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塔塌妖現(xiàn)雷峰塔倒了的第二天，我正痛心疾首收拾廢墟。
忽然一條白蛇淚眼汪汪撲來：“大師！奴家來報恩了！”我法海斬妖除魔一輩子，
豈容妖孽近身？當即一掌拍出——她卻掏出個紅本本尖叫：“手下留僧！我有證！
”只見《人妖和諧相處許可證》幾個大字閃閃發(fā)光，底下蓋著天庭和人間雙重大印。
更驚悚的是她身后跟著的青蛇舉著手機直播：“家人們看?。》ê＠腺\要殺妖啦！
點贊過萬我就爆他雷峰塔下藏私房錢的位置！”我伸出的降妖之手，
緩緩變成了尷尬的握手姿勢…雷峰塔它……塌了。
不是那種歷經風霜、飽含歷史厚重感的徐徐傾頹，
而是非常沒有格調的、像個吃撐了的巨人一屁股坐垮了積木似的，轟隆一聲，
干脆利落地碎成了一地殘磚敗瓦，揚起的塵土足足飄了三天還沒散盡。我，法海，
站在這一片狼藉前，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眉心一陣陣地抽痛。斬妖除魔一輩子，
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偏偏自己最著名的、鎮(zhèn)押了白素貞那蛇妖足足千年的標志性建筑，
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自個兒把自己給整趴窩了。這找誰說理去？
玉帝那兒報銷維修經費的報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寫！難道寫“因塔體年久失修，質量不過關，
自行倒塌”？我這老臉還要不要了？2 白蛇報恩我忍著心頭滴血的感覺，
彎腰撿起一塊刻著經文的磚頭，吹了吹上面的灰，試圖從那堆歪七扭八的鋼筋（哦，
唐朝那會兒還沒鋼筋，是爛木頭和碎石頭）里扒拉點還能用的東西出來。功德箱倒是沒事，
銅鑄的，就是被埋得有點深。造孽??！
就在我一邊痛心疾首地盤算著重建預算得找西天佛祖批多少金子，
沒投胎的話）算算質量保修期的賬時——一股子帶著水腥氣的妖風猛地從西湖水面卷了過來！
我這降妖除魔的本能瞬間拉滿，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豁然轉身，僧袍袖口無風自動，
體內佛力奔騰如江河，右手已然抬起，掌心佛光吞吐不定，含而不發(fā)，
但足以讓任何膽敢近身的妖孽當場喝一壺大的！定睛一看，
我差點沒把剛才好不容易扒拉出來的半塊磚頭又捏碎囖！來的不是別人，
正是那被我壓了千年、按理說就算塔塌了也該夾著尾巴趕緊溜走的白蛇——白素貞！
她這會兒的模樣真是……一言難盡。原本一身飄逸清冷的白紗裙，此刻沾滿了泥點子，
頭發(fā)也有些散亂，幾縷青絲黏在濕漉漉的臉頰邊，一雙桃花眼哭得又紅又腫，
活像兩個熟透了的桃子。她手里還攥著一條繡著并蒂蓮的手絹，正一邊抽噎著，
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我撲過來，帶著哭腔高喊：“大師——！法海大師！
嗚嗚嗚嗚……奴家…奴家可算見著您了！塔塌了，奴家出來了！
奴家是特地來報恩的啊大師——！”我：“？？？”報恩？你確定你腦子里進的不是西湖水？
我壓了你一千年！一千年！孫悟空被壓五百年出來第一件事是拎著金箍棒找唐僧報仇，
你倒好，你撲過來報恩？這蛇腦回路被雷峰塔磚頭砸短路了吧！“妖孽！休得胡言亂語！
還敢近身惑亂！”我一聲雷霆暴喝，試圖震醒這條顯然不太正常的蛇妖，
同時也是給自己壓驚。
積攢了千年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我那蘊含無上佛力的一掌毫不猶豫地就要拍出去——這一掌下去，
夠她再修一千年了！“手下留僧——?。?！
”眼看我那散發(fā)著“卍”字金光、曾經拍扁過無數(shù)妖魔的巴掌就要印在她天靈蓋上，
白素貞猛地發(fā)出一聲尖銳到破音的尖叫，那聲音凄厲得差點把我耳膜捅穿。然后，
就在我那佛光灼灼的掌心離她腦門只剩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時，
她以一種快得幾乎出現(xiàn)殘影的速度，
猛地從她那濕漉漉的、鼓鼓囊囊的胸前衣襟里……掏出了個東西！不是法器，不是兵刃，
甚至不是什么天材地寶。那是一個……紅彤彤、亮閃閃，封皮燙著金邊，
看起來無比眼熟又極度違和的小本本！她幾乎是把這個小紅本直接懟到了我的眼前，
因為極度驚恐和激動，聲音抖得跟摸了電門一樣：“大、大、大師！看、看清楚了！
我、我、我有證！合法的！”啥玩意兒？我那雷霆萬鈞的一掌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掌風帶起的勁氣吹得她額前的劉海瘋狂擺動，連帶著那小紅本也在微微顫抖。佛光勉強收斂，
灼熱的氣息烤得空氣微微扭曲。我瞇起眼睛，忍著那幾乎要閃瞎我佛眼的俗氣紅光，
定睛看向那小本本。
簾的是幾個龍飛鳳舞、金光閃閃還帶著防偽水印的碩大楷體字——《人妖和諧相處許可證》！
下面是兩排稍微小一點但依舊清晰無比的落款大印——左邊一個，散發(fā)著氤氳仙氣，
紋路復雜，蘊含著天道法則之力，分明是“凌霄寶殿天庭政務辦公廳”；右邊一個，
