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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唐唐以為能有一段平靜的研究時間時,新的麻煩來了。

之前被嚇退的塢堡,似乎終于查清了“天罰”的真相——或許是通過那些引路的鄉(xiāng)紳,得知了孝城村的虛弱和“妖人”的時靈時不靈。

他們沒有再派騎兵,而是換了更陰損的方式。

斷水。

流經(jīng)孝城村附近、也是下游幾個村子水源的那條小溪,被人在上游用巨石和沙袋強行改道了!

消息是阿勇帶回來的,他氣得眼睛通紅:“是隔壁李家坳的人干的!他們說塢堡下了令,誰讓孝城村拿到一滴水,就屠了誰的村子!還派人守著!”

井水很快枯竭。田地再次干裂。剛剛緩過一口氣的村民,再次陷入缺水的恐慌和絕望。

“跟他們拼了!”阿勇握著磨亮的刀,吼叫著。

“拼不過!”祁老臉色灰敗,“他們有人有兵器,還有塢堡撐腰……”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唐唐身上。

唐唐走到村口。溪床已經(jīng)徹底干了,露出灰白的石頭和龜裂的泥底。遠處的山林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灰霾。

她能感覺到身后那些目光,沉重、期盼、幾乎壓彎她的脊梁。

去打?憑阿勇和幾把銹刀,無疑是送死。

再去“血祭”?她還有多少壽命可以燒?下一次還能有那樣的好運嗎?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然后,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決定。

“祁老,把剩下的糧食,分出三分之一?!彼穆曇羝届o得可怕。

“主公?”祁老驚愕。

“阿勇,帶上幾個人,扛上糧食?!碧铺妻D(zhuǎn)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我們?nèi)ダ罴役辍!?/p>

“去……去送禮?”阿勇懵了。

“不?!碧铺瓶聪蜻h處李家坳的方向,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去換水。”

“他們怎么可能換!”

“他們會換的?!碧铺铺鹗?,輕輕摸了摸腕間的疤痕,“因為如果他們不換……”

她沒有說下去。

但所有村民,包括祁老和阿勇,都猛地想起了那天憑空出現(xiàn)的閃電、崩裂的大地、和那頭死狀凄慘的野豬。

一股無聲的寒意掠過每個人心頭。

唐唐沒有再多說,她轉(zhuǎn)身走向存放糧食的屋子,開始親自分糧。

她的動作很慢,很穩(wěn)。

每拿出一捧粟米,她腕間的疤痕就灼熱一分。

她在賭。

賭那塊石板帶來的微弱感應(yīng),賭那一次次失敗積累的經(jīng)驗,賭她豁出一切時能撬動的力量。

更賭——人的恐懼。

半個時辰后,一支小小的隊伍沉默地離開了孝城村。唐唐走在最前面,身后是扛著糧食、表情視死如歸的阿勇幾人。

他們走向李家坳,走向那片被武力和水源控制的地方。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遠處的山巒沉默地矗立著,像一群冷漠的看客。

風(fēng)吹起唐唐略顯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

她的背影單薄,卻挺得筆直。

腕間的傷疤,在衣袖的遮掩下,滾燙如烙鐵。

這條路,她還得走下去。

帶著一村人的希望,和她自己那點用命換來的、搖搖欲墜的——力量。

天灰得像一口倒扣的鐵鍋,壓得人喘不過氣。

唐唐走在最前面,腳步踩在干裂的土路上,發(fā)出沙啞的摩擦聲。身后,阿勇和幾個青年扛著分量不輕的糧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那是孝城村最后的口糧,是未來幾個月的命。

他們沉默地走向李家坳,像一行走向祭壇的牲口。

李家坳的村口,果然守著人。幾個穿著半舊皮甲、手持棍棒刀槍的壯丁,眼神警惕又帶著幾分虛張聲勢的兇狠??吹教铺埔恍腥耍绕涫撬麄兗缟巷@眼的糧袋,守備的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貪婪和疑惑交織的神情。

“站?。⌒⒊谴宓??來干什么?”為首的一個刀疤臉壯漢上前一步,橫著棍子攔住去路,目光在糧袋和唐唐之間逡巡。

阿勇梗著脖子就要上前理論,被唐唐一個眼神制止。

她平靜地看著那刀疤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孝城村唐唐,求見李家坳主事人。一點心意,換一條活路。”她側(cè)過身,讓出身后那幾袋沉甸甸的糧食。

糧食的誘惑是巨大的。尤其是在這個年月。刀疤臉眼神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對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壯丁使了個眼色:“去叫三爺?!?/p>

沒多久,一個穿著綢衫、瘦削精明的中年男人帶著幾個人快步走來,正是李家坳的里正,李三爺。他掃了一眼糧袋,眼底閃過精明算計的光,臉上卻堆起虛假的笑:“喲,這不是孝城村的新主公嗎?聽說你們那兒邪乎得很,怎么有空到我們這小地方來了?還帶著這么重的禮?”

他特意加重了“邪乎”和“禮”字,試探意味十足。

唐唐懶得與他虛與委蛇,開門見山:“三爺,明人不說暗話。溪水改道,是你們做的。這些糧食,換你們把水改回來,或者,允許我們每日取水?!?/p>

李三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捋著山羊胡:“唐主公這話說的,溪水改道是天災(zāi),怎么賴到我們頭上了?再說,這年月,誰家糧食不金貴?就這點,怕是不夠吧?”他眼神飄忽,顯然既垂涎糧食,又忌憚著塢堡的命令和孝城村那“邪門”的名聲,想抬價,又不敢逼得太緊。

“只有這些。”唐唐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情緒,“孝城村幾百口子人,就指望這點糧食吊命。今日換不來水,我們便守在這里。守著我們的‘命’。”

她的話意有所指,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

李三爺臉色微變,顯然聽出了威脅。他身后幾個壯丁也緊張起來,握緊了手里的武器。氣氛瞬間繃緊。

阿勇等人更是肌肉賁張,眼睛死死瞪著對方,像下一刻就要撲上去撕咬。

李三爺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嗤笑一聲,帶著幾分惡意:“守在這兒?唐主公,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幾把破刀?塢堡的大爺們可是發(fā)話了,你們孝城村要是敢鬧事,格殺勿論!我勸你們,識相點,把糧食留下,趕緊滾蛋!說不定爺心情好,哪天施舍你們幾桶水!”

