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湯的捷報送入長樂宮時，王政君正對著銅鏡卸下鳳釵。銅鏡里映出的鬢發(fā)已染霜色，
她指尖摩挲著釵頭的鳳凰，
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弟弟王鳳第一次出征的模樣——那時他也是這般意氣風(fēng)發(fā)，
歸來時卻只剩半副染血的鎧甲。“太后，安漢公又在太倉宿夜了?！笔膛踔鴧M(jìn)來，
聲音壓得極低，“戶部的人說，他連除夕都要守在糧倉，連家眷送來的御寒衣物都沒拆。
”王政君的手頓了頓。銅鏡里的人影晃了晃，映出窗外飄飛的雪片。自王莽受封安漢公，
他似乎就成了個不知疲倦的陀螺：白日在朝堂上定策，夜里去太倉核賬，
連去長樂宮請安都踩著晨昏的鼓點，身上總帶著股谷糠與墨汁混合的味道。可這份勤勉，
近來卻成了宮人們竊竊私語的由頭。“老身聽說，北境送來的戰(zhàn)俘里，
有個匈奴小王認(rèn)得安漢公的筆跡？”王政君放下鳳釵，接過參湯的手指微微發(fā)顫。
這話是蕭望之的夫人昨日進(jìn)宮請安時，“無意”間提起的——那匈奴小王說，
戰(zhàn)前曾見過一份漢軍糧道圖，上面的批注筆跡，竟與安漢公平日的朱批一般無二。
侍女的臉色白了：“太后，那都是些胡言亂語……安漢公是您的親侄子，
怎會……”“怎會通敵？”王政君打斷她，喉間涌上一股苦澀。她想起王莽幼年喪父，
是自己看著長大，他總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儒衫，捧著《論語》在廊下讀書，
連院子里的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可如今，他是手握重權(quán)的安漢公，
是能調(diào)動全國糧草的社稷之臣，那份深不可測的智謀，連她這個親姑母都看不透了。
次日清晨，王政君借故召王莽入宮。長樂宮的暖閣里，地龍燒得正旺，
她卻故意讓侍女端來涼透的點心：“這些是你小時候愛吃的蜜糕，嘗嘗還合不合口味。
”王莽拿起一塊，慢慢嚼著。
他已從系統(tǒng)那里得知匈奴小王的供詞——那是左賢王故意放出的離間計，
想借太后之手除掉他這個心腹大患。“姑母召臣來，想必不只是為了吃點心?！彼畔赂恻c，
玄色公服在暖光里格外沉靜。王政君盯著他的眼睛：“北境戰(zhàn)俘說，見過你畫的糧道圖。
”王莽的睫毛顫了顫，隨即坦然道：“確是臣所畫。臣根據(jù)密探回報與輿圖推演，
預(yù)判了匈奴的伏擊點，便將路線圖送往前線。想來是護(hù)糧隊遇襲時，圖卷落入了匈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