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陳星衍感覺自己像沉在萬米深的海底，意識被無形的重壓碾碎、拉伸，變成一縷縷模糊的殘絮。身體的感覺消失了，只剩下一種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失重感。
神經(jīng)抑制……等級三……
那個冰冷的電子音如同最后的審判，宣判了他意識的死刑。
他拼命想抓住些什么，想回憶起蘇曉的臉，想記起老媽做的紅燒肉的味道，想感受書包里那個袋子殘存的溫熱……但所有的念頭都像流沙，從他指縫間飛速溜走，沉入無邊的黑暗深淵。
完了……徹底完了……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這片死寂的黑暗完全吞噬的瞬間——
嗡……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麻刺感，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電流，輕輕觸碰了他即將渙散的意識。
是……袋子？！
它還在？！沒有被拿走？！
這個念頭像一根救命稻草，讓陳星衍即將熄滅的意識之火猛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股麻刺感驟然增強！不再是溫順的蟄伏，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被壓抑許久的憤怒！它像一把燒紅的錐子，狠狠刺穿了包裹著他意識的粘稠黑暗！
“呃啊——！”
陳星衍在意識深處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嘶吼！劇烈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痛苦席卷而來！但這痛苦，卻像一劑強效的清醒劑，硬生生將他從沉淪的邊緣拽了回來！
視野（如果還能稱之為視野的話）不再是純粹的黑暗。淡藍色的微光重新出現(xiàn)，但扭曲、晃動，像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屏幕。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被禁錮在那個冰冷的金屬座椅上，手腳被鎖死，頭上扣著那個半透明的頭罩。
頭罩內部，那些原本溫和流動的細小光點，此刻正瘋狂地閃爍、跳躍，仿佛受到了強烈的干擾！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
“警告……神經(jīng)抑制……受到……未知干擾……目標意識……抵抗……等級……超出……預期……”
抵抗？！是袋子！它在幫我抵抗！
陳星衍心中狂喜！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因為他感覺到，一股更加強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壓了下來！
“哼！垂死掙扎！”那個被稱為“黑淵”的冰冷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一絲……驚疑？“加大抑制強度！啟動‘記憶蠕蟲’！我倒要看看，這個容器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指令確認。神經(jīng)抑制等級提升至五。‘記憶蠕蟲’協(xié)議啟動?！?/p>
嗡——！??！
比之前強烈百倍的眩暈和撕裂感瞬間襲來！陳星衍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塞進了一個高速旋轉的離心機，所有的思緒、記憶都被攪成一團亂麻！意識再次模糊，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沉睡，而是因為一種可怕的、被強行入侵的感覺！
頭罩內的藍色微光驟然變得刺眼！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蠕蟲般的銀色光絲，從內壁滲透出來，帶著冰冷的惡意，無視了他物理上的眼睛，直接刺向他意識的最深處！
“不——！”陳星衍在意識中絕望地吶喊。
那些“記憶蠕蟲”冰冷而貪婪，它們的目標明確——他撿到袋子的那一天！
舊貨市場……灰塵……陽光……那個打盹的老頭……五塊錢……解開繩結……手機消失……綠蘿枯萎……
一幕幕場景被強行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來，如同被按下了快進鍵的電影，在他眼前飛速閃回！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放大，被審視！老頭臉上的皺紋，袋子上油漬的形狀，手機滑入袋口時那詭異的“吞噬”感……
“停！”黑淵的聲音帶著一絲命令的口吻。
閃回的畫面瞬間定格在陳星衍解開繩結，第一次看到袋內“虛無”的瞬間。
“放大！解析能量波動模式！”黑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畫面被無限放大，聚焦在袋口那片深不見底的“虛無”上。銀色的“蠕蟲”瘋狂地蠕動、分析，試圖捕捉那一刻逸散出的、難以言喻的能量特征。
“唔……”陳星衍感覺自己的意識像被無數(shù)根針同時穿刺，劇痛讓他幾乎昏厥。袋子在他意識深處發(fā)出憤怒的嗡鳴，麻刺感如同暴怒的電流，瘋狂沖擊著入侵的“蠕蟲”，試圖保護宿主的記憶不被窺探！
“能量特征……無法解析……存在……高維……干擾……”電子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報告，帶著明顯的困惑。
“高維干擾？”黑淵的聲音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波動，帶著震驚和……狂喜？“果然！果然是‘奇點碎片’！而且是……原生形態(tài)？！這怎么可能？！”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繼續(xù)！回溯觸發(fā)機制！球場那次！時間回溯！”
“指令確認。回溯目標：編號17號公共籃球場，時間坐標……”
畫面瞬間切換！
喧囂的球場……激烈的對抗……蘇曉被撞飛……陳星衍暴怒揮拳……然后，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時間倒流！
這一次，“記憶蠕蟲”捕捉得更加清晰！它們像一群貪婪的食尸鬼，瘋狂地啃噬著那段記憶，試圖解析那打敗物理法則的力量來源！
陳星衍感覺自己快要被撕裂了！一邊是袋子狂暴的反抗，一邊是“蠕蟲”冰冷的入侵，他的意識成了慘烈的戰(zhàn)場！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他，每一次都讓他感覺靈魂離體！
