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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已經(jīng)有了幾千條回復,各種所謂的“內(nèi)部消息”、“知情人士”爆料層出不窮,將林家、將我爸一手創(chuàng)辦的公司描繪成一個即將暴雷的騙局深淵。

評論區(qū)不堪入目。

“果然一家子都是騙子!女兒騙感情,老子騙錢!”

“之前就覺得他們家生意做得莫名其妙的好,原來底子這么臟!”

“已舉報,坐等查封!”

“幸好沒買他家的產(chǎn)品,嚇死人。”

血液,一點一點冷下去,凍結(jié)在血管里。

我甚至能想象到爸爸在醫(yī)院看到這些消息時會是什么心情。他心臟一直不好,這次住院就是因為前陣子公司運營壓力過大……

“爸……”我猛地抓住我哥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爸知不知道?不能讓他知道!”

林浩痛苦地閉上眼:“瞞不住了……醫(yī)院里都有人在議論……爸剛才醒了,護士給他換藥時,手機……手機沒放好,彈窗新聞……”

“爸怎么了?!”我心臟驟停。

“血壓突然升高,醫(yī)生剛用了藥,暫時穩(wěn)定了,但絕對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林浩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涼,帶著冷汗,“溪溪,我們現(xiàn)在……真的……”

他真的沒有說下去。

但那種山雨欲來、無處可逃的窒息感,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籠罩了下來。

曾經(jīng)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那些因為我和陸沉舟訂婚帶來的隱形便利和合作伙伴的趨之若鶩,如今,全都變成了反噬的烈焰,要將我們燒得尸骨無存。

僅僅因為陸沉舟的一個態(tài)度。

因為他要處理掉我這個“贗品”,所以連帶我的家族都成了必須清除的污漬。

多么可笑,又多么殘忍。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我媽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啜泣聲。

我慢慢抽回手,躺了回去,拉高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

黑暗籠罩下來。

被子底下,我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眼淚早就流干了,只剩下干澀的刺痛。

身體里的疼痛,腳踝的,心臟的,都不及此刻萬一。

我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和可笑。我那些努力,那些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光環(huán),在真正的權(quán)勢面前,不堪一擊。我甚至……連怨恨都顯得那么無力。

他輕描淡寫,就能決定我全家人的生死。

而我,連見他一面,質(zhì)問他一句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他嫌我臟,嫌我礙眼,嫌我……不配。

【別嚇到她?!?/p>

他冰冷警告的話語再次回響。

那個穿著月白長裙、被他小心翼翼護著的女人……

原來,被愛著的人,是可以被那樣珍重對待的。

而不被愛的,比如我,就連呼吸,都是錯。

被子外的世界,風雨飄搖,正在一步步坍塌。

而我縮在這片短暫的、自欺欺人的黑暗里,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什么是真正的……絕望。

被子里的空氣污濁,悶得人發(fā)慌,混合著消毒水和眼淚干涸后的咸澀??晌覍幵钢舷⒃谶@片狹小的黑暗里,也不愿探出去面對那個被陸沉舟一手撕碎的世界。

外面的每一聲啜泣,每一次壓抑的嘆息,手機偶爾震動帶來的、我母親瞬間繃緊的呼吸,都像鞭子,抽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上。

林家要完了。

因為我。

這個認知像一座冰山,沉甸甸地壓在心口,寒氣滲入四肢百骸。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被輕輕敲響。我猛地拉下被子,心臟不合時宜地狂跳起來——會不會是他?會不會是陸沉舟發(fā)現(xiàn)他做得太過,后悔了?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進來的是我的輔導員和系主任。兩人臉色都極其不自然,手里果籃的鮮艷色彩在此刻顯得格外刺眼和諷刺。

“林溪同學,感覺好點了嗎?”系主任推了推眼鏡,聲音干巴巴的,目光躲閃著,不敢與我對視。

我媽慌忙站起身,擦著眼角,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主任,王老師,你們怎么還來了……快坐……”

