邊,從未離開過莊子半步。如今父親要接你回主家,那里規(guī)矩森嚴,不比我們這小地方自在。娘知你自小懂事,但你久在鄉(xiāng)下性子活潑慣了,到了那邊定要謹言慎行,萬不可莽撞行事。"她說著,突然緊緊抓住周見鹿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還有一事你必須牢記——我已安排彩珠和翠霞隨你同去。在主家,除了她們二人,絕不能讓任何人貼身服侍你,更不可在人前更衣沐浴。此事性命攸關(guān),半點差錯都出不得!"
周見鹿心頭一震,佯裝天真地問道:"母親,這是為何?"
美婦人聞言,淚水終于滾落。她將周見鹿摟入懷中,哽咽道:"都怪娘...都是娘的錯..."透過她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一個驚人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原來在這個修仙世家林立的世界里,美婦人出身的林家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家族。因她天生麗質(zhì),又身具罕見的爐鼎體質(zhì),被家族當(dāng)作籌碼獻給了周家。本指望她能得周家家主青睞,生下天賦異稟的子嗣來振興林家。卻不料周家老祖渡劫時出了岔子,需要主脈男子的心頭血療傷。
"周家舍不得動嫡系血脈,就在各房偏支中搜尋..."美婦人聲音發(fā)顫,"當(dāng)時我正好有孕在身,又地位卑微..."她花光積蓄買通產(chǎn)婆,謊稱生下的是女兒。所幸周見鹿靈根資質(zhì)平平,周家又很快在其他支系中找到合適藥引,這才放任他們母子在鄉(xiāng)下安頓。
周見鹿聽得心驚。難怪要他一直以女裝示人,難怪母親如此緊張。只是...周家時隔多年突然要接"她"回去,究竟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