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天剛擦黑,易中海那口標(biāo)志性的老痰,準(zhǔn)時響徹了整個四合院。
“咳,咳咳!全院兒開會!都出來一下!”
他站在院子中央,雙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筆直,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勢。
中院、前院,一盞盞昏黃的電燈陸續(xù)亮了,人們披著衣服,端著板凳,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屋里走出來,圍攏過來。
賈家那邊,秦淮茹扶著剛從醫(yī)院回來的賈東旭,兩個人臉色都蠟黃蠟黃的,像兩張被水泡過的紙。
沈沖靠在自己那扇破爛的門框上,雙手插在兜里,冷眼看著這一切。
他沒動,也沒打算過去。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易中海清了清嗓子,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悲天憫人:“街坊們,今天把大家伙兒叫來,是為了一件痛心的事。”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后落在賈東旭那張死灰般的臉上。
“賈家的棒梗,大家伙兒是看著長大的,現(xiàn)在孩子在醫(yī)院躺著,遭了這么大的罪……咱們是一個院兒住著的,遠親不如近鄰?。 ?/p>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沉痛,也拔高了幾分。
“賈家現(xiàn)在正是最難的時候,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東旭的班也上不成了,醫(yī)藥費,后續(xù)的營養(yǎng)費,哪一樣不是個大窟窿?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我提議,咱們?nèi)簝航o孩子捐點款,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幫他們家渡過這個難關(guān)!”
說完,他從兜里掏出兩張嶄新的“大團結(jié)”,高高舉起,像舉著一面道德的旗幟,在昏暗的燈光下格外顯眼。
“我,易中-海,作為院里的一大爺,先帶個頭!我捐二十!”
二十塊!
人群里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泣聲。
這年頭,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就三十出頭。易中海是八級鉗工,工資高,可這一出手就是二十,直接把所有人都架在了火上烤。
院里的人,臉上都堆起了贊同的笑,嘴里說著“一大爺敞亮”、“高風(fēng)亮節(jié)”,可那笑容底下,藏著的全是算計和警惕。
這哪是捐款,這分明是割肉!
二大爺劉海中撇了撇嘴,心里罵了句老狐貍,臉上卻是一副深以為然的表情。
三大爺閻埠貴捏著自己的衣角,心里的小算盤已經(jīng)打得噼啪作響,二十塊,夠他家吃一個多月的白面饅頭了。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打破了這虛偽的和諧。
“一大爺說得對!秦姐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傻柱不能看著!”
傻柱從人群里擠了出來,梗著脖子,從兜里摸索了半天,也拍出兩張皺巴巴的“大團結(jié)”,往易中海手里一塞。
“我也捐二十!”
他那雙牛眼,還挑釁似的,直勾勾地瞪向了人群里的另一個人。
“許大茂!你小子別裝孫子!平時人五人六的,下鄉(xiāng)放電影撈了不少油水吧?這會兒該你表現(xiàn)了!別告訴我你小子連二十塊錢都拿不出來!”
被點名的許大茂,臉?biāo)查g就綠了。
他一個電影放映員,油水是不少,可讓他真金白銀地掏二十塊錢,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當(dāng)著全院人的面,被傻柱這么一激,他要是慫了,以后這院里還怎么抬頭?
“你……你他媽……”許大茂氣得嘴唇直哆嗦,剛要發(fā)作,一只干瘦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他的老爹,許富貴。
許富貴沖他使了個眼色,自己慢悠悠地站了出來,臉上掛著精明的笑:“傻柱啊,話不能這么說。大茂這不剛結(jié)婚嘛,花錢的地方多。不過一大爺發(fā)了話,咱們不能不表示?!?/p>
他從兜里掏出一張五塊的票子,遞了過去。
“我們家,捐五塊。心意到了就行。”
五塊。
不多不少,既表了態(tài),又沒傷筋動骨。
傻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滿臉的不屑:“許大茂,你可真行啊,就值五塊錢?還不夠你下鄉(xiāng)喝頓酒的!”
許大茂的臉,已經(jīng)變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院子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火藥味在沉默中悄然彌漫。
易中海不動聲色地收下錢,用個小本子記上,目光又轉(zhuǎn)向了其他人。
有了他這二十塊的“榜樣”,和許家這五塊的“底線”,接下來的人就好辦多了。
二大爺劉海中,黑著臉,不情不愿地掏了十塊,還強調(diào)自己是看在一大爺?shù)拿孀由稀?/p>
三大爺閻埠貴,算計了半天,最后摳摳搜搜地拿了八塊,嘴里還念叨著“下個月孩子學(xué)費都懸了”。
其他人,三塊五塊,一塊兩塊,陸陸續(xù)續(xù)地往上交。
每個人交錢的時候,都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完成的任務(wù),臉上掛著肉痛的表情,嘴上還要說著“鄰里之間該互相幫助”的場面話。
沈沖看著這場鬧劇,眼底的譏誚越來越濃。
一場精心策劃的道德綁架,一場權(quán)力和人心的無聲博弈。
易中海用這二十塊錢,重新鞏固了自己“一大爺”的權(quán)威,順便還試探出了院里各家的底線和態(tài)度,更重要的是,把所有人都綁在了他這條船上,共同來對付一個潛在的敵人。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被眾人推到了前面。
是住在后院角落的丁有福,一個在街道掃馬路的臨時工,一個月工資不到二十塊。
他搓著手,一臉的局促和為難,從貼身的衣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幾張毛票和鋼镚,數(shù)了又?jǐn)?shù),湊了兩塊錢,遞了過去。
“一……一大爺,我就……我就這點兒了……”
他老婆站在他身后,看著那兩塊錢,手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那可能是他們家下個星期的菜錢。
易中海接過錢,臉上依舊是那副悲憫的表情,嘴里說著“有心了”,可那眼神,卻已經(jīng)越過了丁有福,像一條黏膩的蛇,在院子里所有人的臉上爬過。
最終,那道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鐵鉤,死死地,鎖定了角落里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fā)的青年。
沈沖。
院子里剎那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到了那扇破爛的門前。
好戲,要登場了。
易中海的嘴角,微微上翹,那是一種穩(wěn)操勝券的弧度。
他就是要等所有人都捐完了,再把沈沖拎出來。
你一個剛出獄的勞改犯,身無分文,我看你怎么收場!
你捐,你拿什么捐?
你不捐,那你就是冷血無情,不顧?quán)徖锼阑?,昨天顧大媽給你撐的腰,今天我就給你撅了!
“沈沖啊。”
易中海終于開口了,聲音拉得又長又慢,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壓。
“大家伙兒都表示了,你……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