“不了不了,就說幾句話?!陛o導員連忙擺手,表情尷尬,“學校領(lǐng)導那邊……非常關(guān)注這件事。影響……確實非常惡劣?!?/p>

我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系主任清咳一聲,硬著頭皮:“鑒于目前的情況,網(wǎng)絡上輿論發(fā)酵得太厲害,已經(jīng)嚴重影響了學校的聲譽和……正常教學秩序。很多學生家長也打來了投訴電話?!?/p>

他頓了頓,終于抬眼看我,那眼神里沒有往日的贊賞,只剩下公事公辦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撇清:“經(jīng)過校黨委緊急開會討論,決定……林溪同學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稱號,暫時撤銷。學位證書……也暫緩發(fā)放。需要等……等事情調(diào)查清楚再說?!?/p>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還是像被當面狠狠抽了一耳光。

我四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搏,換來的一紙證明,就這樣輕飄飄地被“暫緩”了。在所謂的“調(diào)查清楚”之前,我就是校史上的一個污點,一個不被承認的存在。

我媽身體晃了一下,被我哥死死扶住。

“主任!王老師!”我媽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哀求,“不能這樣?。∠鞘芎φ?!她是被陷害的!那些照片肯定是假的!你們不能……”

“林女士,您的心情我們理解。”系主任打斷她,語氣強硬起來,“但學校有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和聲譽需要維護?,F(xiàn)在輿論壓力太大,我們必須做出處理,以平息事態(tài)?!?/p>

平息事態(tài)。

所以,犧牲我一個,保全學校名聲。多么劃算的買賣。

輔導員在一旁小聲補充,眼神里帶著一絲虛偽的同情:“林溪,你也好好養(yǎng)病……暫時,暫時就先別回學校了。宿舍那邊……你的東西,我們會安排人幫你收拾好送出來的?!?/p>

逐客令。下得如此清晰而迅速。

生怕我多待一秒,都會玷污了那座象牙塔。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心死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不會痛,不會怒,只是空蕩蕩的,聽著這些曾經(jīng)視為師長的人,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對我進行最后的審判和放逐。

“你們……你們怎么能……”我媽氣得渾身發(fā)抖,話都說不完整。

“媽?!蔽腋缬昧母觳玻柚顾僬f下去。他的臉色鐵青,額角青筋跳動,但最終,他只是對著系主任和輔導員,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知道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兩個人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仿佛多留一秒都會被瘟疫傳染。

門一關(guān)上,我媽徹底崩潰了,癱在地上嚎啕大哭:“沒了……什么都沒了……我的女兒……以后怎么辦啊……”

我哥站在原地,拳頭攥得死緊,背影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病房里只剩下我媽絕望的哭聲,一聲聲,凌遲著所剩無幾的空氣。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屏幕突然又亮了起來。

它被我媽收在抽屜里,但震動聲沉悶而執(zhí)著。

我們?nèi)齻€人都僵住了。

我媽的哭聲戛然而止,驚恐地看向抽屜。

我哥一步上前,猛地拉開抽屜,拿出了我那屏幕碎裂的手機。

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沒有署名。

但我們都心知肚明,會是誰。

林浩盯著那串號碼,眼神像是要把它燒穿。他手指懸在接聽鍵上,劇烈顫抖,最終,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他猛地按下了接聽,并且打開了免提。

“說?!蔽腋绲穆曇衾溆驳孟耔F。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后,陸沉舟那把冰冷無波的嗓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慵懶的殘忍。

“林浩?”他準確地叫出我哥的名字,仿佛一切盡在掌握,“通知收到了?”

他指的是學校的處理決定。他果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甚至,這背后未必沒有他的推波助瀾。

林浩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陸沉舟!你到底想怎么樣?!把我妹妹害成這樣還不夠嗎?!非要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陸沉舟輕輕重復,像是在品味這個詞,然后,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透過電流,冰冷刺骨,“我只是在清理門戶?!?/p>

“清理你媽!”林浩徹底失控,怒吼出聲,“那些照片是假的!是偽造的!你他媽心里清楚!”