透著人間煙火氣，威嚴厚重，是“人間界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部”！雙重大印，紅得刺眼，
真得不能再真！
“……”我感覺我積攢了千年的佛法修為都有點壓不住我此刻腦子里那萬馬奔騰般的臟話了。
天庭？人間界？你們什么時候背著我搞出這么個玩意兒了？！還蓋章了？！
這玩意兒具備天道效力嗎？備案了嗎？經過西天佛祖同意了嗎？我們佛門知道這事兒嗎？！
我的大腦CPU瞬間過載，冒起了陣陣青煙。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斬妖除魔還需要許可證了？
人士吃飯的家伙是不是得改成《妖魔心理輔導師資格證》和《非人生物再就業(yè)培訓上崗證》？
就在我盯著那紅本本，表情管理徹底失控，
嘴角抽搐得快要抽筋的當口——3 直播風波又一個清脆又囂張，還帶著點電流雜音的女聲，
猛地從白素貞身后響了起來：“家人們！鐵子們！都看清楚了嗷！左上角點點關注，
小星星亮起來！禮物走一波！現(xiàn)在直播間的各位可是見證歷史了！”我僵硬地轉動眼球，
視線越過還在抽噎的白素貞和她那該死的紅本本。只見那條小青蛇，
正站在一塊稍微干凈點的斷墻上，手里舉著個最新款的、貼著亮閃閃水鉆的手機，
攝像頭正對著我這邊！她本人則對著手機屏幕，說得唾沫橫飛，
激動得臉都紅了：“老鐵們看??！這就是傳說中的法海！嘖嘖，瞧瞧，
一見面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打要殺！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搞暴力執(zhí)法這一套！封建殘余！
頑固不化！”“咱們白姐姐可是有正規(guī)牌照的！合法妖士！受天庭和人間界共同保護的！
他居然想動手？！還有沒有王法了！有沒有天條了！”“來！
直播間的小伙伴們把‘法海老賊道歉’打在公屏上！”“點贊！兄弟們把贊點起來！
小心心刷起來！點贊過一萬，我就爆個大料！獨家內幕！
關于這老和尚在雷峰塔底下藏私房錢的具體位置！絕對勁爆！童叟無欺！錯過后悔一輩子！
”她甚至還把手機鏡頭猛地往前一推，給了我那張懵逼到極致的老臉一個高清特大特寫！
我：“……”私房錢？！雷峰塔底下？！放屁！我法海一生清廉，兩袖清風……等等！
怪的小金庫…沒來得及上繳天庭…暫時…埋在那底下當鎮(zhèn)塔之寶用了…這青蛇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不是趁塔塌了提前溜進去翻過了？！一瞬間，我感覺西湖的風有點冷，
吹得我光頭上冒起的冷汗嗖嗖的。直播？點贊？爆料私房錢？我看著小青那興奮得放光的臉，
又看看眼前淚眼汪汪舉著許可證、一副“我是良民”模樣的白素貞，
感受一下直播間里那可能已經飆升到幾萬的點贊和無數(shù)雙看熱鬧的眼睛……我那還僵在半空，
原本準備降妖除魔、捍衛(wèi)正道、金光閃閃的右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在億萬網友（可能還有幾個偷偷摸魚看直播的神仙）的注視下，
我那蘊含著磅礴佛力、足以開山裂石的手掌，
極其生硬地、一點點地、艱難地……改變了軌跡。五指慢慢并攏，佛光無比別扭地收斂起來，
最后變成了一個略顯僵硬、甚至帶著點微微顫抖的……握手姿勢。
懸在了白素貞面前那本鮮紅的《人妖和諧相處許可證》上方?？諝馑酪话慵澎o。
只有小青還在那邊激情吶喊：“感謝‘專收法海私房錢’大哥送來的火箭！大哥大氣！放心，
位置我給你私信發(fā)了！……哎呀！法海大師這是要干嘛？要握手嗎？
是想確認我們證件的真實性？還是想就此達成和解？直播間家人們，你們說這手咱握不握？
刷個禮物表決一下！”白素貞眨巴著還掛著淚珠的大眼睛，看著我那懸停的手，愣了一下，
然后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巨大無比、陽光燦爛、甚至能看到后槽牙的笑容，
激動地一把就要抓住我的手來回搖晃：“大師！您相信了！太好了！
我就知道您是個講道理……”“等等！”我如同觸電般猛地縮回手，后退一大步，
聲音干澀得像是生銹的齒輪在摩擦，“你……你們……這證……什么時候辦的？
”我的大腦在一片混沌中瘋狂運轉。這事兒太蹊蹺了！塔剛塌，證就掏出來了？
還是最高規(guī)格的雙認證？她們哪兒來的門路？這背后難道有什么驚天陰謀？
是針對我法海個人的打擊報復？還是天庭高層博弈的產物？
或者說……這是某種新型的、我尚未理解的“佛法現(xiàn)代化”進程？白素貞撲了個空，
也不尷尬，依舊笑得一臉純良無害，甚至帶著點小驕傲：“就前不久呀！
奴家在里面……啊不是，在塔里潛心修行，深刻反省，終于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恰好趕上三界和諧共建文明新紀元的好政策，
天庭和人間界聯(lián)合推出了這個‘妖才引進與感化計劃’，奴家就積極申請了！材料遞交上去，
審批可快了！昨天剛電子版發(fā)過來，正本還在郵寄路上呢，塔就……哎呀，你看這事兒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