他打定主意要吞了糧食,又不想履行承諾。

貪婪壓過了恐懼。

唐唐沉默了。

她慢慢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龜裂的土地。手腕上,那道疤痕開始發(fā)燙,越來越燙,像有燒紅的烙鐵按在上面。

胃里因為清晨吃過的那點食物而積攢的微弱能量,開始不受控制地躁動,旋轉(zhuǎn),卻找不到出口。那塊石板上的符號在她腦海里瘋狂閃爍——碗里的飯,書寫的筆,還有那些扭曲的、她不懂卻仿佛能刺痛靈魂的文字。

不夠……還不夠……

需要更多……更需要……一個爆點!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不再是平靜,而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和狠厲,直直射向李三爺!

李三爺被這眼神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識后退半步:“你……你想干什么?”

“我說了,”唐唐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劃破沉悶的空氣,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不容置疑的瘋狂意志,“這是我們的命!”

她猛地抬起那只帶著傷疤的手,不是指向李三爺,而是指向那些糧袋!指向孝城村村民最后的希望!

“誰想奪走——”

她幾乎是嘶吼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摳出的血塊!

“我就讓誰——”

體內(nèi)那躁動到極點的能量,混合著這些日子所有的壓抑、憤怒、絕望和對生命的貪婪,轟然爆發(fā)!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決堤的洪水!通過那道灼熱的傷疤,瘋狂傾瀉而出!

目標不是人,不是地,而是那幾袋糧食本身!是“糧食”這個概念!是“活命”這個最原始、最強烈的渴望!

“——死!!”

最后一個字出口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幾袋被阿勇他們扛在肩上的、沉甸甸的粟米麻袋,毫無征兆地、同時發(fā)出一連串沉悶的噗嗤聲!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無數(shù)根翠綠的、嫩生生的禾苗,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近乎恐怖的速度,猛地破開了厚實的麻袋,瘋狂地鉆了出來!

它們見風(fēng)就長,呼吸之間就抽條拔高,葉片舒展,莖稈變得粗壯!不僅僅是鉆出麻袋!它們那強大的生命力甚至扭曲了承載的麻袋,翠綠的色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原本土黃的麻布!

眨眼功夫,阿勇幾人肩上扛著的不再是什么糧食袋,而是幾坨瘋狂滋生、綠意盎然的、還在不斷膨大的禾苗叢!沉甸甸的穗頭甚至已經(jīng)開始肉眼可見地飽滿起來!

“啊啊啊??!”扛著糧袋的青年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松,那詭異的“禾苗叢”摔在地上,卻依舊在瘋狂生長,根系甚至試圖扎進干裂的土里!

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唐唐自己。

她看著那幾坨還在不斷膨大、綠得刺眼的禾苗,感受著體內(nèi)被瞬間徹底抽空、連站立都幾乎無法維持的虛弱,以及手腕傷疤處傳來的、仿佛骨頭都被碾碎般的劇痛。

她……她做到了?

不是讓人倒霉,不是引動天象。

而是……催生?

以糧食為引,以生命和意志為燃料,強行催發(fā)……生長?

李三爺和他身后的壯丁們,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他們看著那違反常識、瘋狂生長的禾苗,如同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妖法!幾個人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片,騷臭難聞。

“妖……妖法?。?!”李三爺聲音變調(diào),指著唐唐,手指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你……你……”

阿勇和孝城村的人也從極致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再看唐唐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敬畏,而是摻雜了恐懼的、徹底的膜拜!

唐唐強撐著快要散架的身體,逼著自己站穩(wěn)。她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浸透了后背,眼前陣陣發(fā)黑,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艱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現(xiàn)在……能換水了嗎?”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還在生長的禾苗,最后落在嚇癱的李三爺臉上。

“或者,你想試試……這‘妖法’,種在人身上……是什么效果?”

“換!換!馬上換!!”李三爺幾乎是尖叫著爬起來,語無倫次,“快!快去把水道改回來!快?。?!”他對著手下連滾帶爬地嘶吼,生怕慢一秒,自己身上就會長出稻子來。

李家坳的人屁滾尿流地去搬石頭挖沙袋了。

唐唐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向后倒去。

“主公!”阿勇驚呼著沖上前扶住她。

唐唐靠在他身上,喘得厲害,視線模糊地看著那片重歸流淌的溪水,和地上那幾坨已經(jīng)停止生長、卻依舊綠得驚人的禾苗。

手腕的傷疤灼痛無比,提醒著她剛才那一下消耗何等巨大。

但一種明悟,卻在極致的虛弱中,如同溪水般緩緩流入她的心底。

那塊石板……那碗飯,那支筆……

不是概率。

是……轉(zhuǎn)化。

以“食”為基,以“意”為引,以“血”或“生命”為薪柴……

將“死”的糧食,轉(zhuǎn)化為“生”的力量。

或滋養(yǎng),或毀滅。

她的“金手指”,從來不是飯桶。

而是……


更新時間:2025-08-25 19:18: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