“法律會判斷真假?!标懗林鄣穆曇魶]有絲毫波動,“至于你們林家……賬面上的虧空,非法關(guān)聯(lián)交易的證據(jù),我已經(jīng)讓人整理好了。足夠林董事長在里面安度晚年了?!?/p>

我媽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猛地捂住了嘴,眼淚瘋狂涌出。

我躺在床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嫩肉里,滲出血絲,卻感覺不到疼。

他不僅要毀了我,毀了這個家,還要把我爸送進監(jiān)獄……

“對了,”陸沉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幾不可查的、卻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聽說林老先生心臟不太好?”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地扎向我們最脆弱的地方。

“監(jiān)獄醫(yī)院的條件雖然一般,但維持基本治療還是沒問題的?!?/p>

“當然,如果你們配合,早點認罪,或許……他還能少受點罪?!?/p>

“畢竟,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

他說得那么平靜,那么理所當然,仿佛只是在討論天氣,而不是在用一個老人的性命作為要挾的籌碼。

惡魔。

這個詞第一次如此具體而形象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似乎在叫他的名字“沉舟”。

陸沉舟立刻回應,語氣在瞬間轉(zhuǎn)換,是我們熟悉的、曾經(jīng)令我沉溺的極致溫柔:“怎么了?嗯?馬上就好?!?/p>

然后,他對著電話這邊,語氣瞬間重新結(jié)冰,帶著最后通牒的意味:

“選擇權(quán)在你們。”

“是體面地認罪,保住林老先生的命,還是……”

他沒說完,但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咔噠。

電話被掛斷。

忙音如同喪鐘,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蕩。

我媽徹底崩潰了,癱軟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語無倫次:“不能……不能啊……老林會死的……他受不了的……認罪……我們認……”

我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他仰起頭,死死咬著牙,眼眶通紅,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那是一種男人極致的屈辱和絕望。

認罪。

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用我的身敗名裂,用林家的聲譽掃地,去換我爸一條生路。

這就是陸沉舟給我們“體面”的路。

我慢慢地,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腳踝的劇痛讓我悶哼一聲,但我撐住了。

我看著我崩潰的母親,看著我絕望的哥哥,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世界一片灰暗,再也沒有一絲光亮。

喉嚨滾動,我張開干裂的嘴唇,發(fā)出嘶啞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好。”

“我認?!?/p>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倒鉤,從喉嚨深處挖出來。

我媽和我哥猛地看向我。

我迎向他們震驚痛苦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告訴陸沉舟?!?/p>

“我認罪。”

“只要他……放過我爸?!?/p>

“溪溪!”我媽撲過來,冰涼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肉里,“不能認!你沒做過!憑什么認!那是要背一輩子的污名??!”

我哥也猛地站直身體,眼眶赤紅:“不行!絕對不行!就算公司沒了,破產(chǎn)清算,我們也不能認這種莫須有的罪名!爸要是清醒著,也絕不會同意!”

我看著他們,看著至親之人臉上那種被逼到絕境的痛苦和掙扎,心臟的位置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吹散了最后一點溫度。

“那爸呢?”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哥,醫(yī)生說的話你沒聽見嗎?爸不能再受任何刺激。陸沉舟的手段,你今天還沒見識夠嗎?”

我慢慢抬起眼,看向我哥:“他做得出來。他真的會把爸送進去。那種地方……爸的心臟……撐不住的?!?/p>

林浩的嘴唇劇烈顫抖著,他想反駁,想怒吼,但最終,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里,化成一個痛苦至極的哽咽。他比誰都清楚,陸沉舟做得出來。那個男人,已經(jīng)撕掉了所有偽裝,露出了最冷酷無情的獠牙。

我媽的哭聲變成了絕望的嗚咽,她癱軟下去,一遍遍捶打著地面:“造孽啊……我們林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我閉上眼,將最后一絲軟弱的淚意逼了回去。

再睜開時,眼里只剩下一片干涸的荒漠。

“哥,聯(lián)系律師?!蔽衣牭阶约旱穆曇簦瑳]有起伏,沒有情緒,“就說,我承認所有指控。只要他們……不再追究我爸的責任。”

林浩死死盯著我,像是不認識我一樣。最終,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手背瞬間見了紅。

他沒有再說反對的話。

默認了。

這場由陸沉舟主導的、單方面的屠殺,我們除了引頸就戮,別無選擇。

?