“檢測到……強烈……時空漣漪……回溯源點……鎖定目標容器……能量核心……‘萬象之囊’……”電子音艱難地匯報著。
“核心共鳴模式呢？！我要知道它是怎么被觸發(fā)的！”黑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蠕蟲”更加瘋狂地深入！它們不再滿足于旁觀記憶畫面，而是直接刺向陳星衍當時的情緒核心——那股暴怒！那股想要保護朋友、想要毀滅敵人的強烈意志！
“啊——?。。 标愋茄茉谝庾R中發(fā)出無聲的慘嚎！這種被強行窺探內心最深處情感的感覺，比肉體上的折磨痛苦百倍！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所有偽裝、赤裸裸暴露在聚光燈下的標本！
袋子也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嘯（在他意識中）！它似乎感受到了宿主極致的痛苦和屈辱，那股狂暴的麻刺感瞬間攀升到頂點！不再是電流，而像一場在意識空間里爆發(fā)的微型超新星！
轟！??！
一股無形的沖擊波以陳星衍的意識為中心猛地炸開！
頭罩內瘋狂閃爍的藍色微光和銀色“蠕蟲”瞬間被這股狂暴的力量攪得粉碎！刺耳的警報聲在車廂內凄厲響起！
“警告！警告！‘記憶蠕蟲’協(xié)議遭到未知能量沖擊！強制中斷！神經(jīng)抑制場域過載！系統(tǒng)崩潰！”
“噗嗤——！”
陳星衍感覺禁錮著自己手腕腳踝的金屬卡扣猛地彈開！扣在頭上的半透明頭罩也“咔噠”一聲，裂開一道縫隙，自動升起！
新鮮的（雖然帶著車廂里消毒水味）空氣涌入鼻腔，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癱軟在冰冷的金屬座椅上，渾身被冷汗浸透，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深入骨髓的劇痛。
視野模糊，耳朵里嗡嗡作響。他勉強抬起頭，看到車廂內一片狼藉。原本散發(fā)著幽冷光芒的銀灰色墻壁上，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一些細小的電火花還在噼啪作響。頭頂?shù)恼彰鳠艉雒骱鰷?，將車廂內映照得如同鬼域?/p>
成功了？袋子……把他們的系統(tǒng)干爆了？
他心中剛升起一絲微弱的希望，車廂門“嗤”地一聲滑開了。
門外站著那個被稱為“黑淵”的身影。他依舊穿著那身黑色的制服，臉上覆蓋著光滑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一雙冰冷的、毫無感情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里，沒有了之前的嘲弄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灼熱？
他緩緩走進車廂，腳步無聲。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落在癱軟如泥的陳星衍身上，又掃過一片狼藉的車廂內部。
“容器……”黑淵的聲音依舊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探究的意味，“你和你體內的‘碎片’，比我想象的……更有趣?！?/p>
他慢慢踱步到陳星衍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如同在看一件稀有的、剛剛展現(xiàn)出驚人潛力的……實驗品。
“強行中斷‘記憶蠕蟲’，甚至反噬了抑制系統(tǒng)……”黑淵的指尖輕輕敲擊著金屬座椅的扶手，發(fā)出清脆的“噠、噠”聲，“這種程度的共鳴和反抗……真是令人驚訝的適配性?！?/p>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似乎都能噴到陳星衍臉上：“看來，你不僅僅是‘容器’……你更像是……一把鑰匙？一把能真正撬動‘萬象之囊’力量的鑰匙？”
鑰匙？陳星衍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對方話語中那種赤裸裸的、如同打量物品般的貪婪和占有欲！他掙扎著想動，但身體依舊虛弱不堪，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
“帶他去‘靜滯艙’。”黑淵直起身，對門外吩咐道，“小心點，別弄壞了。這可是……珍貴的樣本?！?/p>
兩個同樣穿著黑色制服的身影無聲地走進來，動作熟練地將癱軟的陳星衍從座椅上架了起來。他們的力量很大，動作冰冷而機械，沒有絲毫憐憫。
陳星衍像一袋垃圾一樣被拖出這個如同噩夢般的車廂。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黑淵正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個掉落在車廂角落的、深褐色的皮袋子。
袋子在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中，顯得格外安靜，甚至有些……溫順？
不！陳星衍在心底吶喊，那不是溫順！那是蟄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被拖拽著，穿過一條冰冷的、泛著金屬光澤的走廊。走廊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厚重的金屬門，門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冰冷的編號。
最終，他被拖進其中一個房間。
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如同豎立起來的棺材般的透明圓柱形容器。容器內充滿了淡藍色的、粘稠的液體，無數(shù)細小的氣泡在其中緩緩上升。
靜滯艙……
陳星衍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懼！他拼命掙扎，但虛弱無力的反抗在黑衣人面前如同螳臂當車。
“不……不要……”他嘶啞地發(fā)出聲音。
黑衣人面無表情地將他架起，打開艙門，一股冰冷的寒氣撲面而來。然后，他被粗暴地塞進了那個充滿藍色液體的容器中！
艙門關閉。
冰冷的液體瞬間包裹了他！刺骨的寒意如同億萬根鋼針，扎進他每一個毛孔！他驚恐地想要呼吸，卻只吸入冰冷的液體，帶來劇烈的嗆咳和窒息感！
但很快，一種奇異的麻痹感席卷全身。窒息感消失了，意識卻開始迅速模糊、下沉。視野被一片柔和的、催眠般的藍色占據(jù)。
在意識徹底陷入那片藍色死寂之前，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艙門外，黑淵那雙冰冷的、帶著審視和狂熱光芒的眼睛，正透過觀察窗，靜靜地注視著他。
如同在欣賞一件……剛剛捕獲的、稀有的……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