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是被一股濃郁的藥味熏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碧梧院承塵上精致的蓮花紋樣。身體酸軟無力,喉嚨干得發(fā)疼。
“王妃!您醒了!”守在床邊的云袖驚喜地叫出聲,連忙端來溫水,“太醫(yī)剛走,說您受了驚嚇又吸入煙塵,需要靜養(yǎng)幾日。王爺守了您大半夜,天快亮才被??偣軇袢ド铣?。”
江晚吟就著云袖的手喝了點水,混沌的意識逐漸回籠?;杳郧暗挠洃浫缤彼阌縼怼菃苋说暮跓?,裴焰的懷抱,還有那讓她當(dāng)場氣絕的“煙火驚喜”論……
“噗——”她一口氣沒順好,猛地咳嗽起來,牽動著還有些不適的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王妃您別急!”云袖連忙替她拍背順氣,臉上帶著后怕,“可嚇?biāo)琅玖?!您以后可千萬別再碰那些危險的東西了!”
危險?江晚吟心中悲憤。危險的不是火藥!是裴焰那深不見底、能吞噬一切正常邏輯的戀愛腦??!
搞事業(yè)(火藥)路線,出師未捷身先死,還差點把自己搞進(jìn)閻王殿,更可悲的是,在裴焰眼里,這竟然成了她“愛他”的鐵證?這日子沒法過了!
不行!必須換賽道!必須讓他清楚地認(rèn)識到,她江晚吟的人生目標(biāo),絕對不是圍著他轉(zhuǎn)、給他生孩子、或者給他放煙花!
還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徹底死心?還能顯得她非常“賢惠”,不給他留下任何把柄?
江晚吟靠在軟枕上,眼神放空,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書里的情節(jié)……裴焰的軟肋……除了那個白月光,似乎還有……
對了!婆母!端王裴焰的生母,如今的德太妃!書里提到過一筆,這位太妃娘娘中年喪夫(先帝),深居簡出,性子似乎有些孤寂。裴焰對其頗為孝順。
一個大膽的、堪稱離經(jīng)叛道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jìn)江晚吟的腦海!
既然裴焰能把她跳大神腦補成求子,把研究火藥腦補成放煙花……那她給守寡的婆母介紹個對象,他總不能再腦補成是她自己想……了吧?
這操作夠離譜!夠驚世駭俗!絕對能震碎他的三觀!讓他清醒地認(rèn)識到,她江晚吟的腦回路,跟他裴焰的戀愛腦,根本不在同一個宇宙!
而且,給長輩“操心終身大事”,傳出去也是“孝順賢惠”,誰也挑不出大錯!完美!
江晚吟越想越覺得此計甚妙!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搞事)的火苗,連帶著精神都振奮了不少。
“云袖,”她清了清沙啞的嗓子,語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替我更衣梳妝,我要去給母妃請安!”
“?。俊痹菩溷蹲×耍巴蹂€病著呢……太醫(yī)說需要靜養(yǎng)……”
“靜養(yǎng)什么!再靜養(yǎng)下去你家王妃就要被王爺?shù)摹钋椤缢懒耍 苯硪飨崎_被子就要下床,動作牽扯到還有些不適的胸口,疼得她齜牙咧嘴,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快!挑件素雅端莊的!咱們?nèi)ソo太妃娘娘送‘溫暖’!”
半個時辰后,江晚吟強撐著還有些虛弱的身體,帶著云袖,踏進(jìn)了位于王府西苑、環(huán)境清幽的慈暉堂。
德太妃年約四旬,保養(yǎng)得宜,穿著石青色繡銀線福字紋的宮裝,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插著一支素雅的玉簪。她正坐在窗邊的羅漢榻上,對著一個繡繃子發(fā)呆,神情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寂寥。偌大的慈暉堂,除了幾個垂手侍立、悄無聲息的宮女,顯得格外冷清。
“兒媳給母妃請安?!苯硪饕?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聲音帶著病后的虛弱,但眼神卻亮晶晶的。
“快起來?!钡绿剡^神,看到江晚吟略顯蒼白的臉色,微微蹙眉,“身子不好就好好歇著,不必拘禮?!彼噶酥概赃叺睦C墩,“坐吧。聽說前兩日你在自己院子里弄出了些動靜?焰兒很是擔(dān)心?!?/p>
又是裴焰!江晚吟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擠出溫順的笑容:“勞母妃掛心,是兒媳不懂事,瞎胡鬧,讓王爺和母妃擔(dān)憂了?!彼郧傻刈?,目光掃過德太妃手邊那明顯只繡了一小半、針腳卻有些凌亂的蘭花,又看了看她眉宇間那抹化不開的郁色。
很好!目標(biāo)鎖定!狀態(tài)符合!