?

認罪的消息,像另一顆投入沸油的冰水,再次引爆了輿論。

原本還有零星為我辯解、質(zhì)疑照片真實性的聲音,瞬間被淹沒殆盡。

“果然是真的!自己都認了!”

“之前還在那兒裝受害者,吐了!”

“一家子戲精!心疼陸總,被這種女人騙了兩年!”

“商業(yè)間諜+心機婊,建議重判!”

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我林溪的名字,徹底和這些惡毒的標簽焊死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陸氏集團的公關(guān)團隊高效運作,迅速發(fā)布了一份措辭嚴謹?shù)穆暶?,對“林某”的違法行為表示震驚和痛心,強調(diào)集團也是受害者,并將積極配合調(diào)查,維護法律尊嚴云云。完美地將陸沉舟塑造成了一個被心機女蒙騙、最終大義滅親的悲情角色。

而林家,則徹底沉入泥沼。

公司破產(chǎn)清算的程序以驚人的速度啟動。家里的房產(chǎn)、車輛陸續(xù)被查封抵債。討債的人、聞風而來的記者終日堵在臨時租住的破舊公寓樓下,叫囂、拍門,無所不用其極。

我媽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頭發(fā)白了大半,整天精神恍惚,以淚洗面。我哥四處奔走,處理破產(chǎn)的爛攤子,應對無休止的調(diào)查訊問,整個人瘦脫了形,眼里布滿血絲。

我爸在醫(yī)院里,靠著昂貴的藥物和我們編織的“公司順利轉(zhuǎn)型”、“溪溪出國深造”的謊言勉強維持著病情穩(wěn)定。每次我去看他,他都拉著我的手,渾濁的眼睛里帶著擔憂:“溪溪,怎么瘦了這么多?在國外是不是很辛苦?錢夠不夠花?別太拼……”

我握著他枯瘦的手,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不辛苦,爸,國外空氣好,我挺好的?!?/p>

每一個字,都像刀片在割喉嚨。

從醫(yī)院出來,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刺眼,我卻只覺得冷。周圍人來人往,偶爾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伴隨著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

“看,就是她……”

“嘖,還有臉出來……”

“離她遠點,晦氣……”

我拉高了廉價的連帽衫帽子,低著頭,像陰溝里的老鼠,倉皇地躲避著所有視線。

曾經(jīng)那個自信飛揚、站在聚光燈下的A大優(yōu)秀畢業(yè)生,死了。

活下來的,是頂著欺詐犯、替身婊罪名的,林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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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后,我接到了法院的傳票。陸沉舟方面提起的民事訴訟開庭在即。

同時,我哥紅著眼睛告訴我,對方同意就刑事部分進行“調(diào)解”,前提是我必須親自到場,簽署一份無比苛刻的和解協(xié)議。

調(diào)解的地點,定在陸氏集團總部大廈頂層的會議室。

那一天,我換上了唯一一件還算體面的舊衣服,洗得發(fā)白。腳踝的傷還沒好利索,走起路來微微有些跛。我哥陪著我,一路沉默。

踏進陸氏集團金碧輝煌的一樓大堂,前臺和保安看我們的眼神如同看著什么骯臟的垃圾,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警惕。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

電梯直達頂層。

會議室的門沉重而冰冷。

我哥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陽光猛烈,卻照不進室內(nèi)的陰冷。

長會議桌的另一端,坐著幾個人。鉑瑞律師事務所的精英律師團,西裝革履,表情倨傲冷漠。

而主位上,陸沉舟慵懶地靠在椅背里,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金絲邊眼鏡反射著冷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他手里把玩著一支昂貴的鋼筆,姿態(tài)閑適,仿佛只是來參加一場無關(guān)緊要的會議。

他的旁邊,緊挨著他坐著的——是那個穿著精致白色香奈兒套裙的女人。

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卻比我更嬌弱,更矜貴。她微微蹙著眉,似乎有些不適應這里的氣氛,纖細的手指輕輕拽著陸沉舟的袖口,帶著一種全然的依賴。

陸沉舟側(cè)過頭,對她極輕地說了句什么,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她微微紅了臉,低下頭,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頸。

