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玄太陰省,霜落縣。
時值深秋,寒意蕭瑟。
縣城中央的青石廣場上,此刻卻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成百上千的修士,無論男女老少,皆仰著頭,神情復雜地凝望著懸于半空中的那一方巨大光幕。
光幕呈淡金色,如同一面無瑕的玉璧,其上流淌著一行行威嚴而璀璨的古樸篆字,正是仙朝律令的具現(xiàn)——仙幕。
“奉天承運,仙帝詔曰:為固我人族血脈之根基,續(xù)文明傳承之薪火,凡我仙朝子民,無論修為高低,凡誕育子嗣者,賞!”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人群中低聲念誦,帶著一絲麻木的自嘲。
然而,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那個“賞”字下方的細則時,整個廣場的空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若凡人生育者賞銀錢三千六百圓。”
“若修士生育一胎者賞靈石三十六萬!”
“……賞極品培元丹一千枚!”
“……賞破鏡丹一枚!”
“……賞帝級功法《九龍鎮(zhèn)世訣》殘卷一份!”
“……賞仙都‘洗靈池’使用機會一次!”
“……多生多賞,多子多福?!?/p>
一連串的數(shù)字和名詞,如同九天之上砸落的隕石,每一個字都蘊含著足以讓金丹修士都為之瘋狂的恐怖能量,狠狠地、不講道理地砸進了在場每一位修士的心海,掀起滔天巨浪。
岳小恒就混在這片人潮之中,如同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布袍,身形單薄,面容清秀卻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落寞。
作為一個從蔚藍星球加班猝死后魂穿而來的倒霉蛋,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三年了。
穿越后,他一度以為自己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一直等待著金手指“?!钡匾宦暢霈F(xiàn),帶自己捅天,捅地,捅空氣。
但是!
三年時間,讓他徹底認清現(xiàn)實的殘酷。
這個世界,修仙是唯一的主流。
然而,仙路飄渺,資質(zhì)為王。
不幸的是,不但他等待的金手指一直沒有到來,而且他這具身體的靈根資質(zhì),被測出是公認的“下下品”,引氣入體比蝸牛爬行還要緩慢。
三年苦修,至今仍是練氣一層,體內(nèi)那點可憐的靈力,連催動一張最低階的火球符都費勁。
仙路無望,前途黯淡。
那顆曾在另一個世界充滿活力的心臟,早已被日復一日的絕望打磨得如同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但今天,這潭死水,卻被仙幕上那串“三十六萬”的數(shù)字,狠狠地砸出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旋渦。
凡人3600文?這和前世藍星的3600元生育補貼一模一樣搞笑呀。
但是這三十六萬靈石?
岳小恒的呼吸驟然一滯,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攥緊,瘋狂地擂動起來。
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著,作為魂穿者,他有著遠超這個世界普通底層修士的見識和計算能力。
他很清楚,在霜落縣這種偏遠地方,一枚下品靈石,就足夠一個凡人家庭一年無憂的開銷。
而三十六萬,那是一筆足以買下整個霜落縣坊市的通天巨富!
更不用說后面那些獎勵了!
極品培元丹,那是有錢都難買到的戰(zhàn)略物資,據(jù)說一枚就能讓煉氣修士的根基穩(wěn)固如山,千枚……那是能堆出一個筑基家族的底蘊!
同境界的破鏡丹,更是傳說中的神物,能助修士無視瓶頸,強行突破大境界,是大圓滿修士夢寐以求的寶物!
至于帝級功法、洗靈池……那更是他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東西,是屬于仙朝最頂層大人物的傳說!
“瘋了,仙朝這次是真的瘋了……”身旁,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修士拄著一根朽木拐杖,渾濁的眼睛里寫滿了震撼與悲哀,“這獎勵,別說金丹真人,恐怕就是元嬰老祖見了,都得眼紅到滴血?。 ?/p>
“眼紅又有什么用?”他旁邊一個中年道姑苦澀地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和道侶,“王老頭,你忘了?我和當家的為了求一子,散盡家財,求遍名醫(yī),連祖?zhèn)鞯姆ㄆ鞫假u了,換來的靈藥吃下去,肚子還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賞賜是好,可就是鏡花水月,看得見,摸不著啊!”
“誰說不是呢?這天殺的世道,靈氣越盛,血脈越是艱難。我聽聞仙都那些化神、洞虛的大能們,已經(jīng)幾千年沒有子嗣降生了。咱們這些底層修士,生一個的可能,比凡人被雷劈中還低?!?/p>
“嘿,何止是低?我隔壁的張屠戶,凡人一個,娶了三房婆姨,十年了,一個蛋都沒下。前兒個去仙朝設(shè)的育兒署檢查,說是他血脈里染了靈氣,想生?難于登天!如今啊,這‘生孩子’三個字,就是懸在咱們所有人頭頂上的一把刀!”
