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葉哨第一節(jié)：被踩碎的竹笛與帶血的葉哨“咔——”老桂竹笛子在木森的皮鞋下發(fā)出脆響，
裂成的碎片混著泥水污染了巖桑的手背。曬谷場的塵土被風(fēng)卷起，迷了他的眼，
卻蓋不住周圍的哄笑。“唱??！怎么不唱了？” 木森踩著碎片碾了碾，花襯衫領(lǐng)口敞著，
露出脖子上廉價的金鏈子，“縣劇團的評委說了，你這鬼哭狼嚎的調(diào)子，連給我提鞋都不配！
” 他突然抬腳，狠狠踹在巖桑膝蓋后窩，“給我跪下！求我，
說不定我還能讓你去酒吧端盤子，聽聽真正的‘音樂’！”巖桑踉蹌著沒跪，
手指死死摳進曬谷場的碎石里，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來。這把笛子是阿爸摔斷腿前，
拄著拐杖上山砍的老桂竹，笛尾還刻著歪歪扭扭的“?！弊帧?/p>
阿爸臨終前說：“山的聲音在笛子里，吹起來，就像我陪著你。” 可現(xiàn)在，笛子碎了，
連帶著他藏在心里的那點念想，被踩成了爛泥?！拔页氖秦糇宓摹都郎街{》，
不是鬼哭狼嚎?！?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卻字字咬得清楚。“佤族的歌？
能換你阿爸的醫(yī)藥費嗎？能讓你頓頓吃上白米飯嗎？” 木森笑得更兇了，
突然搶過巖桑揣在懷里的樹葉——那是他剛摘的芒果葉，準(zhǔn)備練新調(diào)子，“就憑這破葉子？
也想學(xué)城里人當(dāng)歌星？” 他把樹葉揉成一團，塞進巖桑嘴里，“給我咽下去！
看看土坷垃是什么味兒！”樹葉的苦澀刺得巖桑喉嚨發(fā)疼，他正想掙扎，
一道清亮的聲音像山澗水劈過來：“住手！”穿淺藍(lán)色連衣裙的阿月站在曬谷場邊，
帆布包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作業(yè)本。她是縣城來的支教老師，剛到寨子里三天，
此刻臉色發(fā)白，卻死死盯著木森：“你憑什么欺負(fù)人？
他的笛子……比你的金鏈子金貴一萬倍！”木森愣了愣，隨即嗤笑：“城里來的嬌小姐，
懂什么？這窮山溝里的廢物……”“他不是廢物！” 阿月跑過來，一把將巖桑拽到身后，
撿起地上的笛子碎片，指尖被鋒利的竹茬劃破也沒察覺，“他的笛子碎了，我賠！
但你必須道歉！”巖?？粗龘踉谧约荷砬暗谋秤?，又瘦又小，卻像座突然立起來的山。
夕陽落在她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嘴里的樹葉苦澀里，
竟?jié)B出一絲莫名的甜。
光下的銀鐲與裂縫里的冰第二節(jié)：月光下的銀鐲與裂縫里的冰阿月把笛子碎片用牛皮紙包好，
塞進帆布包最里層，說：“我認(rèn)識縣城修樂器的師傅，一定能修好。
” 她從包里掏出個鐵皮盒子，打開，里面是支嶄新的竹笛，笛身光滑，還系著紅繩，
“這個先給你用，算我借你的。”巖桑沒接，手背在身后蹭了蹭血污：“我沒錢還。
”“等你以后唱紅了，用第一場演出費還我?！?阿月把笛子硬塞給他，
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昨天我在溪邊聽見你吹樹葉，那調(diào)子……像月光淌進心里。
你一定要繼續(xù)唱下去?！蹦翘炱?，阿月的宿舍窗戶總亮到深夜。巖桑抱著新笛子站在窗外，
聽她教孩子念課文，念累了，就隔著窗戶唱阿爸教的《月光謠》。阿月會打開窗戶，
把錄音筆伸出窗外：“錄下來，以后我們一起改，加進鋼琴伴奏，肯定好聽。
” 她還偷偷給巖桑塞紅糖饅頭，說：“唱歌要有力氣，你看你瘦的。
”他們在火塘邊定情時，阿月摘下手腕上的銀鐲子，套在巖桑手腕上。銀鐲是她外婆給的，
內(nèi)側(cè)刻著細(xì)密的花紋，涼絲絲的貼著皮膚。“這是我們佤族的‘同心鐲’，
” 阿月的指尖劃過他手腕，“戴上了，就一輩子不分開。” 巖桑把臉埋在她發(fā)間，
聞到淡淡的肥皂香，比山里的蘭花還好聞?？涩F(xiàn)實的冰，很快就凍裂了甜蜜。
阿月的父母找來了，開著小轎車停在寨口，車窗搖下來，
母親妝容精致的臉滿是嫌惡：“跟這種沒爹沒媽的窮小子混？
你知不知道縣城里多少富家子弟等著娶你？” 他們把阿月鎖在車?yán)铮?/p>
父親隔著玻璃吼：“他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你跟著他，早晚餓死在這窮山溝！”那天夜里，
阿月翻窗跑來找?guī)r桑，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巖桑，我們結(jié)婚！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 她拉著他跪在火塘前，對著跳動的火苗磕頭，“山神作證，我阿月這輩子跟定巖桑了！