好一對璧人。

我的出現(xiàn),像是一滴污墨,滴入了這幅完美無瑕的畫面。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審視、嘲諷、還有律師們職業(yè)化的冰冷。

我哥的身體瞬間繃緊,像是要沖上去拼命。

我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掐進他手臂的肌肉里。

不能沖動。為了爸。

我們像待宰的羔羊,沉默地走到會議桌這一端,坐下。粗糙的椅面和對面那些真皮座椅形成鮮明對比。

律師面無表情地開始陳述協(xié)議條款,語速平穩(wěn),字句清晰。

每一條,都苛刻至極。

承認竊取商業(yè)機密、散布不實謠言、對陸沉舟先生進行情感欺詐……自愿放棄所有辯護權(quán)利,接受一切法律后果……賠償陸氏集團天價經(jīng)濟損失(一個林家十輩子都賠不起的數(shù)字)……永久性公開道歉……

條條款款,不僅是要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更是要榨干林家最后一點骨血,讓我們永無翻身之日。

我哥的呼吸越來越重,拳頭在桌下攥得死白。

我低著頭,看著協(xié)議上那些冰冷的鉛字,視線模糊。

“……如果對上述條款沒有異議,請林溪小姐在這里簽字。”律師最后說道,將一份協(xié)議和一支筆推到我面前。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陸沉舟終于抬起眼,目光隔著長長的會議桌,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沒有恨,沒有怒,只有一片徹底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他旁邊的女人也好奇地看過來,那雙和我極其相似的眼睛里,帶著一絲微微的……憐憫?或者只是純粹的看著熱鬧的不適。

我顫抖地伸出手,拿起那支筆。

筆身冰冷,沉重得像烙鐵。

“溪溪!”我哥啞聲喊道,帶著最后的絕望和不甘。

我沒有看他。

目光越過會議桌,落在陸沉舟冷漠的臉上,和他身旁那個被小心翼翼呵護著的女人身上。

喉嚨像是被水泥堵住,我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一點嘶啞的聲音,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很久、卻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

“陸沉舟……這兩年……你看著我……叫著她名字的時候……有沒有一刻……把我當過人?”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會議室里。

陸沉舟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他看著我,如同看著會議桌上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瑕疵。

然后,他微微側(cè)過頭,對他身旁的女人溫柔低語,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聽見:“小心肝,別聽這些,臟耳朵?!?/p>

說完,他抬手,極其自然體貼地,用修長的手指,輕輕為她攏了攏耳邊并不存在的碎發(fā)。

那個動作,珍重,憐愛,自然而然。

是對待稀世珍寶的模樣。

和我問他話時,那徹底的、無視的冷漠,形成了最殘忍的對比。

答案,早已分明。

我問出口,只是自取其辱。

心臟最后一點微末的希冀,徹底粉碎成灰,被吹散得無影無蹤。

我低下頭,不再看任何人。

手指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在那份賣身契般的協(xié)議上,簽下了我的名字。

林溪。

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用盡了我畢生的力氣。

簽完字的瞬間,我仿佛聽到什么東西,在身體里徹底斷裂了。

靈魂抽離,只剩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律師公事公辦地收走協(xié)議。

陸沉舟甚至沒有再施舍給我一個眼神,他攬著那個女人的腰,低聲溫柔地問:“累了?走吧,帶你去吃新榮記?!?/p>

他護著她,起身,離開。

經(jīng)過我身邊時,帶起一陣微小的風,雪松混合著淡淡煙草的味道,曾經(jīng)讓我癡迷,如今只讓我胃里翻江倒海。

自始至終,他沒有再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團空氣,一個從未存在過的影子。

會議室的門開了又關(guān),隔絕出兩個世界。

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看著自己面前空無一物的桌面。

很久,很久。

直到我哥顫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

“溪溪……我們……回家……”

家?

我們還有家嗎?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看向我哥。

臉上干干的,沒有眼淚。

甚至,努力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難看一萬倍的、空洞的笑容。

“哥……”

“原來……從始至終……”

“我真的……就只是個物件啊……”


更新時間:2025-08-25 13: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