“仙朝這也是沒辦法了,人口凋零,兵源枯竭,再不想辦法,不出千年,東荒的妖族和西漠的魔修就該打進中央神州了。這律令,與其說是賞賜,不如說是仙朝最后的哀嚎啊……”
周圍的議論聲,如同一盆盆冰水,澆在眾人剛剛?cè)计鸬呢澙坊鹧嫔稀?/p>
一張張臉上,貪婪與炙熱迅速褪去,重新被一種根深蒂固的絕望所籠罩。
是啊,獎勵再好又如何?
這個世界,仿佛被下了最惡毒的詛咒。
修為越高,生育能力越低。
上至仙帝,下至凡人,只要與靈氣沾邊,血脈的延續(xù)就成了一道無解的難題。
這天價懸賞,對整個修仙界而言,就是一個畫在天邊的、最甜美也最惡毒的誘餌。
然而,聽著這些絕望的議論,岳小恒卻愣在了原地。
他的腦海里,仿佛有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轟然劈下!
生孩子……很難?
難于登天?
比被雷劈的概率還低?
這些人有病就得早點治!
換個思路,我要是開一家專治不孕不育的醫(yī)院豈不是賺瘋了?
作為一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深諳生命科學的現(xiàn)代靈魂,這些話在他聽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在他原本的世界,繁衍后代雖然也講究緣分和身體狀況,但終歸是生命最基本的本能之一。
怎么到了這個修仙世界,就變成了一件比得道飛升還困難的事情?
他呆呆地聽著,將周圍修士的每一句抱怨、每一個細節(jié)都牢牢記在心里。
靈氣會污染血脈?
修為越高,越難生育?
凡人沾染了靈氣,也會受影響?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清晰的念頭,如野草般在他死寂的心田里瘋狂滋生,瞬間長成參天大樹!
“位面絕育……”
這是他穿越之初,從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碎片里捕捉到的一個詞。
當時他以為只是無稽之談,但現(xiàn)在看來……
如果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都被一種針對“本位面靈魂印記”的宏大詛咒給鎖定了呢?
那么……
我呢?
我,岳小恒,一個來自異世界的靈魂,我的靈魂印記,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是不是……這個詛咒唯一的漏洞?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就再也無法遏制。
岳小恒感覺自己的血液在剎那間沖上了頭頂,四肢百骸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激動!
他那顆沉寂了三年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巖漿,滾燙、灼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劇烈跳動著。
“砰!砰!砰!”
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擂動戰(zhàn)鼓,宣告著一個絕望者的重新崛起!
仙路無望?
資質(zhì)平庸?
去他娘的仙路!
去他娘的資質(zhì)!
當所有人都被堵死在修煉這條獨木橋上,為了丁點資源打生打死的時候,一條金光閃閃、無人踏足的康莊大道,就這么赤裸裸地擺在了我的面前!
別人閉關(guān)苦修,我生娃。
別人歷險奪寶,我生娃。
別人為了一枚丹藥爭得頭破血流,我只要生個娃,就有千枚極品丹藥!
別人為了突破瓶頸耗費百年光陰,我只要生個娃,就有一枚破鏡丹!
這……這是何等離譜,何等荒謬,卻又何等真實的逆天捷徑!
岳小恒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方仙幕,那耀眼的金光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幻想,而是一張通往人生巔峰的入場券,一張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頭等艙船票!
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傳來的刺痛感讓他更加清醒。
他看到了希望,一道足以照亮他整個灰暗人生的,前所未有的曙光!
他要抓住它!
不惜一切代價!
他的視線緩緩從仙幕上移開,下意識地掃過擁擠的人群,最終,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個熟悉的少女身上。
少女名叫蘇青檀,是他在霜落縣的街坊,也是自己的未婚妻,兩家父輩交好,于是定下了娃娃親,但是她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同樣資質(zhì)普通、在修仙路上苦苦掙扎的女孩。
她荊釵布裙,素面朝天,此刻也正仰著小臉,望著仙幕上的天價懸賞,清澈的眼眸里,既有對未來的迷茫,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在這一瞬間,一個大膽到讓他自己都心驚肉跳的念頭,在岳小恒的腦海中徹底成型。
或許,我的仙路,能否從她身上開始。
或許,這條前無古人,甚至可能后無來者的“生育證道”之路,就能由我們兩人,共同開啟!