“母妃近來……可是覺得悶了?”江晚吟試探著開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這慈暉堂雖清靜,但總少了些生氣。”
德太妃微微一怔,顯然沒料到新兒媳會突然關(guān)心起這個。她放下繡繃,輕輕嘆了口氣:“哀家老了,喜歡清靜。熱鬧是你們年輕人的?!?/p>
“母妃哪里話!”江晚吟立刻反駁,一臉真誠,“母妃風(fēng)華正茂,正是該好好享受生活的年紀(jì)!整日對著這些死物,豈不辜負(fù)了大好時光?”她頓了頓,觀察著德太妃的神色,見她并未不悅,反而眼中掠過一絲被觸動的好奇,立刻打蛇隨棍上,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意味:
“母妃,您知道城西的‘松鶴書院’嗎?”
“書院?”德太妃更困惑了,“哀家久居深宮,倒是不知。”
“哎呀,那可是個好地方!”江晚吟瞬間化身推銷員,眼睛發(fā)亮,“不是教小孩子讀書的那種!是專供有學(xué)識、有閱歷、有品位的……嗯,成熟人士交流學(xué)問、品茗論道、陶冶情操的清雅之地!”她把現(xiàn)代“老年大學(xué)”和“高端相親角”的概念巧妙融合包裝了一下。
“哦?”德太妃果然被勾起了興趣,“還有這等去處?”
“是?。 苯硪饕娪虚T,立刻來了精神,“兒媳聽說啊,書院的山長,姓周,諱明遠(yuǎn),那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前朝的進(jìn)士出身,做過一任清貴的翰林學(xué)士!后來因不喜官場傾軋,辭官歸隱,創(chuàng)辦了這松鶴書院,專心學(xué)問,育人無數(shù)!為人更是清雅高潔,如松如鶴!”她搜腸刮肚地回憶著原主記憶里關(guān)于這位周山長的零星信息,努力往“鉆石王老五”方向描述。
“周明遠(yuǎn)?”德太妃似乎在回憶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哀家……似乎有點印象。當(dāng)年在宮宴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次,倒是個風(fēng)儀出眾的。”
有印象?還風(fēng)儀出眾?江晚吟心中狂喜!有戲!太有戲了!
“對對對!就是他!”江晚吟趁熱打鐵,語氣更加熱絡(luò),“聽說周山長如今也是孑然一身,夫人早逝,未曾續(xù)弦。平日里除了打理書院,便是寄情山水,品茗作畫,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逍遙自在!母妃您想啊,這樣一位博學(xué)多才、品性高潔的先生,若能結(jié)識一二,閑暇時探討些詩文畫藝,聽聽他講些書院里的趣事、游歷的見聞,不比整日對著這四四方方的院子有趣得多?”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xì)觀察德太妃的表情。只見德太妃起初還有些不以為然,但隨著她描述周明遠(yuǎn)的才學(xué)、品性以及那份超然物外的“逍遙”,眼中那份寂寥似乎被一種淡淡的向往和好奇所取代,甚至不自覺地抬手理了理鬢角。
江晚吟心中大定!看來無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中年單身女性對優(yōu)質(zhì)單身男性的興趣都是相通的!
“母妃,”江晚吟放柔了聲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您整日悶在府里,兒媳看著都心疼。不如……改日兒媳陪您去那松鶴書院走走?就當(dāng)散散心?聽說那里的荷塘景致極好,周山長親手培育的幾株名品墨荷,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呢!”
德太妃沉默了。她端起手邊的青玉茶盞,輕輕撇著浮沫,指尖卻微微有些發(fā)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卻比剛才輕快了些:“你這孩子……倒是有心。只是……哀家這般貿(mào)然前去,是否……不合禮數(shù)?”
“哎呀母妃!”江晚吟立刻擺手,“您可是太妃!身份尊貴!去書院賞荷,那是給書院增光添彩!周山長歡迎還來不及呢!再說了,”她眨眨眼,壓低聲音,“咱們微服去,只當(dāng)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去沾沾書院的文氣兒,誰會多說什么?”
德太妃看著她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神,又想到那個記憶中清雅如松的身影,心中那點顧慮終究抵不過那份被勾起的、沉寂已久的好奇心。她放下茶盞,矜持地點了點頭,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也罷。既然你這般說……那便挑個晴好的日子,去瞧瞧那墨荷也好?!?/p>
“太好了!”江晚吟差點歡呼出聲,強行忍住,只露出一個大大的、無比“孝順”的笑容,“母妃放心,包在兒媳身上!保證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裴焰得知此事后那震驚到裂開的表情了!這劑猛藥下去,看他還能不能腦補出“求子”的戲碼!
江晚吟心滿意足地告退離開慈暉堂,腳步都輕快了幾分,連胸口那點不適似乎都減輕了。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充滿了希望的味道。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后不久,一個身影便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慈暉堂外,對著德太妃身邊的心腹嬤嬤低語了幾句。那嬤嬤轉(zhuǎn)身進(jìn)去回稟:
“太妃,王爺身邊的長風(fēng)剛來回話,說……王妃似乎對松鶴書院的周山長,很是推崇?”
德太妃正對著銅鏡,手指無意識地?fù)徇^發(fā)髻,聞言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辨的光芒,隨即化為一聲輕嘆:“焰兒這孩子……消息倒是靈通。罷了,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