” 巖桑抱著她，感覺銀鐲子硌得手腕生疼，卻燙得像團火。婚后的日子，
卻比臘月的山風(fēng)還冷。阿月吃不慣苞谷飯，煮野菜時會偷偷掉眼淚；沒有熱水洗澡，
她白皙的皮膚上起了紅疹；看著巖桑每天抱著笛子在山里轉(zhuǎn)悠，她終于忍不住爆發(fā)：“巖桑！
你能不能現(xiàn)實點？孩子快出生了，你連買奶粉的錢都沒有！這破笛子能喂飽孩子嗎？
”巖桑攥著笛子的手僵住了。他想告訴她，昨天在山頂找到失傳的《采茶調(diào)》，想告訴她，
阿古老人說他的調(diào)子有山魂，可看著阿月眼里的紅血絲和粗糙的手掌，
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里。銀鐲子依舊戴在他手腕上，卻越來越?jīng)?，像塊冰，凍得他骨頭疼。
他不知道，這道裂縫里的冰，很快就會徹底凍裂這段月光下的誓言。
3 空搖籃里的啼哭與血痕竹笛第三節(jié)：空搖籃里的啼哭與血痕竹笛孩子落地那天，
巖桑在竹樓外燒了三柱香，煙剛飄到半空就被暴雨打濕。
接生婆抱著裹在粗布襁褓里的女娃出來時，他聽見阿月在屋里低低地哭，
那哭聲不像生孩子的痛，倒像什么東西碎了?！笆莻€丫頭，眉眼像你。
” 接生婆把孩子塞給他，“給娃起個名吧。” 巖?？粗薨櫚桶偷男∧?，
想起阿月總說月光最溫柔，哽咽著說：“叫……巖月?！?屋里的哭聲突然停了，
阿月沒應(yīng)聲，只有雨點打在竹樓頂上的噼啪聲，像在數(shù)著什么。巖月滿月那天，
巖桑揣著攢了半個月的砍柴錢，走了三個小時山路去鎮(zhèn)上，買回塊印著小碎花的棉布。
他想給阿月做件新衣裳，她來山里后，就沒穿過像樣的衣服?？赏崎_竹樓門，
火塘里的火滅透了，只有巖月在搖籃里哭得撕心裂肺，小嗓子啞得快發(fā)不出聲。
桌上壓著張紙條，阿月的字跡被淚水暈開了一角：“巖桑，我熬到巖月滿月了，夠了。
這不是我要的日子，銀鐲子還給你，別找我?！?旁邊，那只刻著花紋的銀鐲孤零零地躺著，
被窗外漏進來的雨打濕，泛著冷光?！鞍⒃拢“⒃隆?巖桑抓起銀鐲就沖進暴雨里，
山路泥濘得像漿糊，他摔了好幾跤，膝蓋磕在石頭上，血混著泥水往下淌。他沿著河邊喊，
對著山谷吼，回應(yīng)他的只有巖月越來越急的哭聲，和自己粗重的喘息。直到天邊泛白，
他才抱著渾身濕透的女兒跌回竹樓，搖籃里的巖月哭得小臉青紫，他想喂奶，
手抖得連奶瓶都握不住。那天之后，巖桑的世界只剩黑白色。他白天砍柴換奶粉，
晚上抱著巖月坐在火塘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空蕩的竹床。木森不知從哪聽說了，
帶著幾個跟班堵在寨口：“喲，城里的鳳凰飛了？早告訴你留不住，還傻呵呵地當(dāng)寶？
” 他伸手想去捏巖月的臉，“這小丫頭片子，跟她媽一樣……”“滾！
” 巖桑猛地站起來，懷里的巖月被嚇哭，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突然抓起墻角那支粘好的破笛子，對著木森的臉就砸過去，“再敢說一句，我殺了你！
”木森被砸得后退幾步，罵罵咧咧地走了。巖桑抱著哭不停的巖月，蹲在地上，
撿起那支纏滿膠帶的笛子，突然對著漆黑的窗外吹起來。調(diào)子跑了音，帶著哭腔，
像受傷的野獸在嘶吼，驚得寨里的狗狂吠不止。他不知道，這帶著血淚的笛聲，
正飄向深山里的山洞——那里，畢摩阿古的骨笛剛吹完最后一個音。
4 火塘邊的骨笛與醒魂的耳光第四節(jié)：火塘邊的骨笛與醒魂的耳光巖桑在山里挖藥時，
聽見崖壁下的山洞里傳來奇怪的調(diào)子。不是佤族的歌，卻比《祭山謠》更蒼涼，
像老樹根在土里喘氣。他扒開齊腰深的茅草鉆進去，看見個穿麻布長衫的老人，
正坐在火塘邊，用根泛著油光的骨頭笛子吹奏，火光照在老人滿臉的皺紋里，
像刻著千年的故事?！澳愕牡崖暲镉泻蓿瑳]有根。” 老人沒回頭，骨笛斜插在腰間，
“就像沒扎穩(wěn)的竹子，風(fēng)一吹就倒?！睅r桑愣住了。老人是寨里最老的畢摩阿古，
據(jù)說年輕時走過茶馬古道，懂幾十種快失傳的古歌，平時住在深山里，很少有人見過。
“我……我阿爸教我的歌，都沒人聽?！?他的聲音澀得發(fā)緊。阿古終于轉(zhuǎn)過頭，
眼睛亮得驚人：“你阿爸羅桑，三十年前常來跟我學(xué)《獵神謠》，他說‘山的孩子，
不能丟了祖宗的調(diào)子’?！?老人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展開來，是泛黃的獸皮紙，
上面用佤族文字記著曲譜，“這是他沒學(xué)完的，說等你長大了，讓你接著學(xué)。
”巖桑的眼淚“唰”地掉下來，砸在獸皮紙上，暈開了古老的墨跡。阿爸從沒跟他說過這些。
從那天起，巖桑每天天不亮就往山洞跑。阿古教他吹骨笛，說這是用老麂子的腿骨做的，
要“吸過山的靈氣，聽過人的哭聲”才能吹響。他還教巖桑唱古歌，唱到《采茶調(diào)》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